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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们拿兰亭之前说的那句“不懂事,即便是上仙也是无用”,来调侃他,含沙射影地笑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其实我信兰亭是真不在意。一个被南海水君叫“孟岐君”的人,要真在乎头衔,早拿出来炫了。他不争阶位,因为手里的权力、名望已经够用了。凌霄殿不是没有坐镇的上仙,但公认的少帝君只有一个。
只不过……白玉真这个挂开得着实有点大了,不光是兰亭,其余人又何尝不是心里蚂蚁在爬,借着兰亭来抒发自己的情绪罢了,不然也不会全都巴巴地赶来凑热闹。
说不定还有人暗戳戳盼着白玉真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就此陨落呢。
琅瑛还是维护兰亭的,她一根筋,知恩图报,见兰亭被夷林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勃然大怒,开始互揭老底!
赶来的宜春上仙也加入战局,他老奸巨猾,当然知道如何站队,一上来便展现立场说:“玉真神君如何能与兰亭仙君比?仙君为天宫呕心沥血、创立功勋时,玉真神君都还没出生呢。”
但,人家现在马上就要飞升上仙了……
龟兔赛跑的寓言里讽刺的可是兔子……
这,宜春上仙怕不是在高级黑兰亭吧?
他在兰亭的温柔注视下继续说:“神君如何?上仙又如何?”
“玉真神君今日的成就不过是仙君往日一件寻常事,你们当回事,只因你们无知,不知感恩,莫要在这里一惊一乍,仙君曾为天宫化解过多少劫难,往往事态还未兴起波澜,便被仙君巧妙化于无形,只不过仙君为人低调,不事声张,怎得倒成了尔等轻视慢待的土壤了?”
“等玉真神君渡了劫,他日后还不是要听兰亭仙君差遣?若是没有仙君指点,玉真神君哪里能平复青丘之难,生擒狐主,这便是仙君运筹帷幄,决胜……”
就在这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没本事不要紧,倚老卖老也能吃一辈子。”
是童二凤!
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满不在乎地迎着众人形色各异的目光,还扮怪地龇了龇牙,说:“手上有真家伙,就自己平叛去啊,躲在后面告状,耍嘴皮子,将他人功劳占为己有,竟还有人捧臭脚,夸成朵花?”
“什么时候资历老、活得久,也值当拿出来卖了?”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唯有兰亭还挂着笑,像是要将“冒犯”慢条斯理地抚平,留下来细细算。
气氛冷到不忍直视,犹如一锅咕嘟的热汤撒到了地上,别说本就维护兰亭的宜春和琅瑛,就连夷林兆和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目光审视地上下打量插话的人。
尽管他们也调侃兰亭,但那是老友之间的熟人局。闯入的外来者恶语中伤兰亭,不但话语没有分寸,更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童二凤眉间飞扬,浑然不觉自己话说重了,毕竟刚刚执法上仙和夷林上仙都在挤兑兰亭这位“不肯服老”的平庸仙君,她不过是加入他们,直言助阵罢了。
“你……”
夷林调查过这些凡人,认识眼前的女孩。他一皱眉,刚欲发话,兆和便按住他肩膀,低声一句:“劝诫即可。”
兆和素来怜香惜玉,哪怕对方无礼,也不愿当场叫女孩难堪。夷林不置可否,只当他老毛病犯了,轻哼一声。
“凤仙子?我先前问你的事考虑好了?”我拦下她,笑着转开话题,不动声色地把人拉到一旁。眼看兰亭还在笑,我已经替她脑补好了接下来七种死法。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效果天差地别——她一个凡仙,一上去就捅了天仙的窝,那她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凡仙们对天仙的不满?
再有,她原本一直跟着白玉真,那她的不满,是否就是白玉真的不满?是不是白玉真平日里时常挂在嘴边,说兰亭抢他功劳,德不配位,她受了熏陶才变得如此极端,看不惯兰亭之流?
一粉顶十黑啊,白玉真还在渡劫呢,生死未卜,你就先给他拉一波仇恨?人家很可能不屑于整她,打狗看主人,把帐算到白玉真头上去。
想到以后她会跟着我,我觉得我有必要和她讲讲,以免哪天莫名其妙被她害死。
谁知还没走几步,她便拂开我的手,似乎不愿与人拉拉扯扯。她冷笑道:“无事献殷勤,若是宋怀殇在,刚刚定要骂你个狗血淋头,说你是凡仙之耻,好好一个神君去给一个仙君敲边鼓搭戏台,献媚讨好。”
眼睛将我上下一扫,她略略不屑地说:“你说你天赋异禀,才高八斗,可你哪有神君该有的样子?真有才,便不会甘愿低人一等,都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之骄子,便应当仁不让!”说完扭过头去。
这发言有些中二,但也有些振奋人心,难怪战神要新鲜血液,她身上的确有股在兆和他们身上看不到的锐气,我细想了一下,问她:“就像你这样吗?”
本想勾她再多说些想法,可她当我是在反讽她,干脆不理睬我了,好像与我搭腔便是同流合污。
奇怪,我对她充满好奇,她却对我一点也不好奇,诚然是她对我不感兴趣的缘故,但是不是也说明,在她心里我早都定型了?
坏印象一旦留下就难以抹除啊,正当我琢磨如何打开局面的时候,没想到童二凤先开了口,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能给我什么?”
她问我,我能给她什么。
她看着远处的雷茧,好似自言自语地开口:“我怀宝而生,先天三只金灵根,十四岁结丹,十六岁元婴,百岁成仙。修真之路上,天才两个字我早听腻了。”她是在回敬我那日的自我介绍,说她的天资不输我。
“家师被我越过那日,他笑容欣慰,看我的眼神却如同在看怪物。有我这般天资,门派老祖自然珍之若宝,无数灵草异宝,神兵利器,都紧着我先挑,便是已认主的灵兽宝剑,老祖也会抢来送我,所有人都告诉我,好东西给了我才不算浪费。万众瞩目我感受过了,万千宠爱我也拥有过了……那么,你还能给我什么?”
……白玉真给你行吗?不过她多半不会觉得幽默,反而会被我这个小玩笑激怒,拔剑砍死我是轻的。
可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什么都有了,人生其实就是一场体验,她不想重复。不止是她,另外七位剑仙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他们什么也不缺。在凡间时他们已然登峰造极,甚至是一段传奇,他们很容易想象成功的滋味,会看破天宫就是更高维度的生存战场,无甚新鲜,所以升官发财这种话很难诱惑他们。
我反问她:“你想要什么?”
忽然明白过来。
她能问出口,可能她已经有条件了。
果不其然,她余光扫了我一眼,说:“希望。”
希望……谁不想要希望,这话像故意刁难,我坦言说:“给不了,太抽象了。”我不信白玉真能给,但她对白玉真和对我的期待明显不同,我怪她双标也没用。
我说:“不如具体点?你说的奇珍异宝,以前你取之不竭,应有尽有,但你现在就不需要了吗?”
“我可以给你,也许直接给,也许给你得到它们的机会。对,还有机会,我可以给你开拓视野的机会,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延展生命的机会,你来证明自己能走到哪里,如何?”
银练好像就是这么pua我的,我赶紧补充道:“奇珍异宝关乎现在,是你实在能拿到手里的,而机会则关乎将来。”表明我绝非画饼,只许未来,不考虑当下。
她笑了下,那种皮笑肉不笑、轻蔑的笑,像在说“这些东西你自己有吗”,不让她抽象,自己却说大话。
人的心智会停留在与外表相称的年纪,这不是因为阅历不会教人成熟,而是,人无时无刻不在扮演与年纪相称的角色,哪怕塞个老迈的灵魂进去,过两天也会回春。童二凤他们这类少年天才,修成地仙后,身体就不再衰老,有些事她不是不懂,但她不会轻易顺从,总要质疑一下子,摆明自己的态度。
人事调动是上峰的意思,我怀揣“圣旨”而来,他们拒绝我,还有别人,胳膊拧不过大腿,结局多半不会改变,她为难我没意义。除非她真的讨厌我至此,不肯让招安的功劳落到我头上。
“退后!”
不知谁喝了一声,从地上疯狂生长的灵障,将雷茧围了起来。先前抓小狐主的聚灵阵正好派上了用场。
乌云翻涌如海,劫雷贯通天地,一道接一道劈在那团紫金色的雷茧上。周围灵障已碎,好在聚灵阵之中的灵气又扑上去修复灵障,才没有殃及无辜。
浮空结界动荡欲坠,无数观礼的仙家被天威压得直不起身,唯有几个上仙强撑气息,凝神守在阵外。
紫电如龙,层层缠绕雷茧,仿佛天道不肯轻饶那茧中之人,要将他炼至灰烬。可雷光越盛,那雷茧内部的灵息反而愈发稳固——像是一颗炽烈的星辰,在劫火中不断凝聚、扩张、升华。
忽然,天地一震。
下一息,雷茧炸裂!
一束金光直冲九天,光芒万丈,如同撕裂天幕的剑锋,一寸寸划破雷海。浓云溃散,日月失色,那一刻仿佛整个天界都被迫仰望。
白玉真自雷光中缓步踏出,红衣尽染雷痕,袖角斑驳,却无一丝狼狈。他身周雷弧未散,如鳞光般浮动在肌肤之上,双眸映着尚未散去的雷光,宁静中蕴着一股令人无法逼视的锋芒。
他站在高空之上,脚下是被天雷洗礼的断峰碎壑,背后是还未合拢的雷云残潮。灵环在他周身盘旋,如天书翻页,天命加身。
琅瑛最先从震撼中回神,简直要喜极而泣,笑骂了一句:“渡个劫也太招摇了。”嘴上不饶人,手却在袖中掐了个诀,为雷场收拢残息,生怕殃及观礼仙家。
被人层层保护的兰亭嘴唇抿得死紧,目光定定望着高空,神色复杂。夷林不懂这有什么好兴师动众的,兆和则垂着眼,望着那团还未完全收敛的雷云,指尖轻叩玉佩,像是压住了心底某些情绪。
直到有人低声“咦”了一声,众人的目光才逐渐收回,纷纷朝着那几道环绕白玉真周身的灵光看去。
琅瑛皱眉:“不对……这光环数目……怎么像是……”
有人忽然惊呼:“是九道灵环?!”
“这不是上仙,这是……元仙!”
“九重灵环,象征天地九律,层层回转,生生不息。玉真神君竟修成了元仙?!”
元仙是凌驾于上仙的半步上神,又被视为上仙之首,即上神之下第一人,拥有“元气归一、气象自生”的境界,以前从未出现过,只是存在于记载中,故此大家没能一眼认出来。
气氛顿时沸腾,天宫早已数万年未有新晋元仙,这一位神君,居然跨越两阶,直逼中天神职!
比起青衣,万众瞩目下的男人更合适烈焰的颜色,喜袍在他身上如张扬不羁的羽翼。
白玉真终于缓缓落下,神色淡定,眼神却在人群中一寸一寸搜寻,最后定格在某一处。
他在看谁,谁就是今天的女主角。
当所有目光如镁光灯聚过来时,我已然激动得指尖都在颤抖,心脏狂跳,我拼命压制着不让它跳出来尖叫。
童二凤说出众人的心声:“恭喜你,赌赢了。”
她自然也是振奋的,白玉真为凡仙赚得了脸面,偶像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刚刚听周围人科普,元仙甚至比上仙还要高出半阶去!以后还有谁觉得她低人一等!
但反应过激,难免叫人觉得天才没见识,她转头左右看看,调侃起我:“你在婚宴上那几滴眼泪,几声娇啼,生死不离的誓言,挽回了郎君的心。这笔买卖做得不错,你一定很满意吧,云筱神君?”
明人不说暗话,她的意思是,我之前都是在风险投资。
就像兆和之前说的,在众人眼中,我劣迹斑斑,要不是战神撑腰,绝对不可能匹配一位上仙。兆和拒了我的婚事,转头娶了别人,更坐实了我的不配。
被抛弃后,我不甘心,孤注一掷在“不如兆和”的白玉真身上,兵行险招,不惜做出抢婚这等一旦失败便是自取其辱、千夫所指的事,博郎君忆起旧情,回心转意。
虽然当时白玉真还只是神君,但却是潜力股。
如今,他不仅涨了,还涨破了天花板。
我的“投资”得到了惊人的超额回报。
白玉真争气,一跃到了所有上仙头上,成了鲜少问世的元仙,可谓万里挑一!原本痴心妄想飞上枝头的女人,嫁不了上仙,但很可能马上就可以嫁给一位元仙!
元仙只比上神低半头,那意味着,白玉真未来可期!
难怪我要去行那遭人唾弃的抢婚之举。
高风险,高收益。
值得的!
白玉真神魂凝实,一步一步朝着我走过来,而不是走向婚宴之上,原本的新娘。
童二凤侧头细看我神色,半嘲讽地低声恭贺说:“你彻底扬眉吐气了,狠狠打了他们的脸,谁说你嫁不了上仙?他们小看了你死缠烂打的本事,更小看了玉真掌教,他从来不是个忘本的人……”
她想到一个绝妙的比喻,笑道:“像不像状元郎拒了公主,衣锦还乡,不忘旧人,兑现旧诺?你确有几分运道,先入为主,占得了先机……”
“如何?让那些小瞧你的人吃瘪,此刻感觉如何?”
她表现得好像很懂我,可是,听到她的声音,我木然地转头看她:“你叫我什么?”
童二凤:………
她只想戳穿我的小心思,见不惯我故作松弛,却不料我在连番喜悦冲刷下,整个人高兴傻了,说起胡话来。
“神君,你叫我神君。”
你知道我也是神君。
可是,为什么同样是神君,人们认为我最大的心愿是千方百计嫁给一个身份高于我的男人?为什么?
明明我也是神君啊。
可彦平上神的神力只愿给白玉真,那白玉真宁愿得罪人也要扔掉的东西,却没有人给我。
我不是非要争抢,而是……他们不像期待白玉真一样期待我,如若当时换了是我瞎眼,恐怕塞给我的只有浓浓的暖心鸡汤,安慰我“眼盲心不盲”,学学按摩也挺好。
不难理解,神力给他是“投资”,给我只是“治病”,他们不是吝啬,而是压根没想过我能有什么成就,不值当。
……如果位置颠倒,今日是白玉真从紫宸宫将你拉拢去凌霄殿,你也会如此阴阳怪气,连起码的敬意都没有吗?
也许上神们早都看出来了,白玉真才是气运之子,天道宠儿。也许战神搞升仙仪式就是为了他一个人,我也是恰好出现的助推,目的都是为了成就他一人,说不定这个世界是围绕着他转的,他是这本小说的唯一主角。
我的设定可能是“死去”的白月光,当刺激他奋发图强的催化剂。而我“受辱”,则是给他挑战天宫陈规旧习的导火索。坚持娶我,是证明他不改初衷的高洁勋章。
哈。
你问我此刻的感受吗?
“嫉、妒。”
童二凤一愣:“什么?”没头没脑的,她衔接不上。
看到他平安渡险,安然无恙,我当然高兴。
可……
“筱筱。”
雷光尽散时,天幕重归澄明。
男人衣角破裂数处,却无半点狼狈之态。那红,不似凡间喜色,像是雷火灼透骨血后沉淀出的浓艳。
他步履极缓,仿佛天地间的气机都自动为他让路。脸上隐隐浮现的青紫雷纹,自鬓角蜿蜒至颈后,为那冷冽得不近人情的轮廓镀上仙中异种的锋芒。
啊,原来这就是天选之子啊,被这么多人祝福,羡慕,认可,称赞,期待……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是不是脚底下的土地是软软的棉花糖,空气也是香甜的?
“师尊……”抬起手,伸过去,我感到有些不真实。白玉真顺势一拉,力道之大,让人直愣愣跌进他怀里。
雷劫将他困住时,他将人推开,独自承担,现在他又将人收回怀中,于他而言,时间也许只过去了一秒,承上启下,毫无变化,仿佛我一直就站在原地等他,配合他谱写命运。
他没事,真是太好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可……高兴是真,嫉妒也是真,如野草疯长,嫉妒到雷茧破碎时,我的心脏狂跳,扭曲变形,险些失态!我发现,有了男人的爱还远远不够,我还想要他把天选之子的位置让给我来当,让我感受一下世界中心的滋味。比起为他骄傲,为拥有他而得意,我更想成为这个厉害的人,让别人为我骄傲!
唉,怎么办,真的是很贪心啊。
更糟糕的是,我竟一点不觉得想当主角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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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一下(与亭哥遥相呼应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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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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