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处,又勾起了应七七的伤心事,自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凌星不太熟练地拍了拍应七七的肩膀,轻声说:“对不起。”
应七七低着脑袋,没让人看清他是否在流泪,总之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又迅速把手往衣服上一擦,“没事的漂亮哥哥,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嗯……”凌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应随风的手臂从身后绕过来,越过凌星的肩膀,难得慈爱地拍了拍应七七的脑袋,“自己去阁楼,把你的《童话故事大全》拿来。”
应七七拨开他的手,把脑袋靠在凌星的肩膀上,撇着嘴,看着哥哥,说话的声音有些闷,“我把故事书拿过来,然后你会给我讲故事吗?”
应随风思索了一会儿,没正面回答:“你可以自己在阁楼上看一会儿星星。”
应七七抱紧了凌星,脑袋顺着凌星的肩膀没长骨头似的滑溜了下去,“这里也有一颗星星,我不想去阁楼。”
“不行。”应随风说着,翻了个身,继续伸长了手臂去捞应七七。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温热的手腕,然后有人轻声说,“你闭嘴。”
“?”应随风不解地看着凌星,委屈的视线像是要把凌星的背影烧穿了。
怎么,他在自己家里都没有话语权了吗?
……虽然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实。
好歹换了词,说句新鲜的“住手”也可以。
应随风收回手,在嘴上做了拉拉链的动作,最后郁闷地哼了一声。
凌星没理他,轻轻拍了拍应七七的后背,柔声说:“真的不去阁楼看星星吗?今天天气很好。”
应七七在凌星怀里,把自己团成一团,显得比哥哥还要委屈,“只有我一个人去。”
凌星:“我等会儿就去陪你。”
“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就……”应七七说,“哦,我知道了,你要和哥哥说悄悄话。行吧,你们大人总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不听就是了。”
应七七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并没有脏的衣服,又揉了揉耳朵……在站起身和迈出第一步之间足足做了几百个小动作,才对着应随风哼了声气,“我迟早会知道你们之间的秘密。”
然后又对着凌星挥了挥手,“哥哥一会儿见。”
凌星也挥了挥手,“嗯,一会儿见。”
“呦,这是换哥哥了?”应随风说。
“换了!”应七七鼓着气吼了一声,气哄哄地踏步出门。
应随风对着消失在拐角的小小身影吹了声口哨,“明明是对我不客气,自己还生气了,真是个小鬼头。”
“不去安慰一下他吗?”凌星说,“你们应该是同一个妈妈吧?”
应随风闻言顿了顿,“啧”了一声说,“宝贝,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没有良心的蠢货。”
“你有没有良心我不知道,”凌星淡淡地说,“蠢货是一定的。”
“哎,”应随风伏下身子,一手撑着脑袋,手肘抵在床榻边,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凌星,“你怎么逮着机会就骂我呢?你是不是对我有兴趣?”
凌星叹了口气,“你的阅读理解能力有很大的问题,建议回炉重造。”
应随风一咧嘴,嬉笑着看着他,“好啊,你来教我吧,凌老师。”
“……”
凌星撇开他伸过来,不知是想要摸脸还是击掌的手,面色一沉,“说正事。”
应随风:“你说。”
“你弟弟也是个鬼灵精,知道你不想和我交代一些事情,就自己上场了。可惜,你这个哥哥辜负了他的好意。”凌星眼底闪过一丝艳羡。
“他那都是小孩子家家的胡思乱想,早知道我就自己说了,要不——我现在也可以对你交底,同样,需要美人你辛苦一下,”应随风指着自己的额心,“在这儿盖个戳。”
凌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手。
应随风的目光随即降落到他苍白的掌心,
一边心想着:这是又要扇我了?
一边又想:这手……看上去身体有点虚弱。
应随风正要抓住这只手,探探凌星的体温,凌星同时动作起来,两人的手在半空中交错,只有被体温影响的一小片风,感受到了冷热交融。
凌星的无名指按在应随风的额心,不带一丝波澜地说:“盖完了。”
“……”应随风掀被而起,“你耍赖!”
凌星:“是你没有具体说明。”
“哦,”应随风说,“那我也耍个赖,我不交代了。”
“随你,我去阁楼陪七七了。”凌星平静地站起身。
应随风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抓住凌星,“别走,你怎么对应七七那个小孩这么在意?”
凌星扭着手挣脱,从手掌心挣脱到手腕,勉强也接受,也就不在蛮力对抗上白费力气了,随即叹了口气,“他是你弟弟。”
“是啊,你对我弟弟那么关心,怎么不顺便关心一下我呢。”应随风拽着他的手腕问。
凌星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轻声问:“你有病?”
“嗯!”应随风点了点头,“需要对症的药。”
他的掌心摩挲着凌星的手腕。
这一动作实在过分,凌星猛地一抽手,应随风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让凌星从他手掌中鱼一样地溜了出去,再一扬手——
“别打。”应随风擒住了凌星即将落下的一巴掌,与之十指相扣,不容拒绝,又把这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指尖。
“别生气别生气,气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看你的手这么凉,是哪里不舒服吗?羽族的安居地都在地下,气温要比地面低许多,供暖设备也不够完善。我记得你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很温暖,陈设也豪华,抱歉,把你救出来,却让你受累了。”
“……”凌星心说,“如果他说话的时候少点儿流氓行径就好了。”
“放手。”
“我不放。”应随风说。
凌星看着他,没说话。
片刻后,应随风松开手,熟稔地举起双手,假模假样地笑着说:“我这不是乖乖放开了嘛。”
也不知道乖在哪里。
凌星甩了甩手腕,从旁抽出一张纸巾,用力擦了一遍手掌心,抬眸瞧了一眼应随风做作的心碎模样,重复道:“我去阁楼。”
“嗯。”应随风呜咽似的应了一声。
凌星安静等待了一会儿,又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你是希望我……”
才听了个开头,凌星就知道他一腔油嘴滑舌又不安分,微微拧着眉,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弟弟一个小孩子,多少还是会有些情绪,你……真的不去安慰他一下?”
应随风的神色一僵,脸上原有的笑容迅速褪去,变成了一副凌星不太习惯的有些正经的模样。
那双眼睛看着都清亮了几分。
应随风释然一笑,歪着身子返回床上,靠坐在床头,隔着带着分寸的远距离,透过一层朦胧的水雾,看向凌星,“他是个小孩子,他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包括类似刚才所出现的情绪,对他来说,是有些沉重……也太残忍了。可是,我不想去安慰他。”
“为什么?”凌星问。
应随风说:“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他的。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有谁能去安慰他呢?”
凌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不方便掺和太多。
应随风如何对待弟弟、教育弟弟,又关他什么事呢?
“好吧,”凌星说,“我走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的应随风忽然唤了一声:“凌星。”
凌星的脚步不停。
应随风声音放大了一些,但话里带着恳求的意味,渐渐软了下去,仿佛听到了花朵凋零的瞬间:“你回头看我一眼。”
凌星心念一动,心上仿佛长出了一根突兀的小刺。
他悄悄伸手,扒了一下门框,堪堪拦住出门的脚步,腿抽筋似的拐了个弯,一转身,目光晃动着,看向应随风,“还有什么事?”
“没事,”应随风的声音听起来心情愉快,“就是想再看你一眼——想让今天晚上可怜的我,也看一眼星星。”
凌星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似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应随风。
应随风虽然渴望得到凌星的关注,但这一眼的关注毫无预兆地突然来临,莫名让他有点儿紧张。
他没事找事地把被子拉到腰间,再确认了一眼自己此刻的装束,白色短袖配短裤,很正常,没什么可丢人的。
“我就是看一眼,没什么其他意思。”应随风强调道。
凌星勾起一个凉凉的微笑,“我也其他意思,走了。”
说完,再不回头地转身,去往阁楼。
不知为何,有一个想法在心间跃动:
他想短暂地成为一个羽族,站在羽族居住的房子里,去看那片原本广阔、却又窄小的天空。
看到的时候,会是什么感受呢?
凌星不知道,也没能如愿。
应随风的房子一共有三层,为了方便,某个刚刚经历过晕倒的虚弱人士被同族搬进了一楼的客房休息,阁楼在三楼,凌星走到二楼时,就在楼梯撞上了抱着一本《童话故事大全》的应七七。
这本《童话故事大全》比凌星困在高塔时闲来无事翻看的那本更厚实,板砖似的,应七七抱着它走楼梯都是一摇一拐的,看着很危险。
凌星加快了脚步走上前,从应七七手里拿过书本,“怎么不喊人来帮忙?”
“哥哥不是刚醒嘛,”应七七从书本后面探出脑袋,“而且你和哥哥还有话要说。”
“即便是刚醒,一本书还是拿得动的。”凌星说。
应七七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但是从三楼跑到一楼喊人太累了,我懒得多走楼梯。”
“原来是这样。”凌星假装没听到他张口就来的瞎话,一手拎着童话书,一手牵着应七七就往阁楼的方向走。
应七七刚想说“没必要再去阁楼了”。
这时,楼下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叮叮当当的,是门铃,是有人来了。
应七七算了算时间,便猜到了来人是谁,瞬间涌起一股力量,强拉着凌星在楼梯上转了个方向,奔向一楼的大门,“是张叔叔的鱼做好了!我的晚饭!”
拿书的力气没有,冲向晚饭时倒是动力十足。
凌星生怕他摔着,只好顺着应七七带领的方向,快步往下走,“慢点儿。”
“知道了。”应七七嘴巴答应得爽快,但脚下依然像生出了一阵风,半点儿没慢下来,身后甚至延伸除了一截虚影,一溜烟似的奔到了大门前。
再慢点儿他的鱼就要凉了。
满怀期待的一开门,果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饭盒,上面贴着一张画着小鱼的便签纸。
但是拎着饭盒的人,并不是张叔叔。
应七七一心盯着饭盒,一开始还没发现来送饭的人不一样。
他挣开了被凌星牵着的手,张开怀抱去接饭盒,往自己怀里一扯,没扯动。
这才抬头去看拎着饭盒的人,是叶修竹。
叶修竹此人对于应七七来说,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隔壁叶叔叔家那个不太亲和、不太友善,也不会给小朋友糖吃的大哥哥。
在羽族的安居地里,应七七鲜少在要糖吃这件事上遭遇滑铁卢。
他对叶修竹的印象本就一般,再加上今日来送糖醋鱼,却不松手给饭盒。
应七七嘴角一撇,提醒了一声:“叶哥哥?”
……
叶修竹没搭理他。
应七七眨了眨眼睛,终于把视线落在了饭盒以外的地方,发现叶修竹——
他一直在盯着凌星!
叶修竹拎着饭盒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好似体内有一阵压抑不住的情绪即将喷薄而出。
凌星不动声色地躲开令人不适的视线,轻声说:“……请问你是?”
美人一开口,叶修竹霎那间回神,假装正经的水平比应随风高出了好几个影帝奖杯
——可惜了,如今是战争混乱年代,没人有闲情逸致去评价他的演技。
叶修竹扶了扶鼻梁上的细边眼镜框,腼腆一笑,一张嘴,能够听得出来他在努力修正,但声音还是颤抖的:“你好,我叫叶修竹,终于认识你了!”
终于……认识我了?
凌星在字里行间粗略分析了几秒,判断出从眼前这个人嘴里套信息应该比伊琳更加容易。
伊琳,她好像和应随风一起,蹩脚地藏匿着什么秘密,又或者说,他们藏匿得不错,只是他本身距离秘密太近了,太容易感知到。
于是凌星对叶修竹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叶修竹一下激动,差点儿没绷住表情。
应七七的脸蛋贴在饭盒表面,一边透过一层保温材料感受着里面的温度,一边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凌星,又不善地看了看叶修竹。
他年纪尚小,阅历不足,知识缺东少西,只能依靠“天赋”得出一条结论:
噢,这是应随风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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