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了油墨似的夕阳被大门严丝合缝地拦在了屋外。
大门一关,“啪!”一声响起。
应随风神色如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想捞过凌星的手,给自己当个短暂的膏药。
幸好凌星反应快,一下躲开了,然后越过应随风,蹬蹬走上楼。
应随风慢一拍地跟在他身后,唉声叹气咕囔着:“你终于打完了,我还以为,你会放过我一回呢。”
凌星:“我没有理由放过你。”
应随风思索了片刻,点头说:“也是。”他看着凌星一路向上,又问:“又去阁楼啊,这会儿上去是想看看外面的夕阳吗?你说,我们看过星星看月亮,还要再看一回夕阳,都这么浪漫了,这关系是不是应该更近一点了?”
凌星上楼的步伐蓦地一顿,缓缓转身,腰侧抵着楼梯的扶手,小臂跟着虚虚地搭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应随风,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情绪,“应随风。”
“我在呢。”
凌星:“我记得我们相识不过三天,不适合谈论什么……更近的关系。”
“可是,我们确实发生了。”应随风眯着眼笑起来,指尖点着楼梯的扶手,变作一个两条腿的小人,一步步走近凌星。
凌星一掌将“两腿小人”拍扁了,“一次而已。再说了,我相信你还没有蠢到不清楚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应随风哑然:“……”
他当然是知道的——因为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才有了他被星光眷顾的那一刻。
应随风仍然笑着,很乐观地追问:“那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吗?”
被凌星压在掌心底下的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痒痒的,企图扰乱某人的意志力。
凌星盯着自己丝毫未动的手背,陷入了沉默。
他犹豫了。
应随风在心里咆哮:犹豫了就说明他还有机会!
凌星忽然收回手,背着身往上走了一级台阶。
嗯?
应随风不解地看向他。
收手……是愿意给他机会的意思?
但是,怎么距离越来越远了?
凌星淡淡开口:“你说的对,是可以考虑一下更近的关系。但是,你不觉得我们之前缺少了一些亲密关系的必需品吗?”
应随风嗅到了圈套的味道,迟缓了几秒,还是接话:“什么必需品?”
“信任。”
凌星向下微微俯身,一把拽过应随风的手腕,一路将人带到了阁楼门前,推开门。
奇异的光射进应随风的眼眸,顷刻间的刺激,叫他闭上了眼睛,偏开头想缓一会儿,又对上了凌星的脸,和一道避无可避的视线,没有使用任何兵器,轻松将他控制在原地。
这一阵接一阵的刺激真是……
来得太爽快,也带来了刺挠挠的痛,仿佛有一把刀立在心头,不轻不重地划出细小的伤口,要不了他的性命,只有一点一滴滚烫的血珠落下来,烧穿了血肉。
凌星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这个发光的东西,是十年前造成了异变的核心源,那场异变分裂出了四个新族群。五年前,所谓的种族差异导致各个地区频繁发生边境摩擦,矛盾丛生……再后来,一场刺杀点燃了绵延至今的战火。
你们羽族,是这场混战中的第一个受害者。
我记得书里写的是……因为其他三族忌惮羽族实力太过强大,于是组成了一支联合武力,一同对付你们。羽族的战斗力消磨到现在,死的死,残的残,也就剩下你这一个还算能看的了。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把这块核心源交出去,再次催动异变,增加羽族的战斗力。
你的双亲也死在了这片战火里,只留下一个尚且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你难道没有想过报仇吗?
如果没有,那保存着这块核心源又有什么作用?我想,那位看起来有点儿控制欲过剩的伊琳奶奶,应该不会让你私藏核心源这种珍贵又可怕的东西。”
应随风叹了口气,笑意变得苦涩:“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对我的了解增加了很多啊。”
凌星哼气似的应了一声。
应随风:“但是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什么?”凌星问。
“不是‘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不讲血缘,只论亲属的话,伊琳是我和应七七的外婆。我妈应昭朝,是她的养女。”应随风特别平静地说。
凌星愣住了,甚至短暂失去了眨眼的反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复杂的现实冲击着语言神经,最后只剩下一声喃喃细语:“她……为什么?”
“她对七七挺好的,”应随风说,“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七七,大家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对七七好。”
“那她对你呢?”凌星下意识问道。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伊琳对应随风……不必多说了。
“稍等,我关个灯,太晃眼了,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应随风行若无事地一推门,遮住了阁楼里的奇异光彩,“幸好我刚才进门的时候设下了小范围的空间牢笼,门口那个站岗的还发现不了这块核心源。”
应随风背靠着阁楼的大门,轻轻盖上眼皮,沉重地吐了口气,好似终于丢掉了一件拖累生命的东西。
然而门一开,他又能见到那个东西了。
应随风高大的身躯贴着门边矮了下来,他忽然一抬眸,对着凌星柔弱有力地招了招手。
大概……是需要一个拥抱吧。
凌星没有向他走去,反而后退了几步,倚着走廊的栏杆,少费力地站着。
“果然,”应随风歪了歪脑袋,“对我就是这么残忍。”
凌星轻声说:“你一个成年人了,自己消化一下。”
“然后回答你的问题?”应随风说。
凌星:“是。”
“好吧,让我想想,先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好呢……”
“我报不了仇。”
凌星有些意外应随风的选择,但好像又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是在得知妈妈去世的时候,巨痛之下并非只有悲伤,还有茫然着,不知该怎么发泄的恨意。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其实是没有理由感觉到悲伤的,对吧?
可是“凌何意”这个名字,就好像眼泪的开关一样。
一想起,便有一层水雾蒙上眼眸。
长睫毛上沾了泪珠,一颤一颤的,将落未落。
“明明是在说我的事,怎么却是你掉了眼泪。”
凌星猛地回神,拂开了应随风伸过来的手,“不需要。”
应随风倒是不显失落,还有点惊讶,“你竟然不是拍开我的!”
“……”凌星抹开了眼泪,没说话。
应随风说:“凌星,你这是……想到了什么吗?我觉得,你大约能知道我的感觉,那种……不知道仇人在哪里的感觉。”
“也是,总不能再来一次战争。”凌星轻声说,“但这不妨碍我想杀了其他异族的长官和他们的走狗。”
应随风:“比如那个魅族的小白脸?”
凌星思索了片刻,“你是说杰萨林?”
应随风不悦地说:“他的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凌星:“他是我……回到这个世界时,再次遇见的第一个人。”
凌星停顿了片刻,又说,“那块核心源,也和我的穿越有关吧。”
应随风嘴巴都已经撇到一边了,正要“切”一声,抱怨杰萨林的好运气。
他的神色遽然一顿,意识到凌星说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凌星。
凌星倚着栏杆的姿势已经变成了坐下,这会儿又站了起来,脚尖落地时如落花轻拂,悄无声息地走到应随风面前,每一步落在应随风眼里,却又与穿林打叶无异。
凌星一掌拍在应随风臂弯的空隙里,连门带人,一起推开了。
然后按着应随风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人推进阁楼的小房间,迅速反起一脚,将门带上。
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仿佛他是一个急不可耐的人。
两人踉跄着,跌进了五光十色。
一层奇幻的光彩铺在他们的脸上,居然不突兀,仿佛他们天生的命运就与此有关。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样貌都生得端正,尤其是凌星,万里也挑不出一个的存在。
他那一点儿泪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又添了一分易碎感,水与光温柔结合,恰似一尊精雕细琢的琉璃瓶。
“欸——欸!按肩膀就按肩膀,怎么还拽我的裤腰!”应随风用力向上拎了一下裤子。
“单一个肩膀不太方便用力。”凌星正色解释道。
“哦。”应随风有些失望地吱一声。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凌星提醒了一嘴,“你保存着这块核心源——是和我的穿越有关吗?”
应随风的脑海中一下罗列出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说过的瞎话,很悲催地发现,没有一句能在当下使用。
现编一句……他已经没有了现编的能力。
“我好像……没有理由要告诉你真相的,”应随风润了润干涩的嗓子,“但是有些话瞥了太久,确实需要一个倾听者。正好你来了,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你还学我说话。”凌星微微一笑,“你我没有缘分,我是被你这个流氓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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