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蜜金色柔软的瞳眸灿烂如彩云,青年看着摊成烂泥的老皇帝,对他自己为隐蔽的算计了解得一清二楚。
“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青年人如此说道。
“这场交易你不需要亲自下场。”
温缓的声音拂去老皇帝一切的忧虑,但青年人那咏叹的腔调依旧叫人毛骨悚然:“你只需要观望就好。”
“那么……交易的内容呢?”皇帝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看见吗?”
青年人好似有些疑惑的歪了下头。
“什么?”皇帝一惊,毛骨悚然。
“我就当你没看见吧。”
黄页黑字的募纸漂浮在老皇帝面前,青年一字字说出了交易的内容:“一月之后,紫禁之巅,这是你们杀我最合适也是最后的期限。”
“如果你的下属能砍下我的头颅,那么——”
青年人笑吟吟的抛出筹码,声音满含笑意:“我允你长生。”
“如果不能,我将也给你楚原百年国运。”
“你看,这笔交易如何?”
他望向,骤然燃起贪欲的人间的帝王。
对于老皇帝垂涎甚至称得上冒犯的目光保持宽容。
凡人要有**,这才方便戏弄。
刚正不阿者,阿谀逢迎者……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有**,只要有期许,他们便是棋子。
轻薄的笑意浮在眼眸,青年人从椅座上离开,温和的又问了一遍:“皇帝,你要同意吗?”
“当…当然!”
老皇帝回答的热切,但随即又开始懊恼。
如果……如果他再犹豫一些,得到的会不会更多?
——当然,这点小心思在看到青年唇边浅浅但总是吓人的微笑后,便已经消失失踪了。
“那么…交易愉快。”
青年人转身慢悠悠离开。
老皇帝思衬再三,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您的名讳是?”
“太一,当今你可以唤我太一。”
青年推门步入长夜浮动的暮色,被囚禁凝固的空间重新流动,皇宫也从沉睡中苏醒。
几声鸟啼,远处侍从与士兵窃窃私语几句,老皇帝连滚带爬的出了寝宫,甚至忘了穿鞋。
深露霜重,寒气激到了天灵盖。
老皇帝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
夜风呼啸,青年人的身影已经消失。
唯有一盏宫灯幽幽发亮。
*
太一,自称太一的青年人从嶙峋的古树跃下,长长的衣尾几欲坠崖,润色的瞳眸蒙上一层薄雾般几近琥珀的暖金。
——他醉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江湖上大多数侠客还是讲些道义的,但是讲些道义的侠客,并不会揭朝廷的募纸,也就不会到这里来。
所以,那些个江湖侠客与那些蒙面的刺客一起毫无顾忌地出了手。
太一被笼进一片刀光剑影里。
长刀反射出的刃光,长剑刺开灼目的霜影,雪白的骨鞭百金难求,劈过来大卷带着小卷带着罡风。挂在手臂上的连弩瞬发,浸了毒、尾端莹蓝色的钢针填补进每一点人与人之间的空隙。
这实在是不讲道义与脸面的群殴。
白玉的耳尖晕着点滴粉意,不胜酒力的青年闷笑一声,眸中浅薄醉意的雾气迷离。
“受主人相邀的客人都不知道礼貌些吗?”
比起刀呀、剑呀,暗器总是快的。
袖口处三十枚连弩瞬发,又瞬时抵达战场。
比其它兵器快一点的暗器,在太一话音未落时,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门。
尖锐的暗器陷入坚硬质感的面具,太一兀然破碎。
像是脱落的墙面、褪色的风景画,青年人的身形碎成片羽又转瞬愈合。
——像是话本戏谱中夺人精魄的妖怪。
刺客们心中一凛,他们袖口紧了紧,准备再续招时,对面像书生、掮客的青年人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
右手拇指与中指第一个骨节摩擦,他只是打了一个响指而已,为什么那些个对他出手的侠客与刺客全都死了呢?
夹握暗器、刀刃的指尖与手掌放松,原本气势汹汹的客人们像是戏台上细绳牵扯四肢的傀儡。
他们丢下相等于半身存在的兵器,手臂微微抬起,磨了老茧的手掌捧着下颌,拇指扣着喉骨,猛一用力,鲜血四溅——
侠客与刺客们拔掉了自己的脑袋,并将头颅捧在胸前,一张张成熟或稚嫩面容的神情是已经凝固了的、如出一辙的惊惧。
这下更像是被戏台戏师所操控的木偶人了。
但太一的确什么都没做。
青年人将食指竖在唇边,琥珀色比落日更璀璨的瞳眸半弯,不带任何警告性质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剩余的名士后退一步,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后怕。
他们…逃了…
尖叫着、或是默然地奔逃。
在金贵的奖赏也不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个年轻人实在诡异。
几个侠客在人群中对视一眼,也随着聒噪的人群退去了。
对面的青年人没有阻止不是吗?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稀疏,太一抬起手掩着削薄的嘴唇打了个呵欠,一举一动皆是随性而叫人心折的艳美慵懒。
“呯——”
鲜血扬起细薄的纱,逃离的名士是维持生前逃跑的姿势死去。鲜白色的脑浆溅在草地土壤,溅在同样死去的凡人的衣角。
最后,只剩了两个人。
圆领金锁彩襦裙的女孩子捂着裙摆,一手撩起鬓边的发。鸷鸟飞鱼服的少年低垂着眼,紫绫与银冠高束墨发,怀中抱着一柄剑,却毫无存在感。
“你们谁先来呢?”
太一眨眨眼,眼中浅浅的水雾不散。他尚且醉在落日与黄昏的朦眬,余晖落在他身上,白衣渡上暖暖的金,是这个世上再难有得孤绝清好、浓彩重墨。
“我先吧。”
彩襦裙的女孩子上前一步,有着鲜艳色彩的裙摆轻晃,嵌着夜明珠的绣鞋鸳鸯双绣。
她弯眼浅浅的笑,模样在凡人里也是一等一的标致。
杏眼粉腮、琼鼻朱唇,晃金步摇所垂下的红宝石在乌云的鬓边落缀,仿佛镶了一点朱红的血。
就连声音也是湖水般的清澈,尾音还带一点少女特有的小小的回弯:“醉花楼,刺客第二百五十名,苏彩衣。”
苏彩衣牵起裙摆,纯白披帛披在肩上两端亮银的寒光随着少女的行礼的动作起伏晃荡,伶伶单单的、为女孩子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楚源皇室暗卫长,十七。”
很久没有说话而显得干涩的嗓音响起,少年身姿端庄,语速不急不慢,每一个字都细细咬过显得沉稳而优雅。
他握剑后退三步,避开太一与苏彩衣相对而立的锋芒,看样子不想惹事。
但并不想惹事的少年人却开口戳破了苏彩衣的那一点自得:“以及,醉花楼的刺客一共只有二百五十一名。”
鬓边步摇晃荡,苏彩衣瞪了他一眼,目光却凝在他右手握的长剑。
上铭孤水,剑刃在这暖色却不算极明亮的环境里也淌出寒蝉般的冷光
——没有人会说这不是一把好剑。
“东边日出西边雨,折子戏曲半杯茶。”
白褂衫的青年人开口,字与字的语调吐的清晰,只是不知酒醉醒过几分:“不见我者唤我戏师,见我者……”
他停顿一下,鎏金涌入琥珀色的瞳,极灿烂的金在瞳眸荡开,一贯永叹式的腔调褪去,太一慢慢的说道:“当唤我太一。”
银金色海棠缀在袖口与衣角,太一站在瑰红与暖橙交融的暮色里,半张傩戏面具,黑、金、红交错,鎏金赤铃垂侧,本是诡谲的东西却被他戴的浩渺清绝。
如积玉,如松障,青苍映雪、明月清风。
与方才的气质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抱歉。”
他叹气,语调显出一点温柔与漠然:“你们先走吧。我今日又不想与你们唠叨家里长短了。”
“你是在耍我吗?”
金锁坠在颈窝,苏彩衣从芥子袋中抽出一把宽刃玄铁虎头金丝大环刀,叫住了将要离开的青年人,柳眉高挑却意外不显盛气凌人。
“只是想起来,有出戏还没有去看。”
太一道:“今日是我的不对,还请见谅,改日我会赔礼的。”
“有什么比你的人头更值钱、更值得赔礼呢?”
与女孩子等身高的大刀被握在掌心,苏彩衣抬起空余的一只手,柔软纤细的手指握着细窄的锋刃,缓缓下压。
鲜血淋漓而下,虎头金丝大环刀的煞气訇然被唤醒,漆黑的业障冲天。
嵌着珍珠的裙摆摇曳,刀尖刺破晚阳朦胧的油彩,血色与墨色一同涌动,白刀背上六个灿灿金环嗡鸣震响,如潜龙腾渊。
而飞沙走石间,太一的衣角袖袍不动分毫,目光落在飞鱼服少年嫌弃的表情上。
——他并没有在意苏彩衣。
苏彩衣或许是一名天骄,或者是其它什么东西披了人的皮囊,或者是修行转生之法的凡人老妖怪……
但在太一看来,这些都差不多。
毕竟当一只蚂蚁背负着几十几百倍的东西,凡人也只会觉得有趣、以及习以为常。
小小一只蚂蚁又有什么危险呢?比米粒大一点的食物、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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