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刚过,残冬的寒气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腥。
发生在昨日凌晨的宫变丝毫没影响今日宣武大街的热闹喧嚣。毕竟于百姓而言,天塌下来,也得先把今天的饭钱挣出来。与其关心谁坐龙椅,远不如好好盯着米价涨落几个铜板来得实在。
在大街不远处,有一条名为“栾树”的胡同。胡同因尽头有一株高大栾树得名,栾树边上有一座小巧精致的二进门小院。
院内东厢房,鹿文笙从榻上坐起身,轻推开萤娘递过来的青色官服,揉着额头,嗓音发哑:“先不穿这身,再让我逃避一会儿。现在几时了?”
“巳时末。”萤娘柔声道。她贴心的拿出一件白底绣银竹的圆领袍给鹿文笙换上,这是近期鹿文笙最喜欢的一件新衣裳。
鹿文笙深深喘了一口气缓解心中的压力。
睡了四个时辰,睡醒却感觉被打了一顿似的,乏力,头痛,腰酸,膝盖隐隐肿痛。
想到未时还要去太子宫宴,现下她有种找棍子给自己敲骨裂的冲动。
昨夜寅时,也就是元宵节过后第二天,燕京喜气未散,远在皇陵幽禁的太子沈鹤归带着不知从哪里招揽来的精兵良将,直接攻入了皇城,更奇的是,在拥有数百万人口的燕京,太子军队连只鸡都没惊动。
所以年后第一个早朝,在奉天殿内的龙椅上看见高坐的沈鹤归,文武百官是万分心惊胆战的。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沈鹤归已经完蛋了,肃王必定会成为下一任储君,且会在今年上半年荣登九五。
因为去岁,在庆和帝沈瑞的默默施压下,由内阁首辅张勉之带头,文武百官纷纷对肃王宣誓以示对皇权的忠心,原本坚守正统,沉默蛰伏的太子党也不例外。毕竟大家都只有一颗头,一条命,更别提家中还有老小,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家。
她作为七品编修,品阶不够,原本是不用上早朝的,但昨日偏偏是节后大朝会,燕京的九品芝麻官都得去,更何况她。
燕京地处北方,倒春寒凶猛无比,她作为肃王的头号狗腿头子,昨日硬生生在冰冰冷冷的奉天殿跪了一天,大气不敢喘,茅房不敢去,从中午硬生生憋到了晚上,期间满脑子都是她以前挤兑太子极其党羽的画面。
至于为何她会成为肃王矢志不渝的狗腿,还是这官位惹得祸。翰林院编修除了负责文史修撰还需协助内阁起草诏书。大抵是她狗腿子做的太过优秀,导致皇帝陛下爱屋及乌,为爱子肃王拟储君诏书的时候,喊她去了,又因她写得一手好字,导致这新出炉的储君诏书由她代笔了。
作为接受过现代忠君爱国教育的花朵,又接触到核心机密,鹿文笙当场在心中默默决定与太子沈鹤归从此势不两立,坚决拥护皇帝陛下及肃王的所有决定。毕竟无母族扶持,又不得君王心意,无兵无钱无权,被彻底架空的太子注定走向失败且无法翻身。
作为陛下与准太子跟前的红人,那段日子,她过的是春风得意,连沈鹤归在路上遇见她都需瘫着脸,给面子打声招呼示好。
位高权重的明月美人低头示弱,极易心生好感,看的性取向正常的她蠢蠢欲动,色心膨胀。但她明白沈鹤归作为肃王得政敌,是阻挡她迈向荣华富贵的巨大阻碍,所以她非常及时的将对沈鹤归的好感掐死了。
后来她一贯用鼻孔看沈鹤归,并当面蛐蛐了不下百次:“太子殿下貌若好女,见一次便让人心动一次,真是可惜了,偏偏是男儿身。”
其实严格来算,这已经算得上是侮辱了,但当时她被陛下与肃王的宠爱腌入味,脑子已经不转了,以至于后来作了个大死。
那是前年腊月,太子因荒淫无道,德行有失被黜为庶人,入皇陵终生幽禁。
政敌被赶出皇城的热闹她当然要去凑,又因为临近年关,天降大雪,她特地穿了温暖厚实的新衣去太子面前显摆她跟对了主子。也是巧,去的路上路过一家成衣店清仓打折,她又顺路给母亲与萤娘买了几身新衣裳。
店铺掌柜消息灵通又十分精明,见她是燕京红人,结完账又送了她一条大红绣紫花的女款披风,并说了一堆好话,将她捧的无比膨胀。
燕京城门前宽阔无比,簌簌寒风从四面八方吹入无比简陋的囚车,过去明月般的太子衣着容貌像个乞丐,手脚冻得通红。而她没有丝毫同情心,支开侍卫,开口就是落井下石。
“是嫡是长又如何,正统终究抵不过帝王偏爱,我要是殿下,不如一头撞死来的实在。”
她伸手捏起沈鹤归下巴,言语轻佻的像个色中饿鬼:“啧啧啧,真是可怜又可惜。不若殿下好好给我舔□□,舔舒服了,我开心了,我便考虑安排几个人入皇陵,好好照顾殿下。当然,殿下要是愿意成为我的入幕之宾,偷梁换柱也不是不可以。”
沈鹤归微微偏过头,没理她,她亦看不见杂乱发丝后沈鹤归耐人寻味的眼神。当时她满脑子都是落了平阳的虎拒绝了她,所以不顺之下,她再次羞辱了沈鹤归。
“殿下的容貌比青楼娘子还出色,若穿上钗裙,只怕连花魁都要自愧不如。我一贯见不得美人受苦,这披风衣裳便赠与美人,望美人回心转意。”
现下细细想来,那天的她一点都不像她,仿佛吃了疯药与豹子胆。
虎即使落入平阳还虎,并不是变了物种,成了毫无威胁的小猫咪。
朝堂上站错队是什么下场?罢官?监禁?流放?鹿文笙扯了扯裹胸布,方便深呼吸,随后坐到妆镜前方便萤娘给她梳发。
黄铜镜中的她,一双桃花眼又长又大,含情无比,雪肤红唇,面庞清瘦,带上白玉冠像个山林里的可男可女的狐狸精,专门半夜勾引良家子那种。
好想收回之前对沈鹤归说过的话。是她把路走窄,把事做绝了,希望下午的宫宴是罢官,千万别是监禁或者流放,后两者她的女儿身必定暴露。
女扮男装考科举,往小了说是破坏伦理纲常,往大了说是挑战了整个社会制度和皇权,属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按律当处以绞刑或斩首,祸及家人。
麻木着想到此处,鹿文笙倏地转身对萤娘交代道:“一会儿收拾下日常衣物,等会我走后,带着母亲去城门口试试能否混出燕京,万一我被判流放或者监禁你们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鹿文笙转的过快,萤娘反应不及,几根乌黑的发丝挂到了桃木梳上,但她丝毫没觉得痛,还在细细交代着:“银票铜板记得分开藏,别带太多引人注意。在外记得财不外露,也别打扮的太干净,流民什么样你们就装作什么样,等风头过了再好好出来生活。”
“好。”萤娘应道,从昨日知晓肃王不知所踪,陛下病重遇刺,太子归来掌控朝堂开始,她便明白鹿家十有**是要大难临头了。
昨夜郎君是想让她走的,还给了很多银钱,但她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毕竟若无郎君,她可能早就死在不知那个权贵的榻上了。
眼下郎君若无法自保脱身,今后她会好好照顾老夫人的。
屋内气氛沉闷,鹿文笙面色郁郁,萤娘想缓和一下沉郁便开口引着鹿文笙朝外看。
“郎君你看窗外,有一只黄色的王八。”那只王八昨日她便见过,觉得稀奇,便想着用此哄鹿文笙开心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鹿文笙下意识抬头朝外看。
燕京寸土寸金,日常开销极大,所以小院里除了应季蔬菜也就稀疏几株翠竹,没有名贵花木也没有池塘假山,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黄壳乌龟不过巴掌大,脖子短,腿更短,爬的又慢又滑稽,像只业余龟。
艰难爬行的乌龟唤醒了鹿文笙睡眼懵懂时的记忆,她之前好像做了个梦来着,梦里也有这样一只黄壳龟,一直在她耳边哭着叨叨:宿主我终于找到你了,限制文剧情歪到天边了,快醒醒接任务,救救你的统子。
她觉得很好笑,先不说昨日她从早上五点心惊胆战到第二日凌晨,天塌下来她都不想醒。再说她已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剧情歪了就歪了,关快领盒饭的她屁事!所以梦里她抓着龟就往窗外丢去。
黄壳龟见鹿文笙看过来,抽搐的更起劲了,它哭道:“宿主,你终于看见我了,我爬了几千里路,被炖了不下二十次,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鹿文笙木着与龟对视,而后缓缓眯起起了双眼。
梦里的龟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她!鹿文笙!是限制文里的恶毒女配!在燕京疯狂采花,一夜八男,目的就是为了爬上男主即太子沈鹤归的床榻,妄图靠技术征服他,成为皇后!
梦里小黄龟除了告诉她,她不是穿越是穿书,还就题材,情节,尺度,价值观四方面与她解释了何为限制文。
笑话!什么是限制文,她一个常年逛小黄江的资深大黄丫头会不知道!
假设龟真的是系统,她也没幻听,那眼下情况真是太糟糕了。沈鹤归有巨大的男主光环,而她有巨大的debuff,恶毒女配得罪男主,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是限制文!
既然如此,一起毁灭吧!不早点来提醒她!
鹿文笙一个箭步上前,利落关上窗户,对萤娘道:“黄龟不吉利,快抓起来丢宣武大街的公共茅坑里去!”
1V1
架空,官员制度参考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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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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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想去沈鹤归的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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