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花留在乎祢一辈子,而她的一辈子其实也不长。及笄后不久父母最初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因为她身体不太好,家里人担心她嫁出去被公公婆婆嫌弃,干脆就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就在父母兄弟身边总归好点吧。
哪知道这个上门女婿出尔反尔,说好的日子前几日,他不知怎么在自己家摔断了腿,他家人以此为由退掉婚约,不是推迟而是退掉,虽然为此很受诟病,但他家坚持,温家也就不勉强了。
第二个上门女婿直接是镇长做媒,说的是他族里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听说进门后能吃饱穿暖,那孤儿头点得飞快,恨不得第二天就完婚。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双方见一面后找了个次月的好日子,谁知道就算如此,还是出了意外。
那孤儿婚前跟一起长大的那群狐朋狗友喝一顿,觉得他马上就要过好日子了。这酒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那顿酒把一群人都喝倒了,其他人躺了三五日,只有这孤儿一命呜呼。婚事自然也只能作罢。
接连的婚事不顺,温小花自己也挺难受的,结果乎祢这边忽然就冒出风声,说温小花命硬克夫,原本被人指指点点的前一任上门女婿那一家马上就话里话外说自己明智,否则怕也落不得好。
温小花父母想要再找个上门女婿一下子也不容易了,她的婚事就只能暂时搁置。这一搁置就是几年,温小花的信里之前还在感叹自己姻缘不顺,同时也觉得要是就此不嫁人,在家当个姑奶奶这么清净一辈子也不错。
可是到了第三年,连最好的朋友都联系不上,温小花这才真的难过了。尤其是她后面的妹妹因为她的关系也不好说婆家,温小花这才知道清净真的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
这姑娘拾掇拾掇,自己去了镇外的尼姑庵为家人祈福。父母和兄长都说好了,等妹妹们都嫁出去就接她回来。谁知,三年后的某一天,他家大门连续数日没有打开,也不见家中下人外出采买,私塾也无缘由的停了好几天,大家才觉得奇怪。
镇长带人撞了半天的大门未果,只得安排一个身手灵活的人翻墙而过。结果那人在墙头的时候就发出尖利的惨叫,张牙舞爪的摔进去,连滚带爬的拉开门栅就晕了过去。
镇长抖着腿第一个进去,一进去就是一股扑鼻的血腥味。温氏这十来口人就这么被灭门,连个襁褓里的宝宝都没被放过,无一幸免。镇长忽然转头看向外面,他长子反应迅速,急冲冲冲向镇外的尼姑庵。温家小花还在那里带发修行,她会是这家里唯一的幸存者吗?
但是让人疑惑的是,据庵主所说,早在数日前带发修行的温小花已经自行离开,就像她那天早上一样,自己收拾个行囊背在背上就走了。庵主问她,是回家吗?她笑着点点头。可是出门的方向却是背对着城门,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
最后,是镇长做主,有镇上出钱将温氏这一家子埋葬了。但是温氏的房子就此空置,连镇里无家可归的讨饭的人都不敢进入。因为就算尸体都被埋葬,可是只要进到院子里就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更是在深夜里能听见呜咽的哭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可是这家出事的时候,左邻右舍分明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啊。
更可怕的事发生在鬼宅的哭嚎声和尖叫声过后,每当鬼宅的异动响起,镇里在第二天必有人死亡。
一开始是老人家或小孩子,大家只是以为老人小孩的身体最弱,受到惊吓扛不住也是常事,不足为奇。可出事的不光是老老小小,甚至大小伙子走在路上摔一跤就死了的这种意外也出现了。到现在,有人通过观察才确认了异动响起第二天必有人死的规律。于是温氏宅邸闹鬼的时候就这么传开来。
同时由于温小花的离奇消失,大家更是说这姑娘看来不止是克夫,连她的家人都一个个的死于非命。甚至还有人猜测,温家的惨案说不定还有她的手笔在里面。而这次,每次温家出点什么事都喜欢出来刷存在感的,温小花的前任未婚夫婿的那家人,这次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再加上温家异动后必有人死的规律被确认,当地的县令一开始也认真调查过,但根本无法解决。当时,西域整体都贫困潦倒,修士们自己都顾不过来,五十年前的凌霄宗还不是现在的规模,才刚刚开始在西域各大城市建立起办事处。自然,普通百姓的这些事也就无法求来修士帮忙解决。
好在温家的异动出现的越来越少,已经由最初的每月一两次减少到每年一两次。乎祢县的人更是不敢继续谈论温家的事,生怕自己多嘴多舌引来劫难,温家的事也就慢慢淡出所有人的视野,被人为的、故意的抛之脑后了。
总之,从那之后,温家人除温小花以外全死了,温小花从那天早上离开后也就再没人见过她。现在,温小花是在别的地方生活,又或者是已经离开人世都无人知晓。甚至,要不是这对小夫妻过来找人,乎祢镇的人怕是早已连温小花都不记得了。而这对小夫妻也就只能遗憾的无功而返了。
年轻的丈夫离开的时候一直都在唉声叹气的,生或者死至少是个结果,但是如今这个结果让他们怎么回去跟母亲交代呢?
在这对小夫妻走了后,温小花和温家的故事又很快在乎祢县沉寂,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家人。想来其实也不过是五十来年的事,当初他们回来的时候那般的风光,本来以为乎祢县也要有自己的大户人家。结果不过五十年的功夫,这家似乎连个血脉都没流传下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世事无常啊。
又过了两三年,新一任的县令来这里上任。似乎从温家那一家子被灭门后,乎祢县似乎在本国的官场中就有了不太好的口碑。能调派来这里的,要么是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被户部指派过来的好不容易考进官场的穷进士。要么就是犯了忌讳或大错,被降级来这里接受惩罚。
总之,他们来这里都是汲汲营营,想的是怎么找路子把自己赶紧调走。所以他们在这里的三年想尽办法的贪,就为了能够积攒钱财行贿上级好赶紧离开。因此没有一任县令在满三年后还继续留任,而他们这般的行事,被他们压榨的自然是最穷苦的老百姓,乎祢县的日子便只能每况愈下。
经济不行,贪官还横行,有路子的百姓也想尽办法离开。人口减少,经济更是下降,如此形成恶循环,有的县令还真留任了,因为三年时间他没有存够贿赂上峰的钱,他只好用下一个三年继续欺压百姓给自己攒钱。
这年,新一任的县令要来上任了,乎祢已经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没退路的百姓在这里过一日算一日,他们近乎绝望又麻木的活着,连鬼宅温宅都被人搬得只剩下破损的墙砖,深夜里,这里的嚎哭声和尖叫声也就越发的凄惨了,但也每年至多发生一次。依旧是移动响起后必有人死,但一年一次而已,大家习惯了。
这一任的县令是个意气奋发的毛头小伙子,年轻有干劲,一来围着县城逛两圈,他提议举办春市,并且主动找上县里相对而言算得上生活好一点的富户。想尽办法从他们手里扣来赞助费,同时,他选定的举办春市的地点,就是位于乎祢县中心的温家旧宅。
温家已经没有后人,那处两进的院子空置着纯属浪费。不如夷平当作春市的举办地,距离近、空间大,小县令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块地方最合适不过。
他的幕僚之一是乎祢一个屡考屡不中的穷秀才,几代人家都定居于此,堪称乎祢县的人体活字典,人情世故了解的最清楚,自然也就知道温家旧宅的那些神神鬼鬼的往事。某天下午,他带着一小罐茶叶找小县令闲聊,聊着聊着就把温家旧宅的事给说了。
小县令眉头一皱,然后松开,一脸笑容的喝下一杯茶,“董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和我说了,我不信。”
董先生笑嘻嘻的给他续上一杯,“当然当然,县令不信是自然的,我虽一直长在乎祢县,也听过嚎哭和尖叫声,但要真的说起来,我也不确定自己信不信。但你我二人信不信不重要,乎祢县的县民信不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真把温家旧宅扒了,在那片地方建春市,老百姓他们敢来吗?他们不敢来,春市能办的下去吗?”
小县令这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憨笑着点点头。这次轮到他主动给董先生倒了一杯茶,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届春市还算成功,不少居民以物易物,换到自家需要的东西。甚至镇里面不同地区的小男小女在这十几天里也有几户人家看上眼。春市结束后迎来一小波新婚潮,这一年的乎祢县开了个不错的好头。
乎祢县的工作到底还是比较简单,工作清闲的时候,小县令就看上了温家旧宅,一来不忍心镇中心的这处不算太小的位置就这么荒废,二来年轻人么,总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小县令有事没事会去温家旧宅附近晃晃,说来也奇怪,自从他来这里后,尤其是听完温家旧宅的传说后,还一次都没遇上温家旧宅的异动。小县令对这里就更觉得是乡野传说,神鬼故事,更有心想要一探究竟了。
这天早早就完成工作,小县令穷极无聊自己在家喝起小酒来了。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工作,他特地拿的是度数极低的果酒,女子都能喝上几杯的那种。但就算是果酒,喝多了依然上头。月半中天的时候,小县令把自己喝到半醉,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温家旧宅的大门口。
小风一吹,他酒醒了一小半,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让他又醒了一半。今晚月色晴朗透彻的照亮大半个天空,就算没有灯笼也不影响视物。于是小县令很认真的在考虑,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去一探鬼宅?
心动但不表示行动,他虽然有此想法很久了,但之所以这么久也不正是因为止于心动么。嘴上再怎么说不信,这脚始终没有迈出去是实情啊,小县令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有点怕的。但是这会儿酒精上头,脑子多少就有点不受控。这脚就迈两步,退一步,犹犹豫豫中,离门口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接近门口,只要伸手一推就能把门推开的时候,小县令停下脚步,他就这么站在门口站了小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李闻道啊李闻道,”小县令对自己发出嘲笑,“你其实还是害怕的对不对?你啊,说的好听,其实还是怂了对不?”
然后他回答自己,“对啊,我怂了,我也认怂行了吧,我啊,就是不敢进去了。”
小县令李闻道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后就调头准备回去,刚刚一转身就听见背后“吱呀”一声。那扇门漆早就掉落得差不多,木头也已经多处破损的大门忽然就这么自己打开了。门开后,一阵风就“呼”地一下,从门的里面吹向门外,吹在李闻道的后背上。
明明是一阵风却把李闻道吹出一头一后背的冷汗,他僵硬的背对着敞开的温家旧宅的大门的站在那里。不回头,也不离开,就那么站着。
片刻后,又一阵风吹过,连李闻道耳边的碎发都被吹起来。碎发被风吹得蒙上李闻道的眼睛,风停歇后,碎发落下,李闻道的眼睛可能被碎发迷了眼睛,他轻微眯着的眼睛看起来无神又呆滞。
第三阵风吹过后,李闻道僵硬的转身,就这么一步步自己走进温家旧宅的大门。在李闻道两只脚彻底迈进温家旧宅的大门后,不重不轻的“乒”的一声响起,那扇大门又自动合上了。就好像有人从里面将其关上一样。
那夜,久违了的嚎哭声和尖叫声再次在温家旧宅响起。听到这声音的乎祢县人将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心惊胆战,彻夜未眠。
如同以前的模式一样,在温家旧宅的异动之后必有人死亡。这天,县令府里的众人发现他们活力充沛,每天最早来上班的小县令到中午的时候还没出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董先生的带领下,他们敲了许久小县令卧房的房门无果后,让几个强壮的衙役一起把门撞开。
然后,他们在小县令的床上看见他的尸体。双眼圆睁到眼球充血的地步,嘴巴也张大到极致,一幅恐慌到被吓破胆的样子。人更是早就冰冷僵硬。原来,他就是这次的,异动之后必有死亡的那个死者了。
“啪”,老王头暂停故事,向着刘东的方向打了个响指,“我说,老头子我都说了半天了,能赏口酒不,这天啊,也实在是太冷了,快点快点,老头子我快冷死了。”
刘东这才从故事中挣脱出来,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这故事听的。反正心里头拔凉拔凉的,正好背后一阵风吹来,就好像故事里的,那股从温家旧宅的门里吹到小县令李闻道背上的那股子冷风,刘东一下子额头的冷汗都泌出来了。
他身边的人倒是机灵,径直从他怀里掏出之前那瓶酒送到老王头手里,眨巴着眼睛看向老王头,“王老爷子,您这故事还真带劲,就是,这故事完了吗?”
老王头一口酒下去,眯了眯眼睛,忍不住又浅浅咂吧一口后才还给刘东,刘东自己赶紧喝一口然后递给身边人,大家一人一口喝了一圈。两口酒下去,老王头的脸颊被酒激起一股红,他这才有精神回答那人的话,“这故事可以说结束,也可以说没结束。就是还有点小小的收尾。今天刘东这酒我老头子还真喜欢,也就愿意给你们再说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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