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触手的那一刻，左边心里反而觉得尘埃落定。
一直无处安放的恐惧终于有了个实体的对象，恐惧的程度也些微减弱…
才怪呢！
这是什么东西…克拉肯海怪？！
左边大吃一惊，无意识地攥紧放在杜一手臂上的手。
杜一低头看了她眼：“别怕。”
左边没有听见，她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4号车厢目所能及之处已经全是缓慢蠕动的触手，上面密密麻麻的格状花纹，伴随着金红色环形图案，乍看仿佛一双双眼睛。
一眼就知道这个生物剧毒。
左边感到头晕目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头顶上的触手尤其密集，环状图案扭曲纠结在一块，虽然听不到声音，从动作都能感觉到它们正在用力挤压隧道的防护罩。
它在看着我，没准就是来找我的。
这个念头在左边脑海中回旋，没有理由，但她心里知道是对的。
她回忆起了洞里那个怪物最后把自己扔出来时说的话，它们说——要复仇。
难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吗？
“呕…”杰克没忍住，推开了站在4-3连接车门旁的左边和杜一，冲去厕所吐了起来。
“它们应该打不破隧道罩子吧…”有人呢喃出声。
“你们还能连接到外部网络吗？”有人按着耳边的芯片，脸色苍白：“咱们和外界失联了！怎么可能啊！”
杜一知道不可能有人打通对外的通讯，因为他在触手出现的那一刻就尝试联系对接人，失败了。
他和对接人使用的是局内部经过加强的网络，要比民用高出好几个等级，经过几年的应用测试后，发现基本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失去联系。
“界”
这个概念其实是在近两年才正式确认，因为近两年的怪物活动愈发频繁，甚至出现过一次超A级的怪物——“俄匊斯”。
祂当时就创造了个隔绝外界一切骚扰的超大型空间，将内部一切生命非生命都异化成祂的从属，仿佛从世界上切割出了一个属于祂的独立小国。
大量军人，局内调查员前赴后继，终究是用无数生命平息了那场灾难。
而这独立的空间就被官方正式定义为“界”。
但是界的形成是非常严苛和困难的，局里和天上应该也没想到一个只有列车通行的海底隧道也会产生界。不然不可能让列车重新通行。
他难以判断这个怪异的类型和强大程度，但想到目前这辆至少载满300个普通民众的列车，他就忍不住头疼。
虽然每个车厢都随行了5位调查员，但是对比起民众人数还是远远不够。
如果只是A级怪物，杜一都有把握让所有民众全身而退。
但是对自带空间领域和不断生成从属的超A级怪物，杜一很难保证自己能保护所有人。
必须要让人群先聚集起来，杜一想。
他没找到这个车厢的调查员，只能低头对左边说：
“你去找刚刚那个乘务员，让她联系列车长通知把所有人都聚集到开头几个车厢，我去找后面车厢的人。”
他看着左边疑惑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别怕，我是国家官方秘密调查组——异常情况调查局的调查员。”说着便展示了证件。
左边虽然没听说过这个组织，但是看着证件上的国徽和杜一认真的态度，她的第六感也在告诉她——这个人没有撒谎。
“好。”
左边点头应下，决定跑这一趟。正好她也想看看前面车厢的情况。
杜一冲着人群大喊：“列车长让大家都去前面几节车厢。”
大部分人都六神无主时，一个发号施令的人突然出现会让人下意识听从，很多人听到喊声之后立刻就起身离开了，也有人在触手出现时就准备离开这里，都早早走到门边。
“你也注意安全。”杜一对着左边说：“要非常小心一切突然变得异常的事物，远离它们，会很危险。”
左边没懂，但是没等再问杜一就先大步离开了。
突然变得异常的事物？左边在心里琢磨，这是什么意思？她跟着人群朝3号车厢走去。
“你们看！有变化了！”
仿佛是听到她内心的声音，有人大喊一声，让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了车顶，那本来大家都努力避开观察的触手。
只见在那些密集的金红色环形内，突然都裂开一条条缝隙。
像眼睛缝。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巨大的恐惧蒙住左边的大脑，好像是身体本能反应，她立刻低下头捂住眼睛。
与此同时她也听到杜一着急的机械声穿透人群警告所有人：“不要抬头！不要看！”
会发生什么呢？
调酒师早就离开吧台，准备去往前面的车厢。他听到了有人的呼喊，抬头看到了触手裂开的缝隙，也听到身后传来阻止的声音。
但是他的眼神好像没办法再从触手的花纹上挪开了。
那些纹理变得如此美丽，交错纵横之间仿佛有光芒涌动，让他想到攒了两个月月薪给爱人买到那条金色项链，她带上时是那样高兴，眼睛中泪光闪烁，映衬着瞳孔如同琥珀般耀眼。
啊，触手上的缝隙中睁开了眼睛，那正是他爱人的眼睛呀！
“西娅，我的西娅。”他向天举起双手，像是要怀抱爱人一样温柔，又仿佛朝圣一般虔诚。
他的双眼喷涌出鲜血。
像两股喷泉一样，血溅落到左边的脚边，手上，背上，头上。
触手上的环状花纹里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眼球都无序抖动着，将车厢里的所有人类尽收眼底，满是贪婪。
与之对视的人全都开始双眼喷血。
一切都变得湿乎乎的，左边手指缝隙看到的车厢已经染上了红光。
左边没敢抬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到身边的人或呢喃或尖叫或痛哭，身体都诡异抽搐扭动着。
她一动也不敢动。
左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挨，虽然心里只数到十个数，但仿佛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十个数后，触手上的眼皮开始疲倦抖动，即使不舍也最终全部合上。
压迫在左边心头的沉重陡然减轻，她意识到应该是安全了，却没有轻举妄动。
这是她身体第二次给她直觉一般的判断，但她还是最后一次对比验证这个突如其来的第六感的正确程度。她想会有人继续警示存活的人。
确实不出她所料，那个神秘的杜一再次出声了，而且这次警示还异常简短。
“快跑！”
她抬头，没往触手上看，只是越过人群去找杜一，想确认他是否安好。
而此时杜一也正直直地看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
担忧，那是担忧吗？左边恍然。
她看到他的嘴型好像又增加了两个字。
“左边，快跑。”
而站在杜一前面，左边视线里那些满脸是血静静仰望花纹的“活人”，他们爆开的眼眶中突然有物体蛄蛹，钻出了一条条花纹熟悉的触手。
他们张开嘴，触手又从嘴里冒了出来，还传来了朦胧的声音。他们从腹部发声，声音从骚乱到逐渐汇聚，震耳欲聋。
他们说：
“饿…”
“啊！！！”身后传来活人的尖叫，也启动了左边的身体，她不再犹豫，转身从身边莫名无动作的触手人群里挤过，向前面的4-3的连接车厢跑去。
以自己最快的速度。
左边朝这个方向跑也是经过思量的。
可以清楚判断的是：人看到了触手才会变得这般恐怖。而左边记得雅子之前介绍过，3号车厢是蒸汽桑拿spa车厢，是整条列车里唯一不带窗户的车厢，这边肯定比4号车厢安全！
进入连接车厢之后，这里由于窗户少，存活的活人变多了，但也难免有人在连接车厢的小窗向外观察。
而他们变异成的触手人已经在车厢中开始“狩猎”。
左边跑过时，正看到一个穿西装的触手人猛得扑向一个原地尖叫的连衣裙女生，他脸上的触手往外蔓延，迫不及待地去触摸活人的肌肤。
左边保持冲刺的力道，直接调转方向狠狠撞了过去，力气比自己想象的大，成功把那个触手人撞开了。等她伸手拉起被扑倒在地上捂着脸的连衣裙女生时，竟然也听到她嘴里冒出了一声：
“饿...”
左边立刻想收回手，却来不及，那个连衣裙女生主动攥紧了她，掐得她手背生疼。
女生挡住的脸漏了出来，前一分钟还正常的双眼，现在留着血泪的眼眶里只剩如蛇躯缠绕般扭动着的触手，她嘴角颤抖着：“我好害怕，我看不见了，救救我，救救我。”
“饿...”
两种情绪的话交错出现在女生的嘴里，那么割裂，让左边感觉自己好像也被撕裂了。
自己帮不了她。左边意识到。
在女生眼中的触手就要破眶而出向她摸来时，左边终于挣脱了女生的手，转头就跑。
要逃出去，不想，也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高压之下，左边发现头脑异常清醒起来，让她能够快速在混乱的活人与触手人之中找到合适路线，身体像羽毛一样轻盈。
离3号车厢的连接门只有一步之遥了，左边看到了雅子满是惊慌的脸，她就站在门口接应着仓皇逃去的人。雅子把手朝她的方向伸来，左边也伸手去勾。
“嘭！”
左边被撞倒砸在地面上，头晕眼花，左手钻心一样的疼。
一个穿着花衬衣的背影从她旁边的厕所窜出来撞翻了她，却头也没回地跑进了3号车厢。
左边狼狈地用右手将自己撑起，只能看到那个花衬衣男的背影，他将守在门口的雅子推倒在地，转身就将3号车厢的大门紧紧锁上了。
他死死抵着大门，玻璃门后那张脸上的表情那样狰狞，和他对视时，左边心底发寒。
她回过头，身后铺满整个车厢的触手人已经全部朝她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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