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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鹿编修又看上了哪家妇人

“是。”萤娘心思单纯,真以为是黄色的乌龟不吉利,撸起袖子,一把掀开门帘就要冲出去。干冷的风瞬间倒灌进屋内,将她鬓边的碎发吹得纷乱。

“等等!”鹿文笙猛地回头,声音陡然拔高,及时喊住了脚已经跨出门槛的萤娘。

“郎君有何吩咐?”萤娘收住脚步,半侧着身子回望。

寒风吹得幔帐影影绰绰,仿佛藏了无数鬼影,案头几张未压好的宣纸也被风卷起,簌簌作响。

鹿文笙艰难咽下一口唾沫,交代道:“记得把龟敲晕再丢下去,一定要等它沉底了再回来。”她宁愿直接领盒饭投胎,也不想拉下脸皮去征服沈鹤归。更何况宫宴还没开始,判决未下,她还能再挣扎挣扎。

什么系统,什么任务,她一点都不想挨边。

待萤娘离去,鹿文笙又呆呆坐了会儿,过了很久才回神从匣子里挑了个最朴素的发冠给自己戴上。

就算有惊无险的活下来,她以后也要夹着尾巴做官了,好日子一去不复返,难受。原本盘算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从未想过得道失败,鸡犬祭天。

鹿母在门口张望数次不见屋内有丝毫动静,担心鹿文笙会想不开,干脆拿着鸡毛掸子与白绫冲了进来,打算表演一哭二闹三揍不爱惜性命的假儿子。

“母亲。”鹿文笙喉头干涩,机械性喊道。

“诶……诶诶!”鹿母的目光在鹿文笙俊俏的面庞上逡巡数次,确定她没有轻生念头,只是变得有点呆木,立刻丢开了藏在身后的白绫与鸡毛掸子。

“昨日是你十八生辰,结果错过了,娘想着,凑着日子重新再给你过一回,饭菜还有长寿面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是想在厨房吃还是房里吃?”

见她怔忡着不答,宋枝蕴上前轻搂住鹿文笙,手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开解道:“当年,若非你扮成你哥哥的模样参加科举,某得前程,我们俩早已被宗族那些豺狼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这五年风光日子,说起来,都是咱们从老天爷手指缝里偷来”

话到此处,宋枝蕴压低嗓音,俯身贴耳道:“你掂量一下,是听宗族安排,下嫁给四五十的老头做妾,然后被瓜分完家产,还是赌一把,讨好年轻貌美的太子。”

宋枝蕴的怀抱温暖馨香,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让身心俱疲的鹿文笙生出无限贪恋。她将额头抵在宋枝蕴肩头,闷声道:“娘,那不一样,太子是我的政敌,过往我在朝堂上没少给他使绊子。”何况她还作了不少死。

宋枝蕴闻言,轻轻托起女儿的脸,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她沉默片刻,忽然问出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儿啊,何为君王?”

不等鹿文笙回答,宋枝蕴接道:“娘没你勇敢,一生困于后宅,却知道君王不仅是世间至尊,更是孤家寡人。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过去太子是政敌不假,但他若登基便是君王。让君王察觉你的价值,或许……这死局反能成为一线生机。”

越听,鹿文笙的双眼越亮。

她怎么忘了,肃王的太子诏书还藏在她家茅厕边上。

万一判了监禁或者流放,她可以以此谈条件,求得生机。

想到她有后路,鹿文笙才觉腹中饥饿:“娘,我有点饿了!”

见女儿想开,宋枝蕴心头也轻松不少。

……

厨房内柴炭不息,温度比东厢房还高不少。

鹿文笙入座,抬眸见到桌上的饭菜着实惊了一把,刚才安慰开导她的是亲生母亲吧?这配置,确定不是断头饭?

只见深红色的八仙桌上,挤着两个巨大盘子,一个巨大脸盆,加碗卧着两个荷包蛋的小碗面。

两个巨盘,一盘是混合蔬果,为素;一盘是混合卤肉,为荤。铜脸盆里装着雪白的米饭。

她家年饭都没做过这么多!这么丰盛!

宋枝蕴拿起筷子给鹿文笙夹菜,语气温温柔柔的:“你这孩子从小就好养,什么都吃,不挑食。娘想着这要是最后一顿,一定得让你吃好吃饱。”

“咱家离菜市口近,我特意找张刽子手打听了,断头饭需一荤一素配米饭和酒。”说到此处,宋枝蕴放下筷子,端上了温好的黄酒与新鲜的生肉。

“娘想着,家里的断头饭自然得好好弄,不能差了。万一你熬不过此劫,也不能让嘴留遗憾,做了饿死鬼。这生肉一会记得带进宫去,要是直接去了,过奈何桥时记得喂拦路的恶犬。娘不知那恶犬的口味,所以能找到的肉都给你备了点。”

鹿文笙的心情刚升好点,瞬间被巨量的断头饭梗回底了。

要是别人这么咒她,她铁定要好好闹一番,但面前的是她这辈子的亲娘,她没办法,只能每样夹一筷子嚼烂,然后狠狠咽下去。

萤娘溺完乌龟回来,见到这么多丰盛饭菜拿了双筷子就开始炫。

小院内没有尊卑长辈,只有相互扶持的家人,她们三人惯常过的自在逍遥。

鹿文笙攥着筷子不提醒,等萤娘炫了好几大口才幽幽道:“这是我母亲备下的断头饭,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多吃点。”说着又给萤娘夹了几大筷子肉。

筷碗碰撞,发出清脆响声,然后是紧密的脚步声与抠嗓子的呕吐声。

鹿文笙慢悠悠嗦了一口面,道:“母亲,你看萤娘的反应。”

自己生养的女儿,眼珠一转宋枝蕴马上就能知道她想说什么。

宋枝蕴:“娘这不是咒你,娘这是按照你教的,凡是得有两手准备。”

鹿文笙:“……”两手准备是这么用的?劝她生,又咒她死!

她母亲是她教过的最好学生。她自愧不如。

萤娘匆匆出去,又匆匆而返回,她急道:“不好了郎君,我刚发现棚里的骡子与狗都不见了!”

狗不见了鹿文笙不急,但骡子不见了她等会如何去皇宫,走一个半小时吗?

宋枝蕴正心虚,数落道:“不见了就不见了,一会去牙行租个驴车不就行了。”

鹿文笙三两口吃完寿面与鸡蛋:“那蠢骡与狗混久了,贼精,说不定是预感到危机,出去避难了,我与你一起去找找。”

小院内连同她自己都是女子,所以鹿文笙特地选了一只高大威猛的狼狗养,这样既可以解决剩饭剩菜,又可以看家护院。

当然,解决剩饭剩菜只是顺便,大狼狗的日常狗粮主要是各种下水拌饭与肉骨头,毕竟吃饱了,吃好了,才有强健的体魄看门。

“那我出去雇个驴车来,以防万一没找着。”宋枝蕴道。

“好。”鹿文笙急着找骡,没注意到她母亲越来越心虚的神情。

冬天总是屋内冷,屋外暖。鹿文笙沿着胡同喊了数次狗与骡的名字,不觉间,后背已沁出一层细汗,原本略显苍白的唇色也染上些许红晕,倒衬得脸色鲜活起来。

从胡同转至宣武大街,是另一番天地。熙熙攘攘的人声、车马声扑面而来,热闹非凡。

走出胡同,融融日光正洒在鹿文笙脸上,为她的面庞镀上一层浅金色的柔光,愈发凸显出那生得过于恰好的五官。眉宇清朗,鼻梁挺秀,一双眸子含情又勾人,总在不经意间流转着难辨雌雄的漂亮。

这般品貌,落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自是惹眼。不少娘子或驻足,或回眸,目光悄悄黏在鹿文笙身上,眼含羞怯,面带好奇。更有胆大些的,已在不远处低声打听:“这是谁家的郎君,生得这般好模样?可有婚配?”

刚才胡同里没什么人,鹿文笙不觉得狗与骡的名字连着喊起来有什么不对,但眼下人一多,她回过味儿了。

大狼狗小时候就喜欢咬裤衩,所以大名就叫裤衩儿。骡子原本叫臊子,是萤娘起的名字,因为她喜欢吃臊子面。本来这个名字是没啥问题的,但鹿文笙觉得臊子没嫂子好喊,所以经常喊的骡嫂子。

她开了个好头,不久宋枝蕴也这么喊骡,家中一共就三个人,两个都这么喊,萤娘十分自觉的也喊骡嫂子。

站在大街上,鹿文笙纠结着咬了咬下唇,大庭广众的,也太社死了。

可是,她一年的俸禄也才四十多两白银。市面上一匹骡子值十两左右,大狼狗也是她花五两银子买的,加起来一共十五两左右,四舍五入,一匹骡子加条狗抵她半年薪水了。

不管了!钱哪有脸面重要!

鹿文笙抬手凹成喇叭状,嗓音洪亮,正气十足:“嫂子,裤衩儿!”

“裤衩儿,嫂子!”

见貌美小郎君竟然如此粗俗不堪,街上的少女心霎时碎了一地。

而有了头两嗓子,鹿文笙彻底放开了,她越喊越起劲,仿佛只要嗓门足够大就能喊回家里的骡子与狗。

满街的叫卖声与细碎的讨论声里,时不时夹着‘嫂子裤衩儿’与‘裤衩儿嫂子’。

宣武大街的糖糕铺旁,停了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

鹿文笙与车擦肩而过。

鹿文笙:“嫂子裤衩儿!”

等她走远,清清冷冷嗓音才从车内传出,清润透彻里夹着几丝压迫与威严:“街上是何人喧哗?”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林守白低头行礼:“回主子,看着像是鹿文笙鹿编修。”他穿着十分普通的便衣,容貌亦不显。

“哦?这回他又看上了哪家妇人?”车内沈鹤归散着发,用右手支着额头,面带倦意。

鹿文笙,名字文雅,也颇有才华,却偏偏总觊觎得不到的东西。真是可惜!

燕京厂卫遍布,于皇家而言,官员家中没有秘密,所以林守白解释道:“不是妇人,嫂子是鹿编修养的骡,裤衩儿是鹿编修养的狼狗。”

顿了顿,林守白觉得还是有必要补充一下:“有一年主子手头不丰,便让人配了些好犬崽,打算用好崽换些银钱,多多少少算是补贴,其中最贵的一只狗崽是鹿编修买的,花了五两白银。”

纤长遒劲的手掌撩开车帘,冷而长的凤眼望向鹿文笙远去的背影:“傻的很!倒是可惜了那副好容貌。”不然是个良配。

林守白目光落在鞋尖上,心中认同嘴上却没应和。

可不是傻,一只狗崽,品种再如何好也就值几百文,不可能值五两白银。

大概就是两只狐狸精谈恋爱,哈哈哈,彼此都觉得对方长的好。

猜猜骡子和狗去哪里闯祸了。[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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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鹿编修又看上了哪家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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