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族议事厅。
伊琳坐在厅中央的位置,她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上坐着一位消瘦的中年男人,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皱巴的西装。两颊凹陷,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下面坠着好几层黑眼圈,好似怎么也睡不醒一样。
他的身旁站着不知何时已经放出来的叶修竹,叶修竹低着脑袋,细看之下,他的双腿竟然止不住地在打颤,还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的担惊受怕,两只手在腿侧紧握成拳,指尖死死地抵着皮肉。
应随风将叶家父子两的异状尽收眼底,十分不解:怎么叶泽英这个老顽固及时赶回来给儿子撑腰了,叶修竹反倒看着更加害怕了?
怎么,爹打儿子比他一个外人打的还要狠吗?
“嘟嘟嘟。”
有人敲了门,随后探身进来,对着上位的伊琳微微一点头,“长老,您要见的人来了。”
“好,带进来。”
应随风不满地心说: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带上来一个罪犯囚徒。
太不礼貌了。
这伊琳奶奶的演技还是需要注意细节。
应随风循着门边的声音去看,看见一个青年正领着凌星走进来。
他本是一心关注着凌星,眼角随意一瞥,瞥见了青年离开时带着一双红透了的耳根,忍不住“啧”了一声,等凌星走近了,一把将人拽过来,“你说,那个小青年对你做什么了?”
凌星没想到他会在外面发疯,轻轻松松就被拽了过去,一屁股摔在应随风手边的扶手上,有点疼。
凌星捂着后腰,垂眸瞪了他一眼,语气如利刃划过耳侧,“没做什么。莽夫,你弄疼我了。”
“一时没注意,”应随风这话却是笑着说的,听着实在欠打,“我给你揉揉?”
凌星在打与延后再打之间,选择了后者,拧着应随风摸上来的手,转了个方向,再起身,看向伊琳。
伊琳大约是觉得两人的打闹实在没眼看,干脆闭目养神,若有似无的呼吸配合着已经过去的百年岁月,在她苍老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厚重的沉静,宛若教堂里许久无人问津的雕塑。
议事厅里算上凌星自己,一共只有无人。
一个可以忽略不计,行为举止算不得人;一个闭了眼;一个低着头。
还有一个……还有一道视线被衬得格外热烈。
凌星偏过脸,余光对上那道视线,是个过分瘦的中年男人。
热烈的目光镶在他死气沉沉的脸上,看着十分突兀。
那个男人突然站起身,摘了帽子,对着凌星微微一躬身。
凌星愣了一下,瞧了一眼他身旁的叶修竹,视线再返回来,同样也弯了弯腰。
中年男人又点了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句话都没说。
凌星也寻了个最近的座位坐下来,然后伸手过去,指尖点了点应随风椅子的扶手。
应随风上半身朝他倾斜过去,轻声说:“这是叶修竹的父亲,叶泽英。”
凌星:“怎么?小的算计不了我,就让大的来教育我了?”顿了顿,又说,“人还挺客气。”
应随风:“你没觉得他太客气了吗?我有时候都感觉他客气的不像个人。”
“你这样背后说人,是不是不太好?”凌星说。
“是啊,”应随风说,“但是不是你先起的头吗?”
“所以?”凌星睨了他一眼。
应随风笑着说:“所以是你的过错。”
凌星安静了几秒,还是抬起手,长指对着他的俊脸轻轻拨了拨,无声说着:“我已经足够给你面子了。”
应随风一手肘抵在扶手上,手托着下巴,掩着半边脸,还是笑着说:“多谢美人宽容。”
“咳咳。”
伊琳咳嗽完,生怕自己微弱的声音打扰不了这两人的氛围,又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凌星。”
“嗯。”凌星应了一声。
伊琳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慈祥,“怎么不先跟我说说话?”
凌星听出来她这话另有意思,但最近脑子用的太多,懒得分析,便戳了戳自己的翻译。
应随风:“伊琳奶奶的意思是,你总要先跟她打个招呼。”
凌星点了点头,然后抬眸,没有按照伊琳的意思做,也毫不顾忌地对上伊琳枯朽的目光,“您今天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伊琳说:“是为了凌晨的时候,修竹冒犯你的那桩事。他的父亲泽英原本在外出,今早上听闻自己儿子做出了这种事情,就抓紧赶了回来,现在是带着修竹向你道歉呢。”
“向我道歉?我怎么没有听到呢。”凌星支起双腿,向后一靠,语调懒洋洋的。
伊琳:“这不是还没有……”
凌星:“向我道歉,还要我劳累多走一趟路,好大的排场。既然你们没什么想道歉的心思,也就不必说了,我当然——也没有必要对您多说一声招呼。抱歉,我累了,告辞。”
说完,便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脚尖却忽然一顿。
不是凌星忽然改了主意,而是走不过去了。
面前空空荡荡的,没有障碍物,也没有人阻拦,但只要他一迈开腿,就有一股力量逼着他倒退。
这是……羽族的异能?
“请留步。”
一个陌生沙哑的声音遽然响起。
下一秒,叶修竹踉跄着闯入凌星的视野,一下跌坐在地,似乎是被踹过来的。
紧接着出现的是他的父亲,叶泽英。
叶泽英看着比他的儿子更像个正人君子,即使是临时快马加鞭赶回了安居地,人还是站的笔直,一派绅士气度,“不好意思,凌先生,修竹对你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说到底,是我对他的教育不足。我不奢求你能原谅他,只希望你今天不要再生着气走出这里。修竹,过来,道歉。”
叶修竹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凌星猛然低下了脑袋,“对不起!”
这声道歉听着……怎么好像他才是受了欺负的那个人?
应随风揉了揉不爽的耳根,另一只手在空中一划,解开了凌星前方的重力控制,方便他随时可以离开。
感觉到阻力的消失,凌星微微偏头,瞧了应随风一眼。
应随风仰面靠着椅子,原本长手长脚舒展着,仿佛整个人被椅子架起来了。
他对凌星笑了一下,说了句什么,然后招了招手,晃呀晃的,动作里似乎还有一丝挑衅。
凌星蓦地一回头,果然捕捉到了叶泽英刚刚收回去的视线。
应随风刚刚说话时没出声,但通过口型可以看出,他说的是:重力控制。
重力控制?
之前包围着高塔上空的,也是这个异能。
羽族的人还和杰萨林有联系?
而且看伊琳对叶泽英的态度,叶泽英此人在羽族的地位还不低。
“叶先生,”凌星淡淡地说,“我接受他的道歉,现在可以走了吗?”
叶泽英侧身一让,颔首道:“当然可以。”
“应随风,回去了。”凌星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同时,一只鬼祟的爪子从凌星腰侧探过来,妄图索取点什么。
凌星手腕一翻,毫不留情地落下一掌。“啪!”
“嚯!”应随风对着迅速加热的手背不断呼气,“宝贝,你这反应速度也太快了,打的也疼。”
凌星:“……”
这语气听着反倒像是在夸赞。
“别看了,我就是在夸你。”应随风说,“平常人的手速哪有这么快。”
“……”
凌星走出议事厅,长长的走廊阴暗又潮湿,节约资源的羽族在这里一盏灯都没点。
拐过走廊的一个弯,忽然看见出口笼罩着一片橙红鲜亮的光,仿佛进入其中,就能走到世界尽头一样。
凌星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刚才进来的时候,光线好像还没这么强烈。”
“这里的‘太阳’终归是个人造的东西,不太稳定,建造的异能不够成熟,里面用来催动的异能量也越来越少了,”应随风抬手放在眼前,眯缝着看向远处,地下的天边,那团即将燃烧的光球,“估计是异能量躁动,一下用完了后面几天的量,把后面几天的夕阳叠加在一起展现出来了。如果没人去添加能量,大概很快就要熄灭了。欸——你别往前了,我看不见你了,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凌星的身形一顿,缓缓回过头,逆着光看他。地下若有似无的风轻轻拨动了他鬓边的长发,徐徐飘扬。
一双眼睛里的情意纵然不深,但此时此刻,无情也是有情了。
应随风紧追而来的脚步也跟着一顿,在还有两步便是靠的不能再近的时候停下来,跟着心跳的节拍,一步一动。
光影模糊了凌星的面容,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更清晰的轮廓。
恍惚间,他听见凌星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你没去学校吗?”
应随风一颗脑袋浸泡在夕阳里,仿佛也烧起来了一样,滚烫到只留有下意识的反应,有些呆呆地迎着:“去了。”
去了……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七七呢?”凌星问。
“在学校补作业,”应随风说,“这个点本来应该放学了,但是我跟老师说,他要是待在家里的话,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辣手揍弟弟,最轻也就揍个屁股开花,他就嚎啕大哭。老师是个心善的,也可能是被七七哭烦了,总之,他把七七留在学校里,亲自监督着补作业,等补完了再送回家。”
“哦,正好,”凌星说,“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场面可能会有些暴力,小孩不在倒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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