时安坐到他对面,语气带有不耐烦,问:“这次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王国富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说:“时医生,你切掉了我的一条腿,还有我的五脏六腑,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应该对我的人生负责吗?”
时安眼里充满厌恶,他并不想再重复解释,简直是对牛弹琴,他嘲讽着问:“呵,那要是没有我,你今天还能坐在这儿趾高气昂的指责我?你早就死在一年前了,你明白吗?我救了你的命,这一年来,你是如何各种找我麻烦的?你没有一点道德心吗?”
王国富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副受害者的模样,但却更加愤怒了,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时安,说:“命?你知不知道,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一家单位会要我,我的妻子、儿子都不要我了,这样的命是我要你救的吗?”
时安看着王国富那空荡荡的裤管,心里讽刺的想:原来是这样,生活上不如意,来医院找存在感了。这确实,因为无论是谁,只要进了医院,就自动成了上帝,而医护人员,只是花了高价的服务员而已,因为患者的命太过于宝贵,倒显得医护的命一文不值了。
时安好笑的问:“那请问你的今天是我造成的吗?你自己妻离子散难道不是你自己作的吗?家暴、酗酒、出轨,最后妻离子散,你不知道是谁的原因吗?”
王国富气的脸都涨红了,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只是一个劲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大声肆意的辱骂着医院,辱骂着时安。
这时时安手机响了起来,急诊电话,他快速的接了起来,那边急诊医生急促的声音传过来:“时医生,急诊手术,患者车祸,全身多处骨折,休克状态。”,对面的王国富仍在破口大骂着,时安咽下心中的烦躁,说:“联系家属,家属不在就联系上级,我马上过来。”
时安不再和王国富扮演这场农夫与蛇的戏码,他无比的厌倦,匆匆留下一句话:“那是你的报应,你好自为之。”,就走出了沟通办,以至于王国富最后那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时安也就没听进心里。
时安走后,沟通办的值班人员才走进来,看到只剩王国富,就问:“王先生,事情解决了?”
这一年王国富是沟通办的常客,他来只找时安,其他人逐渐的也不掺和他们的事情,虽然作为沟通办,但是他们只解决能沟通的患者和家属,对于王国富这种讲不通的,没人想染上一身腥味。
王国富眼神看向时安离开的方向,眼神阴郁,缓缓地说:“嗯,马上要解决了。”
时安用了大概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才完成急诊的这场手术,这次患者相对来说比较幸运,创伤面积不是很大,手术室外面站满了患者家属,手术灯熄灭后,时安走出来,人群涌上来,询问者患者的情况,时安耐住疲惫,一一解释,说:“患者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应该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平稳了再转出来,两小时后家属可以去探视一下。”
时安看着眼前好几张焦虑又充满殷切希望的脸,开着玩笑说:“但是进不去那么多人哈。”
家属听出来时安半开玩笑的语气,高高悬着的心才得以勉强放下,好几张嘴不断的说着“谢谢时医生”,时安点点头应下后才离开。
相对成就感来说,时安更多感受到的是累,他觉得像个笑话,因为几个小时前,那些难听的各种形容词才出现在他身上,但现在,有人有把他当作神医。
时安拿出手机,没有什么太重要的消息,他刻意看了一下与苏昕的聊天记录,四点十分,苏昕问:“时老师,一会儿晚饭你想吃什么?”,再无其他,那应该说明病房尚且平安。
时安回复:“都可以。”,苏昕那边没有立刻回复。
时安才换下衣服,走出手术中心,前往病房,却看到从病房方向好几个人推着平车过来,车上躺着一个人,周身满是血迹,脸上也是模糊一片,但时安还是认出来那是王国富,他内心有些不安,匆忙走上去问:“俊哥,这是什么情况?”
为首的人是神经外科的值班医生刘俊,十分钟前他接到消息说是有人坠楼,头部受了很重的伤,他让那边人推着患者先去手术中心,自己也往那边赶,半路遇上了,也就一起推过来。
刘俊迅速的说:“坠楼。”,时安心里总觉得不对劲,王国富虽然整日的责怪时安救错了他的命,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想活。
时安还没有想出原由,刘俊略带请求的说:“时安,你那边忙吗?我刚看了,这个患者身上还有多处的骨折,内脏也应该有损伤,你要不和我一起吧,不然等会儿估计还是要你过来。”
时安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苏昕依旧没回,心里越来越不踏实,给苏昕发了一句:“病房还可以吗?”
刘俊那边没等时安说话,继续推着平车进入手术中心,时安思考片刻后,跟了上去。
手术没花太长时间,因为,王国富没救了。
高处坠落的头颅损伤就足以要他的命,更别提全身多处的骨折以及内脏的碎裂。巡回护士随口说了一句:“真惨,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时安的脑海里,他下意识的问:“从多少楼跳下来的?”,护士说:“十三楼”,随即想到什么,又问:“十三楼……哎!,时医生,你们肝胆外科是不是…就在十三楼。”
时安感觉到有一种恐惧从内心猛然升起,让他不自觉感到混身血液都变得慢了起来,他迅速离开手术室,打开手机,无数消息和未接来电涌来,他不知道应该先看什么。
他找到苏昕的微信,还是没有消息,他双手开始颤抖,不愿将某些阴谋论的想法延展开来,他内心祈祷着:不会的,不会的。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来,是科室主任,时安手变得有些僵硬,好几秒后才接通了电话,主任严肃且着急的声音传来:“时安,跟着你值班的学生死了,值班护士已经报警了,你现在无论在哪,都先回科室等我,我一会儿到,不知道谁把消息扩散了,我这边电话已经被打爆了,除了警察的问话,谁的问题你也别回答,不要给外界发挥的机会。”
时安心里头脑里都乱成一团麻,他一边快步的前往科室病房,一边不断的拨打苏昕的电话,嘴里重复着: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但回应时安的只有“嘟嘟嘟”的声音。
时安来到病房的时候,办公室站了好些人,有不听劝阻回病床的患者,甚至有其他楼层的患者,两个警察站在门口,时安越过警戒线,值班护士叫了一声:“时医生。”。
时安说不出话,他脚步沉重的走进办公室,里面的景象让他心脏猛地一缩,胃里痉挛,他竭力抑制住想要干呕的生理冲动。
办公室里到处都是血迹,天花板上也飞溅了许多,地面上还有未干的鲜血,时安望向桌上的一滩血,那是苏昕的工位,窗户的防盗窗已经被撬开了一个洞,王国富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时安走到警察面前,一手支在桌子上,才不至于瘫软,他声音颤抖地问:“警察同志,这里的那个…学生呢。”
警察看出时安状态地差劲,伸出一只手扶住他,说:“那个女孩…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法医说她应该…死了有两三个小时了。现在尸体在你们医院的太平间。她是…被人从背后割断了颈部大动脉,最后失血过多而死。我们查看了走廊的监控,犯罪嫌疑人应该是在她死前两个小时进来的。”
时安无法想象苏昕死亡的样子,甚至连平日里的样子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盯着眼前的暗红色,不确定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王国富是在…她死了两小时才跳楼的,是吗?”
警察犹豫着,不忍告诉面前这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医生,犯罪嫌疑人在给了这个年轻女孩致命一刀后,还目睹了她痛苦、挣扎、害怕最后直至彻底死去的过程,才走向的窗户。
时安嘴唇发白,脸庞失去了血色,他问:“警察同志,我能看一下苏昕吗?”
警察看着时安,叹了气,说:“时医生,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别去了吧,晚点你还得和我们回局里做一下笔录”,警察看了一下时间,接着说:“而且,受害人家属应该快到了,就…不要再起不必要的争执了。”
过了一会儿,科主任和许多上级领导都过来了,时安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问什么答什么,最后警察带走了时安,在医院楼下,时安看见了苏昕的父母,朴实的农村人的形象。
时安并没有见过苏昕的父母,但是他知道就是他们,时安和他们分别站在两个警车的旁边,彼此对望,他看到了那对中年夫妇眼中的痛苦与憎恨。
做笔录到最后,警察再次询问:“时医生,你好好想想,你最后和王国富说了什么,按经验来说,他应该是受了刺激才…”,时安像是想起了什么,红了眼眶,说:“他要的是我的命,我说那些都是他的报应。”
离开警局,苏昕父母走在了时安前面,时安张着嘴,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他们即将坐上一辆出租车,时安眼泪和声音同时出来,他视线模糊,跪在了地上,只能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苏昕父母没有停留,决绝的坐上了车。
事情发生以后,时安被停职了,主任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等舆论过去再回来,最后嘱咐他,少看网上的东西。
时安并不在意网上舆论发展的方向,他只是觉得,自己偷了苏昕的命,所以自己才活了下来,王国富要杀的一直是自己。
这是时安工作的第三年,他将车子卖了,换了一辆二手年久的车,搬进了破旧的老小区,并把自己所有积蓄取了出来,装进信封,有点重量,但也说不上多。
一周后,时安来到了苏昕的老家。
明天不更,后天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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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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