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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这张不可一世的脸,猛然想起来,似乎我还欠她一句谢谢,刚刚白玉真和夷林打上头,敌友不分,险些让我丧命当场,多亏了她摈弃前嫌,仗义相助。
可见这位侠女做事颇有原则,再看不顺眼的人,也无法见死不救,不愧是白玉真带的兵。
“刚刚,多谢。”一句足矣,我维持着所剩无几的逼格。虽然轻描淡写,语气却真诚,意思是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投桃报李。
我想她应能明白我的意思,可她却横跨一步来拦住我的去路,“嗯?”这什么意思?
见我眉头皱起,面露不解,童二凤说:“神君,我叫你神君了,我知你是神君……你不懂吗?”
我戒备地左右看看,摇头。
“你不懂我方才为何出手救你?”
“……因为你侠骨柔肠?”
她抿唇,吸了口气,盯着我的脸不说话,仿佛在作什么内心斗争,又好似在平息对牛弹琴的怒火。
可我心系着白玉真那边,倒不是担心他有危险……你们懂吧,越是重要的会议,你越是要排除千难万险参会!
谁知道彦平上神要和他聊啥,会议缺席的那位一般都是背锅的倒霉蛋!
他们只要张口说话就必定要谈及我,我哪能不在场啊!
让我被动挨打?门也没有!
刚刚彦平上神分明第一眼就看到我了,却当我为空气,视而不见,就是怕我提出要跟着去……不方便他关起门来,名师辅导一对一给白玉真洗脑。
搞不好又是“娶了琅瑛,再让云筱给你当侍妾”不负如来不负卿那一套。
要不然就是老干部化身恶婆婆,让白玉真放宽心娶妻生子,承诺给云筱安排前程,好好补偿她,如若不然,云筱也别想好过……恩威并施那一套。
“你之前说的事,我应了。”
我还在想老干部打算怎么出招,耳旁传来清亮的声音,说什么应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童二凤见我一脸茫然,当我装蒜,哼笑道:“得意就笑出来好了,不要憋坏了。”
“…………”她应了?我刚刚有求过她什么吗?
自说自话之后,仿佛耐心告罄,“总之我应了,想通了便来找我吧,随时恭候大驾,云筱神君。”她转身便走,身影如屋檐下的雨燕,倾时就消失于天际,倒有点落荒而逃的局促之感。
这人真有点……我刚想说奇怪,忽然明白过来她应了什么!她是说,她弃暗投明,接过我递去的橄榄枝,加入我的战队,从此听紫宸宫差遣了?
我……算是收服了桀骜不驯的追星少女?
别问我,复盘数遍我都不懂中间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像基因突变了一样瞬间改变想法?
说实话我对她的印象很单薄,还停留在白玉真的小迷妹上,当时我还以为她是不想我嫁给白玉真,想以此作为交换,她为我效劳,换我一句承诺,远离她的偶像。
事后我与她彻夜长谈,才逐渐理解她的当日想法。
童二凤说她本来就有意选择我,坚定她信心……或者说真正打动她的,是我那句“嫉妒”。
她说一个人承认自己嫉妒已经是难得之事,承认嫉妒,便是承认自己内心中的裂缝,品格上的瑕疵,那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说到这里时,我已经尴尬到端起茶杯掩饰,谁知她接着又说出一句让我无地自容脚趾抠地的话。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烛火的光映在她还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我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从她嘴里说出来,不像好话。
她回想当时的情景,意味深长说:“那么多人都在嫉妒你能嫁给那个男人,而你却在嫉妒那个男人,这还不有趣吗?”
“你说你不过是把当时真实感受说出口而已,并无与他人比较的意思,可是巧了,我也是这般感受,看到玉真掌教出关那一瞬,我就在想,我有一天也能成为上仙,乃至元仙、上神,为何那个人不是我,我还差了什么。”
“……但我不能说,只能在心里想,最好也不要想,因为人只能嫉妒同类,玉真掌教……不是我的同类,但,云筱神君,在你眼里,玉真掌教是你的同类,夷林上仙是你的同类,我……也是你的同类,是也不是?”
你真的不是在说废话吗?她见我表情疑惑,就开心地笑出来了,露出两颗虎牙,拍着手掌说:“我就知道,你是打心眼里这样认为,我就是知道!”
“不过,神君似乎不习惯他人的褒奖,可是从未赢过?我看得出每次神君夸耀自身,都有所保留……”她端起杯子,升腾的热气朦胧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女孩眼中炯炯光亮:“我知你没有鸿岭仙君所言那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绝不是神君这般轻描淡写。”
听完她的话,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童二凤放弃了白玉真,选择了我,因为她不是来找偶像的,她是在找一个属于她这个性别,这个阶层的胜者模板。
我比白玉真更符合她对未来的想象,我更真实,更贴合她的现实,更像她能踩出的路径。
在她看来,我往上走,就是我许诺给她的希望。
她认为嫉妒不是情绪的终点,而是一个觉醒的起点,是在说“我不享受他赐予我的荣耀,我想要的,是和他争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
……其实我真没想这么多,谁看到人生赢家能不眼红?能不拿着放大镜找上帝究竟给他关上了哪扇窗?属于你跺你也麻,真情流露罢了。
但她能如此自我攻略,脑补出一位自立自强的大女主,我心甚慰,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收服这个中二病。
鸿岭的威逼利诱初见成效,童二凤不是第一个向我投诚的八仙。
在和她夜谈前,已经有两位男剑仙来投石问路了,这些先按下不表。
书归正传,我正准备跟过去探听一下,既然没明令禁止我跟,那被发现了也有的可扯。
“云筱!”夷林眼尖,一个踱步,瞬身到我面前,狠狠抓着我手臂,意识到周围还有不少人,他才松了些指节,语气一转,改口道:“师妹要去哪里?不随师兄回去拜见师傅吗?”
看他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抓我,另一只手还在渗血,夷林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像遭人遗弃的小狗,任谁看了心肠都得软下三分来,“师兄你的伤……宜春上仙,你能否帮我师兄医治一下?”
“你别走……”身后有人碍事,夷林面对着我,眼珠在眼眶里划动,向后一撇,就像是蛇缓缓竖起瞳孔,叫人不寒而栗。宜春上仙被这样露骨的警告刹住脚步,不敢上前来,讪讪对我摇摇头。
好似有两股力量在夷林脑内天人交战,他一会儿目光狠戾,要将人拆骨剥皮,拆吞入腹,一会儿又拿委曲的小眼神扫你,乞求怜爱……着实有点瘆人!
见我不再想要逃跑,他忽然有了动作,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只见他把受伤的手伸到我眼前,刚刚那只手一直被他藏在身后,当那是耻辱,羞于见人。
伤口被紧急处理过,可他却把包扎粗暴拆解开,不知白玉真是如何洞穿的夷林手掌,筋肉外翻,白骨隐约可见,掌心是空的,四周焦黑,手指与掌腕连接处只剩薄薄一层皮,如同某种支离破碎的虫壳,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听到夷林说:“我疼……”
我猛然抬起头,正对上他幽怨的眼眸,“你给我吹吹。”
他……是在……撒娇?
说不清是错觉还是幻觉,但那一瞬,我居然真感受到了一点撒娇的语气,就像是他用仅剩的理智在模仿别人的温柔。
“我还是天宫中对你最好的人吗?”
“师傅把你给我了,你不能嫁给白玉真,不能嫁人。”
“陶染死了,师傅是甩手掌柜,我把师弟带大……如果那天是我去就好了。我带大他,教他剑法,为人处事的道理……他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去,背叛了我……”
“云筱,你也要背叛我吗?”
夷林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禁吓我一愣。他像是忽然沉进了某个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回忆里,语气变得轻慢,甚至……有些天真。
“云筱,你就像你刚来天宫那会儿,每天醒来你便来找我好不好?那时候你话不多,谁也不理,整日冷着脸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可你心里清楚,除了我,没人能懂你。”
“你明明嫌弃我靠近,却又只让我一个人接近。”
“我教你练剑,为你打基础,那些我是为了你现学的,但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愚笨,我喜欢看你受挫后偷偷拿我无辜的竹子撒气,喜欢听你坐在林子里背剑招。”
“我给你送水,你嘴上说不喝,可我喝一口再递给你时,你还是接过了。你一直都这样倔强又依赖,没有我,你活不下去的。”
“你那个时候看我眼神不一样……什么都听我的。”
他说着说着,像真的觉得那一切发生过一样,眼里闪着混合了温柔与妄想的光。
我们席地而坐,鉴于夷林只让我靠近,于是在宜春上仙的指导下,我帮夷林处理好伤口,取了合筋散敷在关节附近的淤痕处,又用养元金露稳住气血,好歹把断裂的经络接回去。
再三确认不会影响以后握剑才算放心。
处理完正事,又厚着脸皮围着宜春上仙讨要了一份深受女仙喜爱的玉凝清颜膏。
“这可是能劈山断海的手,一点疤痕都不能留……”我仔细地帮夷林敷美容膏,殷勤周到,宜春上仙冷眼瞧着,偏要多嘴:“要是有师傅的时光石在,一刻之内的伤势皆可恢复如初,那才是一点罪证都不会留下。”
言下之意是我想要消灭罪证,袒护白玉真。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今天的事端因我而起。
我这个祸水此刻不想着赎罪,居然还假惺惺地继续给夷林灌**汤,宜春脸上就差明着骂狗男女了!
“师兄素来只以实力说话,才不屑于背后告状这么掉价儿,我更加不会如此揣度师兄。”
我理解宜春为好友鸣不平,可我真没偏袒谁的意思,从大局出发此刻最好的就是大事化小——别忘了,是夷林挑衅在先,他也有错,你不想最后又是各打五十大板吧?
再者说,白玉真是元仙,天宫万年来唯一的元仙,介于上神与上仙之间,未来如何论资排辈还不好说呢。
夷林神游天外,好似对我和宜春之间的暗潮汹涌毫不在意,冷不丁问我说:“你不会嫁给他,对不对?”
“…………”
我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如果我再含糊其辞,恐怕真要酿成大祸了,到时不光是帝君,战神也不会放过我……可真的很难选啊,怎么选?一个是现在死,一个是过两天死。
我以前不是没有告诉过他,是他不肯接受。同样的话再说一遍,就能让他听进去吗?
“云筱?”我没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多久,是一阵剧痛让我醒过神来。夷林的手指掐进我手臂,他不错眼地盯着我,又问了一遍:“你要嫁给他吗?”
你要嫁给他吗?
不,他问的其实是,你要背叛我吗?
我该怎么办?不然还是示弱吧,泫然欲泣地说“师兄你吓到我了”,夷林吃这一套的。
“我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夷林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火一样灼热的压迫感,像猎豹低伏着身躯,冷眼盯着将死的小兽,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住咽喉。不容人喘息,也不许人逃。
不不,是千蛛情丝害他变成这样的,我不算无辜,不能怪罪他蛮横无理咄咄逼人……我果断打消硬碰硬的念头,想着还是要借力打力,找出一个既能安抚他,又能不留隐患的两全之法。
“说话啊!贱人!”
喉咙像被人攥住一样发紧,心脏在胸口突突狂跳,随后猛然下坠。
生气、委屈、屈辱……都不是最先浮现的情绪,最先顺着脊骨爬上来的,是恐惧。
这种感觉我曾经历过,像暴雨前最短促的低鸣,山崩前崖顶碎落的一粒小石,是一种前兆——夷林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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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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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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