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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特殊

“你过来我这坐。”

不少人的目光都随着唐瑞宸这句话,齐刷刷地看向了喻嘉时。

喻嘉时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然后十分端正地坐下来,仿佛一个小学生似的。

“转头,我看看你被抓的地方。”唐瑞宸的语气简直不容置疑。

刚才替他挡粉丝的时候,喻嘉时的确在无意中被粉丝伸出来的手挠了一下侧颈。他自己都没太在意,没想到唐瑞宸竟然也知道。

“应该没事。”喻嘉时本想说不用了,但是一抬头看见唐瑞宸定定的目光,只能偏过头。

他脖颈上的确有一道明显的抓痕,正泛着红,甚至还有点肿。唐瑞宸的目光里露出一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心疼。

“阿正,药箱带了吗?”唐瑞宸问道。

“带了唐哥,不过放行李箱里,早都托运去了。”蓝正说着,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吸了一口冷气:“嘶,怎么弄的这是?”

喻嘉时立即将脑袋摆正:“没事,我自己都没觉得有多疼。”

“刚刚在外面,护着我的时候不小心被抓的。”唐瑞宸替他解释道:“还是得拿东西处理一下,不然不安全。你帮我出去问问有没有卖的。”

蓝正本想说机场哪有人卖这个的,但是又哪敢驳唐瑞宸的意思,于是他点了点头:“我去问问机场的工作人员吧。”

“真不用。”喻嘉时又继续说道:“太麻烦了不好。”

“不麻烦的小兄弟,你这算是为唐哥受伤,应该的。”蓝正摆摆手,话音刚落便窜了出去。

喻嘉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唐瑞宸,无意识说道:“你这样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很特殊。”

唐瑞宸却没说话,只是闷声一笑。不知是在笑喻嘉时傻,还是笑自己太惨。

“来,喝点水。”唐瑞宸的助理递过来两瓶水,还顺便偷偷打量了喻嘉时一眼。

而喻嘉时被唐瑞宸的那声闷笑搞得有些心神不宁,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他快步赶到附近的厕所,并非是真的想上厕所——而是想用水浇一浇自己,真是脑抽了才会问出这种话来。

寒冬腊月,尽管机场内暖意熏人,也抵不住一捧凉水拍脸。喻嘉时刚被冻得大脑清醒了一点,就从镜子里瞧见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唐瑞宸。

他直起身,脸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流入衣领,氤氲开一层隐秘。

唐瑞宸在他身后两寸不到的地方站稳,喻嘉时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过于亲密,正要往侧边横向拉来距离。唐瑞宸的双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不轻不重地抵在洗手台上。

身体、双臂与洗手台,组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牢笼,将喻嘉时锁在其中。

他很高,这会儿正微微躬着背,脑袋凑在喻嘉时的耳畔,欣赏着喻嘉时从镜子里露出的错愕的表情。

单看姿势,两人此刻的姿势无疑是只有最亲密的情人才会做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安静的气氛被唐瑞宸打破,他哑声在喻嘉时耳畔询问。

“现在呢?可以确定自己是特殊的了吗?”

喻嘉时刚清醒的大脑嗡地一下,又宕机了。这,这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他只能瞪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在镜子里与唐瑞宸对视。

唐瑞宸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表露自己的心意,前几天看到的那个演讲视频里,洪崖看着喻嘉时的目光本能地让他充满危机感。

他怕自己再继续这么磨磨蹭蹭的,喻嘉时可能就要被别人抢先了。

“你……喝醉了?”实在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喻嘉时都开始说胡话。

唐瑞宸被他此刻的鸵鸟心态气笑了,挺聪明一小孩儿,怎么到这件事上就傻成了这样。

他脖颈上那道红痕还是很明显,看得唐瑞宸有些心痒痒。大概是为了报复喻嘉时的鸵鸟心态,唐瑞宸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那道红痕。

那温热的触感让两个人都为之一愣。

喻嘉时终于反应过来,他伸手紧紧攥住唐瑞宸的手臂,要不是唐瑞宸也练过家子,否则以喻嘉时这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你,放…松开我。”喻嘉时都快不会说话了:“这里是公共厕所,要是被人看见了你怎么办?”

“这么担心我?”唐瑞宸强忍着手臂上的痛意,唇瓣仍在伤口处轻轻摩挲着:“不用怕,我可以直接公开。”

唐瑞宸每说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那温热的气息便洒在喻嘉时的脖颈上,惹得他肩膀直颤。

他不知道到底哪来的力气,竟直接用肩膀将唐瑞宸给顶开了。抬手捂着脖颈上的伤口,猛地转过头,脸和耳朵全都红了。

“不,不可理喻。”

话音刚落,便夺门而出。

“嘉时!”唐瑞宸大喊,也紧跟了出去。

堂堂国民级别的大影帝,竟在事业有成的而立之年,久违地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即便在去北城的一路上,喻嘉时都未曾再理过他,他也并未觉得后悔。

既然窗户纸已经被他捅破,那么接下来就是直接的行动——他要好好地追喻嘉时。

然而喻嘉时现在都快要后悔死了,他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来拍戏,搞得现在尴尬得要命。

虽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唐瑞宸会喜欢上他。

唐瑞宸是谁?国际级别的大影帝,这种人怎么会喜欢他啊?他今年才十九岁,大学都没读完就算了。

初出茅庐,不懂人情世故,性格还不圆润。除了长得还算那么回事,脑子稍微好用一点,就没别的优点了。

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喻嘉时一路上想破了头都没想明白。

北城,也被称之为雪都。在华夏的最北方,地大物博。冬天天气寒冷,降雪十分丰富。

大地上银装素裹,群山围绕,雪雾弥漫。美得不似人间。

喻嘉时坐在车上,沉默地看着飞速后退的雪原。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北城,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

在来宁城上学之前,他在东城活了十六年,却只见过一次雪。

宁城的雪很美,因为是旧时的皇都。每每到下雪天时,只要往古都城里走走,看那红墙白雪,都会恍然千年人间般。

北城的雪,洋洋洒洒。彼此之间从不粘连,每一片都如鹅毛般大小,将人视野全部占据。

北城影视基地离北城市中心有一段距离,这个影视基地的面积十分庞大,当年建立之初,就有唐瑞宸的投资。如今更是圈内拍摄古代与仙侠等剧目的常驻地。

喻嘉时在影视基地里见到了总导演袁平,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个导演见面,在此之前都是唐瑞宸在全权处理。

估计没人能比他这个无名之辈更“大牌”了。总导演袁平在见到他之前,也是对这个男生充满好奇。

但真的见到面后,袁平反而放下了心。也理解唐瑞宸之前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个角色非他莫属。”

对于他们这种在娱乐圈里拍过无数部电影和电视剧的人来说,他们早已阅人无数。

因此什么样的人,适不适合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往往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

喻嘉时的气质简直浑然天成,袁平看到他后就眼前一亮,当即便拍案彻底同意了唐瑞宸的决定。

即便喻嘉时也跟他说:“我从来没拍过电影,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

吃过晚饭,《遇仙》剧组大会随即召开。这一次,喻嘉时坐在配角团里,而不是人挤人的群演替身堆里。

只不过因为他的面孔——又是陌生的,又像过世的卫意。

一个从来没演过戏的人,竟然能在《遇仙》这部电影里拿到一个角色,要么是因为这张神似卫意的脸,要么就是有潜规则。

所以没少受到别人的探究和打量,总之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声跟他打招呼。

除了唐瑞宸外,他还在主角团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小明星,邱溪。

他竟然已经成长为能够担任一部电影主演的存在了。

或许他如今的心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狭隘,看不起普通的人了。喻嘉时猜想。

当然,这只是喻嘉时的猜想。性格使然,他想事大都习惯往好的方面去想。

喻嘉时一边想得出神,一边随手翻着手里的剧本。回神时,恰好对上唐瑞宸的目光,结果发现对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脖颈处。

脖颈上那道红痕仿佛有意识似的,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于是他躲避似的挪开目光,再不敢往那边打量。

邱溪偏头看着唐瑞宸,他注意到唐瑞宸的目光,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坐在配角团里的喻嘉时。

他皱了皱眉,目光显得有些不悦。

这场剧组大会一直开到下半夜才结束,让从来按时睡觉的三好学生喻嘉时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直到唐瑞宸将他拍醒,告诉他结束了。他才稀里糊涂应了一声,再迷迷糊糊地回到他在酒店里的房间。

这混乱的一日才算暂时结束。

与此同时,宁城,华禧大厦。

总裁办公室里的灯已经亮了快一夜,金开在休息室里已经偷偷地打了一个小时的瞌睡,没想到他老板还没结束工作。

于是他泡了一杯咖啡,送到老板桌前。

结果老板只给了他一句冷漠的:“你先回去。”

金开的确累得不行了,再则老板也不喜欢听废话。于是他也不出声,转身便退下。只是人已经走到门口,却又突然被叫住了。

“等一下。”

金开收回自己的手,走回到办公桌旁边:“洪总,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吗?”

洪崖想起三天前他和喻嘉时的不愉快,分明是难得的安宁。却又轻易被喻嘉时一句话挑起怒火,他怎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小兔崽子?

“他这两天在做什么?”洪崖问道。

金开能留在洪崖身边干这么多年不是没理由的,当下就从洪崖微妙的语境中感知到了他在问谁。

“小喻总么?听喻总说去了北城拍电影。”

挺护

“去北城?拍什么电影?”洪崖停下手中的钢笔,抬眸扫向金开,目光威慑力十足:“谁给他推的剧组?”

他不由自主想起和喻嘉时的第一次,如果不是他傻乎乎地被人叫过去,又被骗得喝了药。他们之间兴许就不会有这般特殊的交集。

那么傻。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万一又被骗了怎么办?

金开被这目光和三连问压得头都不敢抬,他庆幸自己在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即调查了一下因果。

否则就以老板现在的心情,如果他说一句不知道。老板大概会让他当场收拾铺盖滚回家的吧?

“洪总,您别担心。小喻总去的是咱们华禧和观星娱乐合作投资的那部仙侠电影,您之前还看了剧本,然后点头同意投资的。”

“观星娱乐?唐瑞宸。”洪崖倚进座椅里,微微舒展着肢体。看着舒适却又充满危险。

“对。”金开低着脑袋,根本不敢说是唐瑞宸推荐喻嘉时过去的。但他觉得就他老板这股子聪明劲儿,自己肯定也能猜出来。

只见洪崖眉心紧锁,无声地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思索着事情。可看在金开眼里就是君心难测,不得不战战兢兢。

“您要是担心小喻总受欺负,我给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注意着点儿。”

“谁告诉你我担心他了?”洪崖终于放下手中几乎要被掰折的钢笔,起身单手打理领结:“订一张明天中午去北城的机票,我去看看先前推上去的那个男孩儿演得怎么样。”

洪崖话里所说的人正是邱溪,邱溪之所以能够在这部电影里拿到一个主角团的名额,自然是那次“还手机”为自己争取来机会。

金开闻言一愣,心说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刚刚不是还在担心小喻总吗,怎么这么快又成别人了?老板未免也太渣了吧。

“担心他?他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不欺负别人就行了。”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洪崖又补充道。

话音一落,他拿起披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利落穿上,边系纽扣边朝外走。大概是不准备加班了。

金开急忙跟上,然后细细思索着老板话中意思。最后惊恐地发现——他家老板是不是有点傲娇?

分明就是害怕小喻总被抢走,这才要赶过去,结果竟然用监工别人当借口。口是心非,太口是心非了!金开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

第二天下午,洪崖空降《遇仙》拍摄现场的消息,迅速在整个剧组里传开了。

喻嘉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今天上午拍摄定妆照和海报照片,下午就已经开机。因为还轮不到他的戏,又不想在外面撞见唐瑞宸尴尬。所以他下午是蹲在房间里看剧本的。

直到要吃晚饭时,他走出房门。才从那些路过的群演们嘴里的八卦得知,洪崖竟然来了这里。

喻嘉时下意识便想,他来做什么?不会是专程来找他麻烦的吧?

然而下一刻,群演八卦的话语,很快地将他这种“自恋”的想法给击溃了。

“听说洪总是为了邱溪过来的。”

“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快就能当上主演,原来是爬床成功了呀。”

“否则就以他这个演技,我觉得少说都要再练好几年。”

喻嘉时闻言一愣,不是因为“自恋”的想法被击溃所带来的难堪。而是那句爬床成功了呀。

他莫名觉得很生气。

洪崖这狗东西,是怎么做得到和他纠缠不清的同时,又去跟别人睡觉的?

“我去,快别说了。他们从前面走过来了。”群演当即压低了声音。

“快让路快让路。”

可惜喻嘉时愤怒得出奇,完全没有听到他们后面这两句。

因此,在别人纷纷往边上躲开,给洪崖和邱溪让道的时候。喻嘉时仍然低着脑袋,因为生气的原因,步伐甚至还有点重。

洪崖远远就已经看见了喻嘉时,他到这儿已经有一个小时,四处都不见喻嘉时。这会儿终于在路上突然遇见,目光自然都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他想知道喻嘉时什么时候才会抬起头,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

可惜直到对方迎面撞上他的胸膛时,这场谋划的再遇才算有了结果。

喻嘉时吃痛地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的同时。邱溪生气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瞎?走路连路都不看的吗?还不快点道歉!”

喻嘉时还以为自己撞到的是他,只能忍着对方这极差的语气,然后说了一声:“对不……”

但他又觉得那股味道很是熟悉,揉着疼痛的鼻子缓缓抬头。

然后他就愣住了,所以那个起字最终没说出来。

喻嘉时看着洪崖,随后又扫了一眼他旁边一副气急模样的邱溪。洪崖竟然真的跟他走在一起,真的是来找他的?

那是不是也就说明他们俩之间,的确有别人八卦的那种关系在?

想到这,喻嘉时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

算了,他和洪崖又能有多清白?无非就是别人听话一点,他呛人一点。谁不喜欢乖乖听话的人。

洪崖想来看什么人,他想要什么人。跟他喻嘉时有半毛钱的关系。

想罢,喻嘉时扭头便走,省得对视久了糟心。毕竟这两天的糟心事实在多。

不过他有意想闪躲,邱溪却不乐意。眼看着他绕弯要走,当即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臂,紧紧一扯:“谁许你走了?道歉都不会吗?”

喻嘉时看了一眼邱溪的手,只淡淡说了一句:“松开,我不给他道歉。”

邱溪哪里见过这档子事,喻嘉时的态度可把他给气坏了。

这人不过是一个师出无名的小配角,不就凭着一张和卫意长得有点像的脸勾引别人吗?也敢这么高傲?

他猛地抬起手,一巴掌对着喻嘉时的脸,就要扇过去。

四周的吃瓜群演倒吸了口冷气。

洪崖眉尾一跳,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抬起。没想到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不知何时出现的唐瑞宸顿时捉住了他挥下来的手,让邱溪动弹不得。

“你在做什么。”唐瑞宸的嗓音听起来明显非常不愉快。

“唐,唐哥?”邱溪双眸微睁,面上充斥着震惊,完全没想到唐瑞宸会突然出来。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喻嘉时,怒声道:“这个人不懂礼貌就算了,还一点教养都没有。他刚刚撞到了洪总,我让他给洪总道歉,他不愿意,还说他绝不给洪总道歉!”

“那你打人就对吗?”唐瑞宸沉声道,他说着,目光与静站于一侧的洪崖对上。

上一次见面时,他们还是很普通的合作伙伴关系。这一次见面,他们分明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来自天敌的挑衅和敌意。

“我……”邱溪不由得一哽,顿时说不上话了。

他也许可以仗着洪崖的势欺负喻嘉时这个无名之辈,但他绝不敢得罪唐瑞宸。

毕竟他和洪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不是别人所八卦的那般,他最清楚。

他还没有当年卫意那种底气,所以他只能恨恨地看了一眼喻嘉时。

不明白他凭什么能被唐瑞宸这般护着。

“对不起,唐哥,是我冲动了。”邱溪低头软声道。

“手松开。”喻嘉时补充道。

他的手臂还被对方死死地抓在手掌里,兴许是报复,邱溪的手指甲还故意嵌他的皮肉里。

“抱歉。”邱溪一脸无辜,嗓音又软又甜。

两人这一对比,就好像喻嘉时狗仗人势欺负了他似的。

“松手可以,你得向洪总道歉呀。你撞了人家,合情合理该道歉。更别说他是咱们剧组的投资商,你要因为自己一个人的不知礼数,而让整个剧组遭殃吗?”

邱溪这段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拿整个剧组出来压喻嘉时,这也让唐瑞宸一时无言。就连四周吃瓜的人也在点头附和邱溪的这句话。

“对呀,这万一把投资商惹生气了怎么办?”

“道个歉怎么了,本来也是他不对。”

喻嘉时抬头看向洪崖,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目光中明显含着一丝戏谑。

大概是想看喻嘉时准备怎么样处理这样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也没关系。”唐瑞宸偏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倘若喻嘉时真的不想道歉,唐瑞宸也会挺他到底。

当然。如果这些人平时关注财经类的新闻,就会知道喻嘉时此时的身份早就不单单是一个宁川大学的学生那么简单。

于是喻嘉时看着洪崖,不卑不亢地说道:“要我的道歉当然可以,只是洪总敢接吗?”

哪怕他不是华禧的股东,不是小喻总,身旁也没有唐瑞宸在。他也一样不会畏惧洪崖,这是生来的勇气。

“你!”邱溪抬手指向喻嘉时,生气道:“你怎么敢对洪总出言不逊!”

反而得到这个回答后,洪崖却没有生气,只见他唇角扬起笑意。随后伸手将邱溪拦到了身后。

邱溪正以为洪崖在维护他,不由得心生窃喜。

“不用道歉,谁能欺负得了小喻总?”洪崖眉尾稍挑,言语间意味深长。

邱溪闻言一怔,却不知洪崖为何如此称呼喻嘉时,小喻总?他强忍慌张,装得天真:“小喻总?”

洪崖微微侧头睨视着邱溪,面上看不出喜怨。只要他露出这种表情,便叫人不由自主地紧张。

“小喻总。是我们华禧集团史上最年轻的一位股东,是华禧在东城的战略合作伙伴。”

邱溪的面色顿时苍白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四周的人更是吃惊,用那不可思议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喻嘉时。

喻嘉时也吃惊地看着洪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小喻总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我,我并不介意。反而是你,不仅对小喻总出言不逊,还想对他动手。”

洪崖的嗓音很轻,不见严厉,反而像是来自长辈的温柔劝说。

可他越是这样,邱溪就越是害怕。

“洪总,我,我……我错了。”

“为什么要向我说错了?”洪崖问道。

邱溪抓着自己颤抖的手指,转头看向喻嘉时。原先目光里的不屑,已经变成了又惊又怕,还藏着些愤懑的恨意。

抗拒

“小,小喻总。对不……”

在邱溪的这莫名其妙的道歉完全说出来之前,喻嘉时适时出声叫住了他:“行了,我不需要道歉。”

因为他实在搞不懂洪崖究竟在想什么?带着别人却来袒护他?他才不需要呢。

“洪总大人有大量,我喻嘉时年纪小,不懂事,眼界没有洪总高,格局也没洪总大。得罪了。”话音刚落,他转头就往客房的方向回去。

也不准备去吃晚饭了,实在是没心情也没胃口。

“嘉时。”

唐瑞宸叫了他一声,喻嘉时却连停都没停下。

他面色冷然地看着洪崖,而洪崖对着他的目光也只有狠戾。这分明就是两个Alpha在暗中较劲。

唐瑞宸很快收回目光,迈步追上喻嘉时。

“洪总,对不起。”只剩两人后,邱溪当即低头道歉:“我丢您的脸了。”

“还没到那份儿。”洪崖再懒得将目光分给他,只是紧紧盯着回廊深处,喻嘉时消失的地方。

邱溪自然没听出洪崖的言外之意——丢我的脸,你还不配。

他反而当做洪崖是在安慰他,心里窃喜的同时,也不敢再造次。

喻嘉时回到房间,刚要关上房门,房门便从外头被顶开了。他一时不备,往前踉跄了两步,再回头时,唐瑞宸竟然已经跟进来了。

“怎么了?”想起脖颈上的那个突然的吻,喻嘉时看向唐瑞宸的目光不由得带着警惕。

“你生气了?”唐瑞宸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目光,上前一步。

喻嘉时后退一步:“没有,就是觉得那些人烦。”

这躲避的举动果然令唐瑞宸感觉到了挫败,他也不再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喻嘉时。

“嘉时,你别再躲我了好吗?昨天的事情,我可以向你道歉。是我冲动,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但是我想对你表达的心意,是真的。”

喻嘉时急忙抬手,做了一个止住的动作:“好了,你别再说了。”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试一试好不好?”唐瑞宸紧追不止:“如果你真的觉得不舒服,我马上就停。”

喻嘉时抓狂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干脆蹲到了地上,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我比你小十来岁,既不懂事也不成熟,性格不讨喜,对感情更是一知半解,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最让喻嘉时抓狂的,并不是唐瑞宸这突如其来的喜爱。而是他发现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洪崖和他的信息素。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简直要命了。

刚刚在场的人实在太多,洪崖的确有好好地收着自己的信息素,一点都不曾外露,可喻嘉时仍然隐约地感觉到了乌木焚香的气息。

就好像这股信息素早已刻进他的骨血中——虽然他的确被他用信息素标记过。

这样的自我否定让唐瑞宸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见过太多和喻嘉时一个年纪的人,却从未有一个像他这般优秀。

“如果连你都不值得被喜欢。”唐瑞宸顿了顿,放轻嗓音:“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喜欢得上谁。”

喻嘉时微微抬起头,望着唐瑞宸,随后又逃避似地躲开了他的目光:“你,你先让我自己想想。”

唐瑞宸无奈地摇头,故作轻松笑道:“嘉时啊嘉时,你都快让我怀疑自己是怎么得到影帝这个头衔的。”

“那是因为你演技好,长得帅,又敬业。但是,喜欢和爱,不一样的。”喻嘉时小声道。

他还蹲在地上,像个鸵鸟似地在逃避,又像是在作出自我防护的姿态。

看着他这副模样,唐瑞宸到底也不忍心。才一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孩,的确不能逼得太紧。只要对他好不就够了吗?

“好了,我不逼你。”唐瑞宸温柔哄道:“但是你也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我尊重你的所有想法。我们就像平常一样,我对你的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喻嘉时缓缓抬起头,眼睛里闪起细微的光来。唐瑞宸的确很好,甚至愿意尊重他,哪像洪崖……

不对,怎么又想起他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知道了,谢……”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想起唐瑞宸并不喜欢他对他这样说话,当即改口说:“我想要休息一会儿。”

“那不吃晚饭了?”唐瑞宸问道。

“吃不下,没什么胃口。”

“好,那我就先走了。要是饿了告诉我,我让蓝正给你带点你爱吃的过来。”唐瑞宸走到门外,三步两回头地看着喻嘉时。

“知道了。”

直到房门锁上的啪嗒声响起,喻嘉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从地上站起,结果铺天盖地的黑影几乎充斥着他的视线。

脑袋一晕,脚步随之踉跄。身躯直挺挺地往前扑——幸好他离床很近,因此也只是倒在了床边。

这本来只应该是普通的低血糖,但回神后喻嘉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此刻的房间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外溢的信息素。

信期永远都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猛烈。

幸好他事先察觉到身体的疲惫,将唐瑞宸赶走了。

他颤抖着扶床站起,跌跌撞撞地走到行李箱前。使劲拉了好几次拉链,这才把行李箱打开。

然后翻箱倒袋地拿出了他的抑制剂,抖着手熟练地扎进了手臂里。

这回身体是真的不舒服了。

喻嘉时把东西随手一丢,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面。

果然不是会无缘无故就闻到洪崖收敛得好好的信息素,原来有前兆。这是喻嘉时的信期第一次有了点轨迹可循。

别的Omega打完抑制剂后,身体不久就会恢复成和原来无异。但喻嘉时却不一样,他每次打完抑制剂,就好像感冒的人吃完感冒药。

又累又困又难受,还会对空气中漂浮着的别人留下的信息素感到眩晕与头疼。

酒店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别人无意间遗留的信息素。这些信息素在平时,并不会对喻嘉时造成影响。

但是到了信期,就会像毒药一样让他感到痛苦。

所以他把自己藏在被褥里,期望用自己的信息素把自己包围,围出一个让他觉得安全的范围。

在这种令人反胃的缭乱信息素中,喻嘉时不知何时睡着了去。一直到门口传来响亮的门铃声,将他从沉沉的睡眠中惊醒。

醒来时他还有些懵,在床上愣了半晌才缓缓坐起。门口的门铃声还在有规律地响,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分。

他竟然已经睡了四个小时,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消散了许多,但疲软和无力仍然充斥着他的身体。

这么晚谁还来按他的门铃,唐瑞宸?

喻嘉时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不管是谁,他都不打算开门。

“别按了,谁?”他站在门口,刚睡醒的声音哑哑的,还携着三分信期的软。

门铃停下,却不见有回答。喻嘉时略微疑惑,正要往猫眼上看。门外的人随即出声。

“我。”

无比熟悉的嗓音,哪怕只有一个字,也无法磨灭低沉嗓音里的醇厚醉人之意。

洪崖?

怎么会是他?

他来做什么?

喻嘉时脑子里顿时冒出几个问题来。

他这会儿不应该去陪着邱溪吗?来他这儿做什么。

“开门。”

见喻嘉时不吭声,他又出声道。语气不像是请求或商量,更像是直接的命令。

“我才不给你开门。”喻嘉时拒绝道:“你现在不去邱溪的房间,来我这儿就不怕引起误会?”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你的信息素已经从房间里溢出来了。”

喻嘉时耳根一烫:“……”

但他还是嘴硬:“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回答他的是从门缝中钻进来的乌木焚香,喻嘉时察觉自己的信息素就好比见到了水的沙漠迷途旅人。

堪称迫不及待地主动缠上了乌木焚香,而他被其他信息素的影响也随之减弱,整个身躯都舒畅了起来。

“我不会给你开门的。”喻嘉时咬着牙,说给洪崖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好像弄错了什么。”洪崖缓声说道:“我并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也不是在请求,我只是在告诉你。”

话音一落,喻嘉时听到门锁嘀嗒响起解锁的声音,他惊讶地看着转动的门把手——洪崖怎么会有房卡?

但是转念一想,那么了不起的洪总。他想要什么没有呢?

不过他既然有门卡,为什么还要按那么久的门铃呢?喻嘉时想不通。

房门被从外推开,喻嘉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洪崖从门外走进房间,瞬间便被喻嘉时的信香所包围,他随手带上房门,抬头便看到喻嘉时满脸警惕。

他的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不大的房间,看见丢在地板上已被使用完的抑制剂,以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的喻嘉时。

“抑制剂打了。”他说道:“你上个月分明不是这段时间信期。”

喻嘉时烦躁地转身,坐回到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在里面:“我的信期乱得很,根本无迹可寻。”

洪崖开始脱掉自己的外套,然后解领结。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只轻松一扯,领结便松垮了下来。

性感得要命,这么一瞬间,喻嘉时真的有被他迷到。但他清楚洪崖在床上是副什么样,于是又裹紧了自己的被子。

“我已经打了抑制剂,你休想。”

抬头盯着洪崖的目光看起来格外倔强。

洪崖低笑一声,蛊得喻嘉时心头直跳。只见他走到喻嘉时跟前站定,随后弓下身子,双手撑着两端床沿,将喻嘉时圈在其中,又与正面之对视。

浓郁的乌木焚香扑面而来,替他隔绝了所有不属于彼此的信息素。仿佛落入到他的港湾当中。

喻嘉时只轻轻地呼吸一下,身躯与大脑都在畅快地叫嚣着想要更多。

想要他的拥抱,想要他的吻,想要更多。

温存

明明已经打过抑制剂,为什么大脑还会如此不清醒?

喻嘉时咬了咬下唇,试图用疼痛来让即将陷入重围的大脑清醒起来。洪崖察觉到他的动作,便抬手捏紧他的下巴,阻止他这般咬自己。

“你要是真忍不住。”喻嘉时哑声道:“就该去找你的小情人,别来招惹我。”

洪崖拇指指腹抵着喻嘉时的唇面,轻缓地摩挲着:“你总提他做什么?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找他的。”

喻嘉时略微抬眸,与洪崖视线对上的瞬间,便被烫得缩了回来。

他嘴硬嘲讽道:“那难不成还是为了找我?”

洪崖不说话,他只沉默地盯着喻嘉时的面庞,还有被咬得红润的唇。可他不说话,才更像是在正面回答喻嘉时的问题——是啊,就像你想当那样。

嘴唇上被印下轻飘飘的吻。

喻嘉时心间骤颤,顿时慌乱,攥在手里的背角骤然一松,整个人便被洪崖从被子里捉了出来。

像被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你做什么,松开!”

天旋地转间,喻嘉时被他抱着倒在了床上。

“别动。”洪崖的声音从喻嘉时的颈后传来,威胁性十足。

两人此刻侧躺在床上,喻嘉时的后背正紧紧地贴合在洪崖的胸膛里,他热得就像是一座火炉,将喻嘉时整个人都捂烫了。

身体下意识地颤抖着,可洪崖却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只是这般安静地躺着床上。

信息素正缠绵地交织着,比他们俩更像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洪崖今晚偶然路过喻嘉时的房间,哪怕隔着一个房门,洪崖都能闻到里面传出的熟悉气味。

而能传出这么浓郁的信香,只有一个可能——他的信期到了。

他有些不放心,便敲他的房门,又一边按门铃,可是过了许久都没人回应。他立即担心起来,于是动用身份私底下去拿房卡。

回来抱着尝试的心态又按了两下,如果喻嘉时还是没反应,他就会自己打开门进去。

“为什么你的脚这么冰?”

洪崖的脚背触上喻嘉时的脚,他觉得更像是一对冰块。

于是他又去捉喻嘉时的双手,交叉地握在手掌心中。果不其然,是一样的冰凉,就和那天晚上一样。

也和璇玑一样,不论他用多少方法,都捂不热他的手,更捂不热他的心。

“关你什么事。”喻嘉时嘴硬着,却一点都没有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的意思。

毕竟有人主动要给他暖手暖脚,他为什么不干脆好好享受?

就算喻嘉时不想承认,但在乌木焚香的安抚中,他颤抖的身躯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而且温暖的不得了。

洪崖被他这口是心非的态度惹得想笑,这些时间的相处中,倒也看出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到底也才十九岁,正是脾气最冲的年纪。只要顺着毛去抚,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这也和璇玑很像。

倘若当年他能多给璇玑一些温柔和柔软,或许最终的结果也就不会那样。

所以此刻他不再出声,喻嘉时在这种难得的温柔中安静躺着。

很快,昏沉的睡意再次席卷而来,他逐渐在洪崖的怀中沉沉睡着。

洪崖突然想起卫意,卫意的尸首至今未找到。倘若他真的没认错,卫意的死亡也就表明这一世的璇玑已经不在。

可他当年为了扭转时空,早已将自己的魔气消耗殆尽,他已经无法再去到下一世寻找。

况且他在这个世界里,也开始逐渐被同化成一个不再携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终有一天会经历生老病死。

直到喻嘉时睡着很久,洪崖都没有放开他。但也只有喻嘉时睡着后,他才能如愿地吻住他后颈的腺体。

“会不会其实你才是。”洪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刻在骨子里的冲动让他想狠狠地一口咬下去,让怀里这个Omega信息素里那一点焚香味变得更加浓烈。

洪崖将被蹬到角落里的被子扯了上来,将他和喻嘉时一起裹紧。易感期也临期将至,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需要喻嘉时的信息素安抚。

那个医生说得没错,只要有过一次信息素标记。这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就会一直影响着他们彼此。

洪崖隔着一层肌肤,都能感受到喻嘉时腺体中,因他的吻而沸腾起来的信香,正在引诱他咬下去。

他忍不住探出舌尖,略微舔舐着腺体。睡梦中的喻嘉时发出一声梦呓,洪崖最终也只选择吮吻,留下一个属于他的印记。

他这几日来一直在不停加班,为了赶来北城,几乎也没能合眼。此刻躺在喻嘉时身旁,感受着他信息素的安抚,是从未有过的无限安心。

随着眼皮逐渐变重,洪崖也渐渐睡去。

这一夜的北城,风雪交加。

可房间的被窝里,俨然成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温暖世界。

凌晨天未亮,洪崖已经醒来。他睡的时间不长,但难得安稳,所以格外满足,也不觉得疲乏。反而觉得精神饱满。

怀里的人还没睡醒,捂了一整夜的手脚终于暖了,这一点小小的认知让洪崖格外喜悦。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结果发现手机里的消息几乎已经堆满。不过才离开华禧一天,可是等待着他处理和裁决的工作,便已堆积成山。

这日子过得可比上辈子辛苦多了。他本来还想陪拍两天再回去,现在看来已经不行。

洪崖抬起手,正准备下床。可手指上的牵引力让他稍微顿住,垂眸望去,喻嘉时正牢牢地攥着他的手指。

就像半大的幼童在蹒跚学步时,小小手掌紧紧地攥着大人的手指一样。

那是只有极度依赖一个人时,才会有的动作。

尽管喻嘉时此刻在睡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洪崖盯着喻嘉时此刻的动作,眼底难得泛过温柔神色,是从未曾有过的暖意。

就好像他心里一直空着的那块地方,在悄无声息间被填上了。

他躬身垂首,轻吻在喻嘉时的眉心上。

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格外地轻,喻嘉时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抱住洪崖睡过的枕头,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洪崖从喻嘉时房间离开。

长廊的隔柱旁,在他房间门口站了一夜的邱溪,缓缓侧过身,眼底分明闪过妒恨的神色。

喻嘉时早上醒来,床边早已经空了。如果不是他手里抱着的枕头还有乌木焚香的信息素,他大概都要觉得自己昨晚可能只是做了一场梦。

后面又听别人说,洪崖已经回宁城去了,人家华禧的老总,可忙着呢。

时间不等人,这天上午剧组的拍摄任务已经开始。

喻嘉时身为整部电影只有四个镜头的配角,和其他人一样,基本上都待在摄影棚里坐着,美名其曰学习。

不时帮忙控下场子,再来回拿点东西啥的,可能加上还有唐瑞宸的照抚,基本没人敢为难他,所以也还算清闲。

这倒能让他近距离观看唐瑞宸演戏,的确算是学习。

这一回,唐瑞宸在这部剧里演的是超级大反派。看他在戏里呈现着和本人完全不符的狂妄和邪恶,喻嘉时觉得还挺反差的。

午休时,所有人都在拍摄现场吃盒饭,这饭还是酒店那边做好送过来的。

天气很冷,不过幸好他们大多数的戏都在室内拍,也就是这座巨大的古风宅院。

喻嘉时被冻得不轻,蹲在烤火炉旁烤着火。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的盒饭,他只扒了一两口。

“嘉时?你蹲着做什么?”

唐瑞宸温柔的嗓音随着他的脚步声,传进到这个偏房里。

喻嘉时适时从地上站起来,往榻上坐。垂着脑袋说:“这里太冷了,我好像有点不适应。”

他话音刚落,肩头微微一沉——多了一条毛绒绒的黑色裘袍。

这是唐瑞宸在拍戏时穿的服装,一条狼裘披风,通体都是黑色,看上去格外有气势。尤其是穿搭在唐瑞宸的身上时。

喻嘉时抬头看向唐瑞宸,他面上还是一副古装的扮相,妆容略显深色,非常阴郁。

偏偏他此刻的眉眼是温柔的,所以中和了不少阴郁,变成忧郁的俊美。

“谢谢。”喻嘉时说道。

唐瑞宸在他旁边坐下,看见桌上只动了两口的盒饭,眉心微蹙。

这个偏室的面积并不大,还放着烤火炉,姑且称得上是暖和。唐瑞宸坐下后,就隐隐约约能从空气中嗅见那股熟悉的气息。

喻嘉时那好闻的信息素。

“你是不是……信期了?”

喻嘉时垂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昨晚。”

“那你这几天都在酒店里休息着吧,不用辛苦跟过来了。”唐瑞宸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关切。

“没事,抑制剂打了。就是身体比较特殊,每次打完抑制剂都会蔫几天。但没什么问题,不影响。”

这几天他基本都只需要坐着,因为还轮不到他们几个配角的戏。尤其是喻嘉时的那几场,导演说一定要等大雪才能拍。

喻嘉时觉得自己现在都快抵不住这种冷,不知道真到大雪那天了还能不能站直。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你今天都不用过来了。”唐瑞宸率先起身,伸手去扶喻嘉时。

门口传来邱溪的声音:“唐哥,导演说准备开拍了。”

他一进来,便瞧见喻嘉时窝在唐瑞宸的休息间里,心里顿时气得要命——这家伙凭什么让这么优秀的两个Alpha都围着他转?

和洪崖在一个房间里待了一晚上,白天又来勾引唐瑞宸,这得是多厉害的狐狸精啊?

邱溪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唐瑞宸昨晚喻嘉时和洪崖在房间里度过一夜的事实,可他不敢说。

毕竟他不敢轻易招惹洪崖。

同理,他也想把喻嘉时勾唐瑞宸的事情告诉洪崖。偏偏他也不能招惹唐瑞宸。

当然,这些话虽然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这些话传入到这两个Alpha的耳中。

什么华禧的股东?就他这么小的年纪。谁信啊!怕不也是睡上去的。

邱溪光是想想就气得要死。

化妆

邱溪的出现打破偏室里平和的气氛,唐瑞宸显然不太高兴,他不说话,邱溪自然不敢进来,只能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

“和导演说再等一会儿。”唐瑞宸说道。

“啊?”邱溪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从来没有耍过什么架子的唐瑞宸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不由得让他对喻嘉时的妒恨更深切了一些。

“我就在这里坐在,哪里也不去。”喻嘉时也察觉到他说这句话不太好,偏偏人家是为了他,而且还有外人在。

传出去对唐瑞宸的影响多不好。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言罢又将肩上的狼裘取了下来,挂在双臂上,还给唐瑞宸。

有外人在,唐瑞宸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接过狼裘披回自己的肩上,再嘱咐个一两句:“你午饭多吃点,不舒服就自己回去休息。”

“我知道了。”喻嘉时随口应下。

唐瑞宸走到门口,垂首扫了邱溪一眼,然而却什么话都没说,紧接着便扭头离开了。

直到唐瑞宸走远,邱溪都站在原地没动。他看起来就像有话说,于是喻嘉时静静地等着他。

“喻嘉时。”邱溪出声道。

喻嘉时点了点头,问道:“还在生气?”

他问的是昨天下午在走廊上相撞的那件事情。

邱溪闻言却冷笑起来:“你的手段看起来不太高明。”

这对于喻嘉时而言就颇像在打哑迷了,完全没想明白他的话中意。想不通,喻嘉时就不会出声搭理。

他又不傻,能察觉得到对方的敌意。虽然他对这人的印象也一般,尤其是他或许还跟洪崖有关系。

邱溪见喻嘉时不吭声,还以为他心虚了,当即讥讽道:“夜里还在和洪总睡觉,白天就来勾引唐哥。你就不怕他们两个知道了,有你好颜色看的么?”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喻嘉时立刻反应过来。

原来洪崖的小情人成了他的小尾巴,一路跟着他,然后发现他到了自己的房间。

“好你个洪崖。找小情人就算了,还敢给我惹麻烦。”喻嘉时磨了磨牙。

心里独自咒骂着洪崖,全然将邱溪的威胁当作无物——有什么好怕的。

见喻嘉时还是不吭声,邱溪终于有些恼怒了:“你在装什么高洁呢?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能得到一切,这个圈子里比你好看的多了去,总有一天你会摔得粉身碎骨的,不信就等着瞧。”

喻嘉时终于有反应,他看着恼怒的邱溪,格外想让他更生气一些。于是他温声道:“谢谢提醒,我会努力站稳的。”

果不其然,邱溪的脸色全然沉了下来,牙齿咬得咯吱响,猛然转过身离开了偏室。

等人全都走光后,喻嘉时才终于蔫了下来。

没一会儿,蓝正拿着一件很厚的大衣走进来,看着喻嘉时正对着烤火炉发愣,便觉得这场景有些可爱。

“喻小哥?”

喻嘉时闻声坐直,眼底的愣神还没散去,显得有些呆:“啊?”

“唐哥说你怕冷,让我给你带件大衣。还有这个。”蓝正将大衣放到喻嘉时的身上,又抬了抬右手,是一个保温盒:“鸽子粥,我专程从酒店里带过来的。”

“谢谢你。”喻嘉时将那件大衣盖在身上,没多会儿就彻底暖和了起来,连带着心里也挺暖的:“麻烦你了。”

蓝正笑得憨实:“没事儿,我这不是回酒店帮唐哥拿点东西,顺便的事情。你要是真想谢啊,就谢唐哥去。”

蓝正说着将保温盒打开,把香喷喷的鸽子粥从里头拿出,推到喻嘉时面前:“快吃吧,别一会儿凉了。”

说完,他便在榻的另一旁坐下,隔着榻上的矮桌盯着喻嘉时,显然是接到了类似于“看着他吃完再回来”的任务。

喻嘉时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拿起勺子,乖乖听话地吃起来。

蓝正笑着说道:“诶,这就对了嘛。我听唐哥说你是宁川的学生?”

“对。”鸽子粥入口咸淡适中,正好对他口味,顿时勾出馋虫,喻嘉时连忙又舀了一口。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惹得蓝正狂笑。

“你慢着点,着什么急啊?我又不会跟你抢,看你这傻样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的宁川大学学子。”

喻嘉时一边抽气,一边问他:“那你想象中的应该是什么样?”

“就是那种,肯定戴着个眼镜,看上去很高大上,说的话都是那种我根本听不懂的,我等凡人绝对高攀不起的那种感觉。”蓝正抬手比划着。

喻嘉时闻言挠了挠头,他以前确实也戴着眼镜,因为近视。后来做了个手术,差不多也就好了。

至于什么别人听不懂的话,他们在课堂上讨论的那些,会是别人听不懂的吗?

“没有那么夸张。”喻嘉时回答道:“你这是刻板印象。”

“可能是吧,我反正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也是跟着唐哥,才一路混出点东西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盯着喻嘉时喝完粥后,蓝正便将拎着垃圾离开了。

吃饱就容易犯困,喻嘉时陷在暖和的大衣里,就着烤火炉,舒服地睡起觉来。

这种偷闲摸鱼的日子过了没两天,北城的雪就渐渐开始下大了。这天喻嘉时依旧在偏室里打瞌睡,蓝正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噔噔噔的脚步把喻嘉时惊醒,睁开眼的瞬间蓝正已经凑到他跟前来了。

喻嘉时没有经纪人也没助理,这几日蓝正几乎都在充当他的助理。

“小喻同志。”蓝正顺了口气,继续道:“导演说这雪差不多了,再大了也不好,你收拾收拾,准备换衣服化妆,然后开始拍了。”

喻嘉时怔了怔,全然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蓝正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了吗?”

“这就拍了?”喻嘉时缓缓醒神,目光里全是震惊。

“啊!拍了!你赶紧醒醒神,我把唐哥的化妆师也拉过来了。”

蓝正话音刚落,偏室门外就传来化妆师气喘吁吁的声音:“蓝胖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可追死我了!”

喻嘉时绝望地闭了闭眼——完了,他还什么都不会呀。

化妆师进来后,一边拎着个硕大的化妆箱,另一边拎着个半大的行李箱。这寒冬腊月,硬生生给他跑出了满头大汗。

“来,小喻。先把衣服换上,我再给你化妆。”

说着,他将那半大的行李箱往地上一放,随后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看上去就非常仙气飘飘的雅白衣袍,以及一条加绒的里衣。

“唐哥说怕你冷,所以特意给你备了一条狐裘大氅,平时穿戴着也没什么违和感,要拍戏时再脱下。”

喻嘉时动了动嗓子,结果只憋出个:“好。”

他接过那套仙气飘飘的衣袍,看上去很薄。考虑到是冬天拍戏,但其实内里都有加绒,不过在北城这样的冬天里,大概是聊胜于无吧。

“那你先换,换好了就叫我们俩。”蓝正说着,将化妆师拖到了门口。顺带将门给带上。

喻嘉时立即脱下身上的衣物,然后被冻得一哆嗦。先是将打底的里衣穿上,再将里三层外三层的袍服穿上。

但实在是太难穿了,他在套到外三层的时候就放弃了挣扎。让门口候着的蓝正和化妆师进来帮忙。

这两人经验十足,进来后三两下便帮喻嘉时把衣服穿戴好了。

虽然此刻的喻嘉时已经换上了这套衣物,整个人的气质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因为头发仍然是短的,所以还略微有些反差感。

换好衣服后,喻嘉时便坐进了椅子里,让化妆师摆弄他。

“蓝正,帮我把那件黑色的大衣递过来一下。”喻嘉时说道。

“冷吗?直接把狐裘披上得了!”蓝正作势便要去拿狐裘大氅。

“别别别。”化妆师赶忙阻止他:“这件白狐裘实在是太白了,化妆的时候容易弄脏。你把黑色的大衣拿过来,正好盖住小喻身上的衣服。”

“哦哦哦!原来是这个样子。”蓝正恍然大悟。

化妆师正帮喻嘉时拍着水乳保湿,他这些年来不知给多少人画过妆。但像喻嘉时皮肤这么好的,却寥寥无几。

蓝正坐在边上,满脸兴致勃勃:“咱们小喻同志平时好像都不化妆吧?”

喻嘉时正襟危坐,闻言摇了摇头。然后补充道:“但是天气很晒的时候也会擦一下防晒。”

这还是小姨打小要求的。

“嘿,这就是颜值优势,不化妆却长得比化了妆的还要好看。”蓝正夸赞道。

喻嘉时被他夸得耳根子一热:“不要胡说。”

“怎么就胡说啦?这分明就是大实话。我不信平时没人这么夸你!”

喻嘉时想了想,心说岂止没人夸,简直是从小被夸到大。

化妆师闻言也笑了起来:“好了,你别在这儿添乱了,你先出去忙你的。一会儿弄好了,我就带小喻出去。”

“诶嘿,你别说,我还挺期待的。咱们小喻同志化完妆后得是什么神仙样?”

喻嘉时睁开眼:“你再狠夸我,也不会有钱到账的。”

蓝正笑着离开了。

“他就这样,没别的,嘴甜。”化妆师开始给喻嘉时上妆:“不过他的确也没说错,我也很想知道你妆造后会是什么样子。”

屋外的雪洋洋洒洒,满眼都是,就像他们头天来到北城时一样。屋檐上堆满了雪,在这古建筑上更显冰洁。

喻嘉时的妆造只半个小时不到便结束了,因为人本身底子得好,所以化妆师化起妆来也得心应手。

最后再将那假发戴上后,整个妆造便彻底结束。

喻嘉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有些晃神——他还以为自己又睡着了,所以才见到了梦中的那个人。

化妆师站在旁侧,他上上下下地看着喻嘉时,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眼前之人似乎早已经不属于他们这个现代世界。他仿佛生来就是如此,周遭凌然胜雪,气质雅正非凡,如同仙者之姿。

拍戏

风雪呼啸,天是阴着的。庭院里的路早已被积雪覆盖,光秃的树影结着雾凇。喻嘉时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地踩在雪地里,发出清脆的踩雪声。尽管这样的声音很快又消散在风雪中。

一袭翩鸿白衣,狐裘裹身,蓬松白软的皮毛围在他脖颈上,又虚虚遮掩他的下颚线,更衬得唇红肤白。他垂着眼眸,像在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

又像是对周遭一切都无意,似墙角红梅,孤寒至极。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他从雪中缓缓走来,一时忘了眨眼。唯有回过神的一二人,怔怔地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

将他穿过中庭的这一段路,完整地拍下来。

唐瑞宸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心都忘了该如何跳动。他是想过这个角色会适合他,却从未想过,真的如同量身打造的一般。

直到喻嘉时走上阶梯,进入大殿之中。导演袁平才缓过神来,可他缓过神后的,心里的第一感觉却是可惜。

但可惜后又觉得庆幸。

袁平可惜他在这部电影里只有几个镜头,同时也庆幸他只有这几个镜头。

物以稀为贵,这稀少的几个镜头,倘若拍好了。将或能成点睛之笔。

邱溪换好衣物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拍摄现场的所有人都在怔怔地看着从风雪里走来的喻嘉时。

于是他也看了喻嘉时一眼,却不由得为之一愣。

这一次在电影中,他饰演的角色正是男主的少年时期。不像只有几个镜头的喻嘉时,他的占比也算得上很大。

而真正饰演男主角的,则是唐瑞宸公司旗下的那名艺人。虽然和邱溪是同时期出道,但对方的路走得要比他好太多。

马上就要和喻嘉时演对手戏,哪怕只有一个亭台对弈的场景。邱溪都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与此同时,喻嘉时被冻得浑身僵硬,压根没发现众人这般盯着他,否则他该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嘉时?”唐瑞宸的声音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喻嘉时抬起脑袋,朝他点了点头,然后问:“什么时候可以拍?”

导演闻言则笑了一声,没想到他会这么积极主动,一时间心生好感。

然而,喻嘉时哪有他想得这么积极敬业。他只想赶紧拍完赶紧把自己塞进温暖的地方,因为冷得他大脑发木。

同时也不由得钦佩起在场的众人来,顶着这样的风雪工作。

“好说,你的这几个画面少,不过最少也得花两天时间,具体情况还要看你表现。”袁平说道:“邱溪呢?衣服换了吗?”

“换好了,导演。”邱溪适时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袁平点点头:“行,那先拍雪亭对弈。走,拍摄组准备出发,其他没有任务的演员们可以先行休息了。”

剧组一般都会选择先把他们这种画面比较少的配角的戏拍完,因为拍完他们可以直接杀青回家,这样剧组也就不用在花钱供他们在这边吃喝。

雪亭在一片巨大的湖中央,只不过此时的湖面早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任由众人在上面通行。

这场戏其实和唐瑞宸没什么关系,但因为是喻嘉时的第一场,所以他也跟了过来。

过来的一路上,喻嘉时都在思考该怎么拍。

唐瑞宸见他面色凝重,便安慰他:“别怕。到时候只要听导演的指挥就好,不难,你要相信自己。况且我也在。”

喻嘉时点点头,就算是回应了。这会儿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

雪亭看似中空,实则垂着许多竹帘。正随风轻摆,晃动竹帘下系着的铜铃,叮咚作响。

亭子中间放着一面石桌,石桌上是雕刻出的石板棋盘。道具组将棋子摆上棋盘,再将香炉摆放在桌侧。

喻嘉时跪坐在蒲团之上,邱溪也在他对面落座。香炉中的熏香被点燃,正袅袅散着乳白烟雾。

竟也是有香味的,是焚香的气息。却一点儿都不比乌木焚香好闻。喻嘉时出神地想着。

见众人还在摆弄机器,邱溪略微倾身,压低嗓音对喻嘉时道:“你会拍戏吗?最好别拖我后腿。我时间宝贵,不是你这种人浪费得起的。”

喻嘉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呛。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不会拍戏,这会儿回呛就等于放大话,后面会挨嘲笑的。

唐瑞宸走了过来,见他们好像在说悄悄话般的架势,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邱溪缓缓坐直身子,抬起头朝唐瑞宸笑得灿烂:“唐哥,他说他不会拍戏,所以我教教他。”

喻嘉时眼睛微睁——从来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真是长了见识。

唐瑞宸闻言,满意地朝他一笑:“那挺好的,他没拍过戏,正巧和你拍第一场,你可以帮扶一下。”

邱溪认真地点了点头:“唐哥放心,我会好好教他的,毕竟洪总好像也蛮看重嘉时的,前几天来时还让我多照抚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人都下意识一愣。

喻嘉时心说他要是会说这种话,那明天直接世界末日。

事实也是如此。洪崖就算找人照抚喻嘉时,那这个人也不会是邱溪。

邱溪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自以为是能够挑拨唐瑞宸和喻嘉时之间的关系。让唐瑞宸觉得喻嘉时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

即便喻嘉时并不觉得心虚,但想到这个层面上,还是会有些尴尬。

唐瑞宸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他只沉默片刻,便继续道:“嘉时是华禧集团最年轻的股东,洪崖会这么说也情有可原。”

邱溪面露一瞬错愕,怎么也没想到唐瑞宸会帮他说话。嘴角不自然地抖了抖,心头的妒火几乎将他彻底点燃。

可那又能怎么办?喻嘉时和他的这场对手戏,除了相顾无言地下棋外,便没有任何过多的交流与触碰。

就算他想给喻嘉时使绊子,那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甚至以为第一次拍戏的喻嘉时会出很多问题,可他以为的,通通都没有出现。

喻嘉时只有四个场景,剧本薄得十页都不到。而且大都没有对话,全是动作和眼神戏。他翻来覆去地不知研究了多少遍。

连没有详细写的眼神戏,他也通过结合上下文与人物的性格,揣摩了许多次。

这的确不难,从他坐下静心的那一刻开始,经常在梦里出现的那位白衣谪仙,便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

喻嘉时一直在想,如果是他的话。他会如何?随后神情便自然而然地流露而出。

导演盯着摄像机画面里的人。

其实短短几秒不到的画面。从他端正的脊背与垂落的墨发,到他夹着黑棋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且充满力量。

紧接着到他沉静如水的星眸,最后才是那艺术品般的面容,由小及大。

喻嘉时想,如果眼前坐着的是他最重要的徒弟。那就不该表现得太“独”,于是他在落子的同时,轻飘飘地掀起双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邱溪。

这样细微的变化被镜头精准地抓住,导演随即眼前一亮,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虽然只有几秒的画面,但却拍摄了将近半个小时。因为要补的画面很多,各个角度,各个方位都得拍出备份。方便之后进行剪辑。

雪亭拍摄结束时,喻嘉时已经被冻得起不来身。蓝正作为他暂时的助理,拿着那件狐裘冲了上去,迅速将喻嘉时裹了起来。

一旁的唐瑞宸又将保温杯里热着的姜茶倒给喻嘉时。又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丝毫不在意别人探究的目光。

这一口辛辣的姜茶下肚,喻嘉时才感觉自己勉强活过来了。

一旁的邱溪也被冻得不轻,他的助理也正给他倒着茶。

导演袁平适时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小喻的表现很好。下一场进屋里拍,暖和暖和。”

第二个画面是给他徒弟削木剑。众人又收拾着东西转场,来到一间幽寂的庭院。

这座庭院不大,庭间栽满了竹子和松树,故名松竹苑。在电影设定里,是男主角师尊生前居住的地方。

但他死后,因为害怕触景生情,男主角便再也未曾来过这里。

松竹苑的主室里,工作人员早已经将暖炉开起来了。众人披着风雪进屋时,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终于活过来了。

喻嘉时接过道具组递过来的半成品木剑和一把刮刀,再脱掉身上的外套和狐裘,然后往大堂的主位上落座。

趁着他们还在摆弄机器,悄悄地倚着椅背休息一会儿。

他想起去年夏天,在雨林里当替身的日子。那时候的工作可比现在的要艰苦许多,现在除了冷,其他的都在喻嘉时的接受范围之内。

邱溪拍完上一场就结束了,他当然不会像唐瑞宸一样陪拍,所以早已经回去。他不在,喻嘉时还自在不少。

左右无事,他索性低头研究起手上的半成品木剑,隐约只有一个木剑的雏形——说它是半成品都高看他了。其余任何纹饰都没有。

没有做得这么精细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等会儿拍戏的时候他还要假模假样地削一削,道具组怕削坏了他们还得重新做,所以弄了个最粗糙的随便演员造。

喻嘉时心说这就有点瞧不起他了,想他小时候可是长街里远近闻名的小木工,多少小朋友追着他要他弄东西呢。削把剑算什么,他连小鸟儿都能雕出来。

这般想着,喻嘉时把手里的小刀拿了起来,开始将它这粗糙的外形进行整改。

他垂着脑袋,手上的工作做得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布置好摄像机后,没人喊开始,剧组已经悄悄地开始进行拍摄工作。

主室的大门敞开着,鹅毛般大的雪在外扬洒着,不时偷溜进来一些。落在门口的地板上。整个主室里,除了削木头的声音,便只剩下风雪的声音。

不知为何显得越发孤寂。

这一段画面,静静地拍了将近十分钟。

正室里的温度渐渐降低,喻嘉时的手也随着寒冷逐渐僵硬,动作也变得迟钝许多。倏忽之间,锋利的刮刀划过他的手指。

流血

这样的变故太过突然,直到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涌出来,所有在这安静的氛围里看喻嘉时削木剑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现实。

他们都看得太过入迷,以至于都下意识地以为这一幕是原本就该存在的。所以摄像机也将这本是意外的一幕录了进去。

喻嘉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这一下他是往木头上刮的,猝然伤到手指,伤口还挺深。

这么冷的天,血像不要钱似地往外溢,很快就沾染到木剑上,再从剑锋滴落在地上。

被寒冷麻痹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攀爬上来,喻嘉时有些无助地抬起头,望向前方那边发愣的人群。

于是在镜头里,喻嘉时茫然地看向屋外的风雪,冰冷的脸上出现忧心忡忡的情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唐瑞宸,他迅速抽出几张纸,伸手拨开人群冲了上去。先用纸堵住了喻嘉时不停出血的伤口,然后怒声咆哮:“蓝正,医药箱!”

蓝正如梦初醒,慌乱地转身去拿医药箱。其他的人也顿时惊醒,关掉机器的人关掉机器,跑去喊随行医生的,拿医药箱的。

唐瑞宸看着被染红的纸巾,宽阔的掌心攥住喻嘉时另一只手掌,而后眸光微动。喻嘉时的手冷得就像一块冰。

“是不是很痛?没事,别害怕。”唐瑞宸柔声哄道。

喻嘉时点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我不怕。”

唐瑞宸眼底分明闪过一抹失落,蓝正拎着医药箱恰好赶来:“唐哥,我来了!你稍微让让,我先给小喻处理一下。”

“我来吧。”唐瑞宸伸手接过医药箱,将沾着斑驳血迹的纸巾丢掉后,熟练地从里面拿出了消毒酒精。

蓝正只好守在旁边给唐瑞宸递东西,又探头去看喻嘉时手指上的伤口。分明就是一道很深的划口,看得他眉头都皱起来了:“你这是把刀片都嵌进了吧,再用力一点这块肉都得被你削下来了。”

消毒的过程永远都是最痛的。

“会痛,你忍忍。”唐瑞宸眉心也紧紧地蹙起,仿佛这一刀刮在了他的心上。

喻嘉时应声点头,其实这点痛对他而言并不算很严重。毕竟比这还严重的伤他都受过,只是在蓝正和唐瑞宸的目光下,他总感觉自己得痛一点,才能对得起他们的眉头。

消毒酒精是直接倒上来的,那一瞬间喻嘉时的眉尾的确抽动了,确实痛,尤其是在这种天气。

看着喻嘉时眉尾的颤动,唐瑞宸的手也不可遏制地抖了抖,这真是比他自己受伤还让他感到难受。

后面的上药和包扎过程,因为随行的医生赶了过来,看了一眼伤口的深度便说要缝两三针,不然之后会很难愈合。

医生给他打完局麻后就开始缝针,打局麻时,喻嘉时就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了。

全程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倒霉死了。

接下来还有两个镜头没拍。

一个是在山门前回首等待他的画面;最后则是男主第一次要堕魔时,从反派魔王的手里将他救回,但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最后那个画面内容比较多,而且还有和两个演员的对手戏,唐瑞宸和他公司的那个当红小生。

但是因为这突然的受伤,接下来的两个场景导演说要暂时推迟,连唐瑞宸都同意。

喻嘉时赶忙发表意见:“导演,不用推迟,照常拍。”

这也不是说喻嘉时有多敬业,只是他真的很想快点拍完杀青,然后回家。这里是他不熟悉的领域,除了唐瑞宸,到处都是他不熟悉的陌生人。

更何况唐瑞宸如今对他的想法还不单纯,这种处境太过于尴尬。若不是当初答应了唐瑞宸,他怎么也不会过来。

“可是你的伤……”袁平闻言也是一愣。

喻嘉时便问:“只是伤了手指,应该不影响拍摄吧?”

袁平回答:“那倒不影响什么。”

“不行。”唐瑞宸态度强硬。

喻嘉时:“……”

知道来硬的更没戏,于是喻嘉时伸手拽了拽唐瑞宸的衣角,放软了自己的态度:“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我没关系的。”

现场不知多少人用探究和八卦的目光盯着他们俩看,更多的还是兴奋地看着唐瑞宸——这个从来没有过绯闻的大影帝,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别人?看来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儿东西。

怪不得这样一个新人能进大剧组,虽然他自身条件也不差。但如果没有好的际遇,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唐瑞宸沉默片刻,但看着喻嘉时目光中的坚持。他最终也还是犹豫着点了头:“那就明天再拍,导演,你觉得呢?”

这样一个世纪难题被抛给了袁平,袁平心说您既是主演,又是金主。谁敢说不?再则华禧那边的确也有过要他照抚的意思。

袁平此刻不由得怀疑起这个大男孩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让两方都如此护着他。

于是他点了点头,直接做下决定:“好,那就明天。大家就散了去吃饭吧,今晚有夜戏的可以先拍。小喻今晚先好好休息。”

“谢谢导演。”喻嘉时谢过对方后,只觉得心情复杂。

这一下蓝正真的成了他的全职助理,起码他还在剧组的这一段时间里。对方都会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唐瑞宸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介意,他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颇有一种直白的破罐破摔——对啊,我就是有喜欢的人怎么了?

可能也只有影帝当到他这份儿上,才会不介意外界的言论。

但喻嘉时替他担忧,毕竟宿舍里老三舒慈可是专门追星的,平时各种娱乐圈知识没少跟他们说。

比如演员明星在事业处于上升期时,是绝对不可以谈恋爱的,这样会影响粉丝基础。

喻嘉时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当明星连谈恋爱都得这么曲折?

虽然唐瑞宸早已经不处于上升期,可喻嘉时还记着舒慈说的那些严重后果,所以万万不敢拿唐瑞宸的职业道路开玩笑。

再则他本身和洪崖就有些纠缠不清,哪能随便耽搁别人,他不希望再看到第二个洪琛……因此都是能躲就躲。

喻嘉时以为手指上也不过缝了三针,不会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再多的他也缝过。

没成想到了夜里要睡觉时,竟是钻心的疼,疼得他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兴许手指连心真非戏言。

可恨他并没有携带止痛药,这个点也太晚。他不想麻烦蓝正帮他去找医生拿药,人家肯定都睡了,况且房间外那么冷。

睡不着觉,喻嘉时只好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夜里十一点半。

他斜视着床头上另一个被他冷落了好几天的枕头,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挣扎。

半晌,喻嘉时动了。他迅速将那个枕头拿了过来,然后紧紧地抱在怀中。垂着脑袋,下巴压在枕头里。

乌木焚香的气息已经很淡,哪怕如此,仍然安抚着他因疼痛而躁动不安的情绪。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喻嘉时丢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明明是个来自宁城的陌生电话,可他心头竟一阵莫名悸动。

直到手机将要自己挂断的前一秒,喻嘉时终于将电话接了起来。

那边没人出声,喻嘉时试探道:“你好。”

那边静了两秒,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两秒后,洪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缓缓响起:“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礼貌,手受伤了?”

洪崖出口的第一声,就神奇地抚平了喻嘉时的心情。可他紧跟着的第二句,却让喻嘉时绷了大半天的心情骤然释放,加上锥心般的疼痛——怎么也有点委屈的感觉。

“跟你没关系。”可他说出口的话,还是嘴硬:“谁允许你监视我了?”

但是嗓音听在洪崖的耳中,却没精神许多,有点蔫蔫的。

如果他真的是只猫,洪崖几乎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一定是失落地垂着脑袋,抿着嘴,耳朵向后耸拉着。偏偏还要冲他龇牙。

洪崖刚开完一场视频会议,结束时就到了这个点。金开从办公室外进来,满脸的犹豫与纠结,看在洪崖的眼里其实就是“小喻总又出事了”。

“说。”

金开当即不再犹豫,倒豆子似地将这个下午就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洪崖:“拍戏的时候用刀把自己的手指给划了,好像还挺深的,缝了三针。”

“疼不疼?”洪崖问他。

喻嘉时抿着嘴,手指上的伤口正在一抽一抽地疼,简直疼得要命。

洪崖这句话问得认真,好像真的在关心他。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没任何理由再去冲洪崖。

喻嘉时闻着枕头上微弱的乌木焚香,耳边围绕着洪崖的嗓音。仿佛这一刻,洪崖就在他身边。

“疼。”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这个字说出了口,后面的自然无法刹住车。

“疼得睡不着。”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片刻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

“笨死了。”

喻嘉时眉尾一挑,当即就要呛声。但洪崖紧接着的话却让他一下子哽住了。

“买了止痛药,十分钟后会送到房门外。吃完后早点休息,我明天过去看你。”

洪崖这直白的一拳将喻嘉时打得晕头转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只把我当做是卫意的替身。

还是说他把对卫意的好,也一起复制到了我的身上?

这些话止在喉里,最终也没办法问出。

喻嘉时不敢问,而当他察觉到自己的逃避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离完蛋不远了。

自己应该是个变态吧。喻嘉时心想,竟然会对他产生依赖。

“不用。”喻嘉时说道:“你工作挺忙,用不着跑来跑去。”

可每每说出的话,分明都是在将他向外推。

洪崖又一次沉默,两人彼此沉默的时间那么长。可偏偏谁都不舍得主动挂断电话。

“我小姨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喻嘉时主动转移了话题,他的确舍不得挂电话。他还想靠着洪崖的声音转移注意力,让疼痛不至于如此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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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从别人的嘴里问自家小姨近况的举动显得不那么孝顺——你自己的小姨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去问候?

这真不能怪喻嘉时,闲着的那几天给她打过几个,只是这女人一副被宁城迷了眼的态度,完全没心思跟他聊天。话没超过五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借口永远都是我忙得很呢!

喻嘉时甚至忍不住猜想,她是不是背着他包养小白脸了?

对于洪崖而言,喻嘉时主动找话题聊天。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能静静地享受当下就行。

“她这几日,买了辆车,好像四处在逛,鲜少回家。”

“我给她打电话,总说不了几句,就被挂了。”喻嘉时小声抱怨道。

洪崖轻笑一声,其实他也不太了解喻真这几日在做什么。能说出口的这几句话,来源于金开偶尔的说辞中。

“想她了?”

“也没,是担心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

洪崖想告诉他,没关系,别担心。喻真在宁城,就等于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但这些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后,却变成了意味不明的一句。

“早点回来,我等你。”

喻嘉时闻言一愣,真的很想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你也想我了?

可那句我等你的杀伤力实在太大,让喻嘉时傻个半晌,忘了出声。他当即把脸埋进枕头里,蹭了好几下后才抬起头,用自以为是的冷淡声回答。

“明天能拍完,结束就回。”

洪崖的声音当即变得不悦,听起来相当严厉:“不是手疼吗?还怎么拍?”

他甚至以为是那些人不知死活非逼着喻嘉时拍,不由得怒从心起。

“手疼又不影响,导演和唐瑞宸不要我拍,可我只想赶紧拍完回宁城。”喻嘉时解释道:“这边真的很冷。”

洪崖那边又沉默了,喻嘉时甚至以为像他这样的霸道总裁,肯定会说出有什么好拍的,不许拍了这之类的话。

“知道了,注意安全。”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洪崖竟然尊重了他的选择。这是洪崖从未表露过的一面,让喻嘉时觉得新奇。

也许除了那些故意展露的恶劣面孔外,洪崖仍有许多不为他所知的好。就好比,在毕业多年后,他仍然能想着自己的母校,想着老师。

甚至花费巨额的资金来支持老师的事业。

“嗯。”喻嘉时应声,正想挂了电话。门铃便响了:“可能是送药的。”

喻嘉时从床上站起身,悉悉索索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洪崖的耳朵里。

“先看猫眼,问是什么人,再开门。”

想起那天开喻嘉时房间门的事情,洪崖下意识提醒。感觉这小笨孩很多时候真的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哦。”喻嘉时心说你干坏事的时候可没这么讲究,这会儿倒有要求起来了。

然后趴到猫眼上,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外卖衣服的小哥。这才将房门打开,从对方的手里接过了袋子里的药:“谢谢。”

“不客气,记得给个好评哦小帅哥。”

关上房门后,喻嘉时的嘴边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听到了吗?洪总,人家要好评。”

洪崖却没接他的茬儿:“吃了药早点休息。”

“嗯。”喻嘉时犹豫两秒。

“谢了,晚安。”

话音刚落,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此时。远在宁城的洪崖,看着手里被挂断的通话记录,竟不知不觉中和他聊了十分钟。

洪总此刻的心情看起来相当愉悦,他轻松地转动着自己的手机,正常尺寸大小的手机,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像个迷你的玩具。

打开外卖界面,再找到订单,给唯一的订单留下了好评后。洪崖起身走向浴室洗漱。

喻嘉时吃下止痛药后,那细密且钻心的疼痛才随着药效渐渐止住。这一通折腾完,他累得够呛。抱着枕头,连灯都忘了关,倒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时,他还有点迷茫不知自己在哪里,起这么早是要干什么。

直到他在厕所里刷完牙,这才缓缓想起今天要做什么。

可能因为昨天下午的事情,整个剧组——除了邱溪外,都格外宝贝他。不是在问好就是在问怎么样。

让喻嘉时相当地受宠若惊,所以他拍起戏也特别认真,生怕拖了后腿。

今天上来的第一场戏就是和唐瑞宸,以及他们公司旗下的那个当红小生的对手戏。

唐瑞宸不必说了,那个当红小生喻嘉时原本不认识。特意上百科查了一番,才有所了解。

他叫应周,和喻嘉时差不多年纪。童星出道,小时候就拍过很多电影和电视剧,是个Alpha,目前还是宁城电影学院的学生。

喻嘉时看了他几张照片,这个年纪基本都是走的小奶狗路线,倒也符合这部电影里主角初出茅庐的模样。

应周看起来也没什么架子,总在乐呵呵地笑,见到谁都喊哥,喊姐。很谦逊,今天算是他和喻嘉时的第一次对戏和正式见面。

两人年纪相仿,他直呼喻嘉时为戏里的身份师尊。就初印象来说,比邱溪好太多了。

因为有唐瑞宸指导带着他,而那个应周也很配合,再则重点的情绪表现,基本都在应周饰演的主角身上,对喻嘉时的要求不算太高,所以拍起来还算顺畅。

今天喻嘉时的妆造有了变化,黑发里夹杂了许多白发。毕竟昨天和他对戏的是男主角的少年时期,而今天已经是男主角的青年时期。

随着男主的成长,他的师尊也在逐渐老去。

在这场戏里,最让喻嘉时觉得凄惨的是他为了保护男主角,被唐瑞宸饰演的反派捅了一刀后,又让被反派控制着的男主角从背后捅了一刀。

最终拼尽全力把男主救回,这才重伤身亡。

他们拍摄的并不是连贯的画面,因为这一段剧情本身是男主角的回忆,所以只会以最重要的人生片段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所以一共三个场景,第一个就是他堕入黑暗时,上方伸出来的师尊的手,将他拉了上来。第二个是他和魔尊一前一后送了师尊一刀,最后便是师尊最后死去的画面。

喻嘉时起先不太能入戏,直到他突然想起那个纠缠了他十几年的梦。

在那个梦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知究竟是别人,还是他自己的一个人。

他也是这样被刀穿心而死。他想起起那种窒息的疼痛,但更多的还是绝望。他无意识地陷入到那种曾经感同身受的痛苦中,哀伤与坚决渐渐攀爬上他的眉眼。

那时没人敢出声,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那凄惨的一幕。跟着三个演员的情绪,彻底融入到了剧情当中。

直到导演喊卡的时候,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喻嘉时更是愣了半晌才摇了摇脑袋,然后伸手捏了捏眉心,眼底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散尽。

唐瑞宸伸手扶稳他:“没事吧?”

喻嘉时是他见过的能入戏这么快这么深的第一个新人选手,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他天赋异禀。可他却一点儿都没有想要往这条路上走的计划。

“没事。”喻嘉时摇了摇头:“缓缓就好。”

应周也好奇地凑了上来,盯着喻嘉时的目光里还带着震惊和诧异:“师尊你真的是第一次拍戏吗?刚刚在戏里竟然是我被你的情绪给感染到了。”

一般来说,都是资历深的老演员负责给新演员带情绪。可在这场戏里,应周的情绪竟然被喻嘉时给带走了。

还在戏里的那一刻,他都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能辜负一个这样护着他长大的师尊。

“如果不算昨天的,他的确是第一次拍戏。”唐瑞宸替还没缓过神来的喻嘉时回答。

应周又兴奋地问:“唐哥,师尊是公司的新人吗?他这么有天赋的话,将来可以走很远的吧?”

“不是,他是我特意请来扮演这个角色的朋友,不是圈里的人。”

应周闻言抬起手,无声地冲唐瑞宸竖起了大拇指。

喻嘉时缓过神来,接过蓝正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后,终于将自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第三个画面已经成功结束,接下来只剩最后一个,在山门前的回眸。也是下着大雪。

那场戏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喻嘉时在山门前的栈道上走过,然后停在山门前,回首眺望。

说简单也简单,可是也并不简单。因为最后的那个回眸眺望,才是这第四个场景里最重要的画面。

男主角回忆这些画面的时候,他的师尊早就已经死了,而这最后的回眸眺望,却让即将第二次堕魔的他清醒过来。

所以说,这一个目光得包含着怎样深沉的情感。对于喻嘉时而言,是个不亚于写一篇论文的难题。

这最后一个看似很简单的画面,却花耗了喻嘉时最多的时间。

因为情感的表达不到位,从摄像机里看着他的导演不满意,他就只能不停地重新走那条栈道。

他来回走了不下十几二十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

最后导演只能喊暂停,然后找他来谈话。当然不是骂喻嘉时,而是通过谈话来帮助他找到那种感觉。

喻嘉时之所以迟迟找不到感觉,就是因为他和饰演男主角的应周之间并没有太深的羁绊。

所以当他脑海里有那种既定的印象“我回头看的是应周饰演的男主角”时,自然就没办法有太深的感情。

“我其实很喜欢你脸上这种天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这是很多人硬板也板不出来的自然。”袁平看着喻嘉时的眼睛说:“但我现在需要你做出一点点改变,你脸上的表情可以维持原状,可你的眼里,要有感情。”

“什么样的感情?”喻嘉时简单问道。

袁平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思索了半天,觉得那些神秘莫测词汇如果说出来,其实对喻嘉时没什么帮助。

于是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喻嘉时:“看见你喜欢的人时,所流露出的感情。”

喻嘉时眸光一颤,脑海里瞬间晃过那两个字。

洪崖。

挑明

导演袁平清楚地看着喻嘉时眼底的神情,从一点波动都没有再到出现细微的动荡。他就知道,喻嘉时应该已经明白这至关重要的目光要如何流露。

他伸手拍了拍喻嘉时的肩膀,心里也不由得感叹。这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的演员,又不由得可惜起来——

可惜喻嘉时并不是要走这条路的人,不过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可以了,开始拍吧。”袁平朝众人说道。

喻嘉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众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神情与神态,都与刚才不一样了。

“怎么样?还好吗?”唐瑞宸走了上来,看着心事重重的喻嘉时。

喻嘉时抬头看着唐瑞宸,细细地打量起他俊朗的面庞,沉默地思考着。他在想一个看起来很简单,实则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情。

为什么那一瞬间想起的是洪崖?

为什么不能是洪琛,或者是唐瑞宸?

他有些茫然无措,或者该说他不愿去承认。

“没事,我知道该怎么拍了。”

这一条被喻嘉时走了十几二十遍的栈道,在这最后一次的迈步中,竟显得格外漫长,也许是因为他的脚步太稳。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揣着的事太重。

人在思考的时候,他的神态与背影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不明白喻嘉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可袁平简直爱死了他此刻的神态。

他已经完全与这个栈道、这个峡谷、这个山门、这片风雪融为了一体。

喻嘉时走到山门前,停下步伐。他就这么停顿了两秒,然后突然想起一幅画——洪崖的《山中梦》。

那幅画里的景象,分明与此时此刻,一模一样。也是群山缭绕,也是白雪风扬,那个身着一袭白衣的人,回首不知眺望着什么人。

他脸上分明是冷冽的,可眼底的光却是温柔的。就像此刻缓缓回首的喻嘉时,他抬眸看着远处雪雾缭绕的群山。

那画里的人在看谁?他在等谁?是洪崖吗?喻嘉时想。

随着远镜头逐渐被拉近,喻嘉时出神的面孔占据着画面,他眼底闪着光,风雪扬动柔软的长发,唇角似乎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

这一幕好似神子在雪山上朝圣,他已经不再是这世间的人。而是这九天星辰。

这一群亲眼在拍摄现场见证此幕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生怕会惊扰到这一幕。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剧本中所写的那一段词:山门前,他看见早已逝去多年的师尊回头望向自己,心间动荡,而后黑暗散尽。

是啊,他们不由得相信。也就只有这么美的画面,才会将人心中的黑暗驱散。

“卡!”袁平近乎咆哮般地喊出了这个字,话音未落。他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到难以言表。

喻嘉时看着栈桥对面激动的人群,忍不住笑了——终于结束了。

这处是风口,他的身体冻得已经没了知觉。连腿都已经动弹不得。那头蓝正拿着他的狐裘和保温杯,快步冲过了栈道。立马将狐裘裹到了他的身上。

“我的妈呀,这里好冷!”蓝正抖着肩膀,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热姜茶给喻嘉时:“你是怎么在这里走了二十遍的?快快快,先把这杯姜茶喝了,然后跟我过去那边。”

喻嘉时抬起僵硬的手,接过姜茶就要往嘴里怼。

蓝正吓得大喊:“你慢着点!这很烫的,别把嘴和喉咙给烫了。”

喻嘉时只能咬着牙,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不过因为天气太冷,他们这儿又是风口,两句话的功夫,茶的温度早就下去了不少。

喝完那杯姜茶,辛辣的热流立即顺着喻嘉时的喉咙冲向四肢百骸,将那僵硬的寒冷驱散了很多。

于是蓝正便扶着他,又穿过了栈道,走到了对面。

“小喻同志,恭喜你人生中的第一部剧杀青。拍得真是太好了!唐哥他们换衣服去了,下一场马上就是他的了。”

“谢谢,辛苦你了。”喻嘉时说道。

喻嘉时一来到拍摄点,袁平便朝他鼓掌:“恭喜喻嘉时杀青!”

其他的工作人员当即放下手里的事情,围过来祝贺喻嘉时杀青。这是每个剧组的传统,每个演员杀青时,都会特别拍摄一段杀青的画面。以便将来放到拍摄纪录片里。

“谢谢指导。”喻嘉时礼数周到,朝三个方向鞠躬,算是感谢了所有人。

杀青画面拍完,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出于礼貌,喻嘉时和袁平聊了两句,便和蓝正一起回去酒店。

蓝正只把他送回来,又匆匆地跑回工作岗位上,毕竟后面还有唐瑞宸要拍戏。而喻嘉时坐在房间里裹着被子,拿起手机买了一张下半夜走的机票。

傍晚吃饭时,他才把这事情告诉唐瑞宸。唐瑞宸很是吃惊,完全没想到喻嘉时会这么快就离开,基本上吃完晚饭就可以准备去机场了。

他本想再说点什么,也明白喻嘉时并不愿意在这儿待太久的想法,可心里仍然觉得挫败。

于是吃过晚饭后,他主动开车把喻嘉时送去机场。影视基地离北城机场很远,路上怎么说也要一个小时的功夫。

喻嘉时本意是不想让他送,毕竟害怕一路上尴尬。可唐瑞宸执意要如此,他不能拒绝得太过分。

可即便如此,唐瑞宸仍然在车上说出了那句话:“你还是在逃避我。”

喻嘉时心虚,根本就不敢转头看他。而且事到如今,他自己也不想再找任何借口。

“抱歉。”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看着车窗外细碎的飞雪,和黑暗中连绵起伏的雪山:“我真的无法给你任何回应,辜负你的感情已经是既定的事情。”

唐瑞宸却依然不死心,好不容易在他而立之年,终于遇到他的倾心之人,他不甘愿就这么轻易认输。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不是说过吗?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你只……”

“我有喜欢的人了。”喻嘉时直白地打断了唐瑞宸。

车里安静得他们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地听见,唐瑞宸像是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里藏着的含义,怔愣了好半晌。

喻嘉时偏头看着车窗上的倒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的。只是当初洪琛的事情给他带来的伤害太大,他不敢再赌。

他怕有一天唐瑞宸也会嫌他恶心。

良久后,唐瑞宸问道:“是谁?”

他嘴上这么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是洪崖吧。

那天在酒店的走廊上,他就已经察觉到喻嘉时和洪崖之间的,那么些不一样。只是他选择了自欺欺人。

喻嘉时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沉默,唐瑞宸也不再说话,两人相顾无言直到机场。

车子停稳后,喻嘉时的谢还没出口,就听见唐瑞宸说:“喻嘉时,你可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人。”

“我自知能力有限,耽误不起别人。所以抱歉。”喻嘉时冲他低了低头。

唐瑞宸摇头说:“你不用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

喻嘉时伸手去开门,唐瑞宸的手从他身后探过来。轻轻地给攥住了喻嘉时的手腕,而后试探地问。

“留给我一个吻,可以吗?就当作告别。”

喻嘉时双眸微睁,面色错愕,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说法。他愣了一会儿后,摇头拒绝。

唐瑞宸苦笑一声,缓缓松开自己的手:“真的是一点念想都不给别人留。”

再这样下去气氛只会越来越古怪,喻嘉时心一横,立马去拉车门。与此同时,唐瑞宸倏忽倾身越过中控台,凑到喻嘉时跟前,趁他反应不及,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算是这些日子来的一个交代,很庆幸能够认识你。”唐瑞宸坐直身子,冲喻嘉时温和一笑。

直到自己推着行李箱走进冷清的机场,喻嘉时还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他抬手摸了摸眉心,仿佛还能触碰到那一点温热。

唐瑞宸真的很厉害,哪怕是道别,也要让人印象深刻得不敢忘掉。

夜渐渐深了,机场里的人不像白日里那么多。喻嘉时过完安检后,独自坐在等候区里等待登机。

他回来得太赶,并没有跟小姨说。再则这个时间,她估计早就休息了,再打电话给她不太好,会影响她休息。

至于洪崖,他从来没想过,也没考虑过。哪怕他真的对洪崖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也不敢放任这种感情太过放肆地自由生长。

北城飞宁城很快,一小时十来分钟就到了。当他降落在首都机场,走出飞机舱门后嗅到宁城空气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比起更陌生的地方,宁城早已算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从北城飞回宁城的这一段旅程里,喻嘉时站在首都机场的门外。终于做了一个犹豫许久的决定——不去南大了,就留在宁川。

他突然特别想小姨,所以赶回家的路上满心都是期待。

期待这个女人在第二天早上突然发现他回来时的兴奋与意外。

“谢谢师傅。”

喻嘉时把行李箱从后车厢拿出来,又同师傅道了声谢后,站稳在别墅院门前。

他们入住后,院门就换成了电子锁,喻嘉时输入指纹,打开院门。整栋房子都是黑的——没开灯。

是睡了?还是根本不在家?

喻嘉时觉得奇怪,拎着行李箱进门,打开客厅里的软灯。她一个人在家的话,不至于把全部灯都关了。

把行李箱随手一放,喻嘉时直接走到她房间外,轻轻地打开房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结果没瞧见人。

喻嘉时顿时震惊地打开房间里的灯,拿起手机直接给她拨电话——这女人也太离谱了,这么晚了都不回家。

可是电话拨了很久没人接。喻嘉时有点心慌,又打了两个,可还是没人接。

无措之下,迅速给金开打过去。金开大概也休息了,拨过去许久才被他接起,声音听起来也懵懵的。

“小,小喻总?”

“知道我小姨去哪了吗?”

噩耗

“哈?喻总不是在家吗?”

喻嘉时走进她房间里,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番。甚至还到阳台上转了一圈,结果也没发现有人。

“不在,打电话也不接。她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去哪?”

“啊?怎么会这样?小喻总你先别急,我帮你打电话问一问啊。”

电话那头的金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沙发床上坐了起来。慌张地下床穿衣服。

喻嘉时还在小姨的房间里转头,人在及其无措的状态下,会有很有异于寻常的举动。

就比如乱翻东西。喻嘉时拉开她床头边上的梳妆柜,随意翻找着什么。当他拉开第三个抽屉时,竟真的找到了一些什么。

他看着被随便塞在里面的医院检查袋,先是愣了一下。像是已经察觉到点什么,心里骤然涌上一股几乎将他淹没的慌张感。

他颤抖着手,将检查袋拿了出来,呼吸也在不知觉中变得急促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将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的。

以前开过很多次这种玩笑,但从没想过有哪一天,这个玩笑话会变成真的。

喻嘉时拿着手机的手突然一软,手机咚地一声落到了地毯上。电话那头的金开被他吓得半死,扯着嗓子喊:“喂?小喻总?小喻总?怎么了?”

乳腺癌,建议住院治疗,建议手术,癌细胞扩散,必须住院治疗。

这一叠检查报告单跨越的时间足够长,从去年八月底开始,一直到今年的二月。

眼前骤然一花,喻嘉时跌坐在床上。瞬间觉得天都塌了,脑子里想着好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

她为什么要把所有资产都拖入到华禧?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从东城搬到宁城?她为什么总是说那些暗示的话。

她害怕她万一出了事,喻嘉时一人撑不起这些东西,她想他再多陪陪她,所以来了宁城。

而宁城,有着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她到了这边,也更方便接受治疗。

很多喻嘉时无法理解的事情,到这一刻终于有了最终的解答。

只是他好像知道得太晚了,巨大的痛苦与无助涌上心头,心脏绞痛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眼泪积蓄在眼眶里,硬是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他翻到最新的那张报告单,抬头处写着的,就是全国最好的医院:华夏医科学院附属宁城医院。

将这些东西匆匆塞回检查袋里,喻嘉时拿起落在地上的手机,根本顾不上上面摔出来的裂纹。

上面通话还没挂掉。

喻嘉时用了平生最大的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平静,可没想到出口的声音,却仍是颤抖着的。

“金开,帮我查一下华科附属医院,问一问我小姨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拜托了。”

电话这头,一直不敢挂掉电话的金开已经敲开了又在加夜班的老板的办公室大门,金开刚刚睡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几乎都要把这儿当第二个家了。

赶来老板办公室的路上,因为害怕错过喻嘉时的话,所以金开特意打开了扩音。

所以当喻嘉时这一段话说完后,洪崖已经从办公桌前抬起了头。

不管是金开,亦或是洪崖。他们从未听到过喻嘉时发出这种强忍之下的哽咽声,仿佛被绝望淹没。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喻嘉时便挂断了电话。

洪崖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伸手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围巾,一边朝外走一边穿。

“联系华科的院长。”洪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沉稳,给慌张的金开打了一剂强心。

“好的老板,您现在是要去华科吗?”金开忙不迭跟在洪崖身后,将事情的前后因果都告诉了他:“小喻总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喻总在哪,他说找不到人。后面就不出声了,我担心出事,所以就过来找您,后面那句话……您也听到了。”

“嗯,有消息马上联系我。”系上最后一个纽扣,洪崖抬手取走车钥匙。

华禧离华科附属医院的距离稍微比较远,开车过去最快也要一小时。

但喻嘉时住的地方却刚好离华科很近,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苍白无比,脚步还有些虚晃。

将值夜班的护士吓得还以为他是要来看病的。而且这个时间段,正是外面最冷的时候,他只穿这些,该多冷啊。

“先生,您怎么了?”

喻嘉时紧张到微微喘气,他想攥紧拳头,可是手掌已经僵硬得蜷缩不起来,冷得他已经没有知觉。全凭着一口气在撑着。

“我没事,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医院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喻真的病人?”

“先生,我们医院每天都有好多病人。我怎么可能知道呀?”护士小姐很是苦恼,但是看着喻嘉时的脸,又有些不忍:“但是先生,我看你的脸色真的很差,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拜托你了,帮我找一找喻真这个病人。好吗?求求你了,她今年三十九岁,长得特别好看……”

听着他如此难过的哀求,护士小姐顿时心软:“先生,你先别着急,要不然就这样。你先坐一下,我去问一问我们主任。”

“哦对。”喻嘉时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察觉到自己的无礼,又马上松开。然后将那张病例单拿了出来:“这个,这个是他的病历单。”

“先生……你的手好冰。”哪怕是隔着一层衣物,护士小姐仍然感觉到喻嘉时冰凉的手掌,冻得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医者仁心,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喻嘉时的额头,却被他额头上巨大反差的热,烫得缩回了手。

“先生!您发烧了,而且很烫。我建议您现在就接受治疗。”

喻嘉时深吸了口气,头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先帮我找一下这个人好不好?”

护士小姐被他坚决的态度弄得没法儿,只能暂时顺着他来。伸手接过那张病历单看了一眼,上面还有主治医师的名字。

“呀,是林医生。林医生我们医院里相当出名的乳腺外科医生,一般只接大手术的。这样找起来就很方便了,我马上帮你问问,但是你现在马上要去急诊科。”

喻嘉时摇了摇头,怎么也不答应。他现在的固执,其实也是一种不敢放松自己,精神高度紧绷的表现:“你先帮我问问,拜托你了。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帮我问完我再去,拜托你了。”

护士小姐叹了口气,心想幸好已经是下半夜,已经没什么人。不然她哪儿有时间帮这个奇怪的病人去找人。

喻嘉时跌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手掌心紧紧地攥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护士小姐回来得很快,她去了十分钟不到,便匆匆回来了。见喻嘉时坐在休息区,便赶了上去。

“小先生,你要找的这个人我帮你问到了,因为恰好今天就在做手术,所以一问就有了消息。这个病人是您的亲人吗?”

喻嘉时猛地抬起头,拼了命似地点头:“我是,我是她的侄子。手术室在哪里?这台手术做多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这一串问题差点把护士小姐给问懵了,她只能答得上第一个:“我知道在哪,可以带你去,但你现在过去也只是等待。不如先跟我去急诊科看一下病,你真的发烧得很严重。”

喻嘉时摇头,仍是那番说辞:“我没事,你带我去找她,拜托你了。”

这一回,护士小姐终于硬气了一点:“这样吧,我带你过去看一眼。然后再带你回来看病,再一边等你小姨出来好不好?”

喻嘉时没有选择,他只能点头。

手术室门口的灯仍然亮着,喻嘉时跟着护士小姐走到那儿时。眼底尽是绝望和自责,腿一软,差点跪下。

护士小姐眼疾手快,硬是以瘦小的身板扶住了一米八的喻嘉时。说实在的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种情况她见多了,无非就是生了大病后瞒着家里人,但最后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这个时候最痛苦的往往就是被瞒在鼓里的家人。

她干脆好人做到底,又扶着喻嘉时回到急诊科。等医生看完诊,给他开了针水后,她再亲自帮他打。

否则就以喻嘉时的这种状态,她真害怕这人走到一半就失神地跌在角落里起不来了。

偌大的点滴区里,此刻只有喻嘉时一人坐着,护士小姐帮他打完针后便离开了。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办法一直盯着喻嘉时,只能拖点滴区的护士看着他。

喻嘉时双目无神,安静地坐在原地。脑子里闪过的全是这半年多来的一些细节,每想起一点,心里的痛苦也会加深更多。

他垂下头,双掌扣着脑袋。不知是因为太难过,还是因为身体难受。眼泪积蓄在眼眶,将落不落。

在这夜深人静的医院里,胸膛堵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以至于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而刚一回到工作区的护士小姐,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便披着风雪迈进了医院大门,步履生风地朝她走来。

那男人实在是太高了,一身西装正装衬得他气势优雅,可那一袭御寒的翩扬风衣,同时也让他充满压迫感。

他眉头微微蹙着,刚毅的面庞散发着浓厚的雄性荷尔蒙。看起来像是在焦虑什么。

护士小姐想到那个好看的青年,下意识问道:“您好,先生,请问您也来找人吗?”

对方在她面前站稳,挺拔高挑的身形,让她只能默默抬起头,才能与之对视。

对方问:“也?”

所以当洪崖来到点滴区时,正好看见喻嘉时垂着脑袋,双目无神的模样,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接到金开的电话,所以喻真的事情他已经知晓。

如今再看到喻嘉时这副模样,大概也能明白是喻真隐瞒了他。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喻嘉时的身前,而喻嘉时却像反应不过来似的,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洪崖轻轻地抬起手,抚上喻嘉时地侧颊,拇指指腹替他拭去眼角的泪。

“别怕。我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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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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