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星辰将城市紧紧包裹,连月光都难以穿透这份沉重。林魇静立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断梦”剑柄上冰凉的纹路。今夜,剑身异常沉寂,连一丝微弱的嗡鸣都没有,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某种无形之物吞噬了。这种过分的寂静,反而让空气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童稚抱着她的星辰骨笛,蜷缩在旁边的旧沙发里,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她将笛子紧紧贴在胸口,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安全感。“哥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次的‘信号’……好奇怪。它不是尖锐的恐惧,也不是汹涌的悲伤。它像……像一堆烧透了的灰烬,冰冷,没有温度,也看不到一点光亮。我感觉不到挣扎,只有一种……彻底的放弃。”
林魇缓缓颔首。他的感知比妹妹更为具体,那是一种生命能量正在缓慢、不可逆转地流逝的迹象,如同秋叶归于尘土,寂静而绝望。“在城西,那家临终关怀医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这将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场梦。我们的任务,不是斩除魇兽,而是……送他最后一程,守护他的灵魂得以安宁离去。”
他向妹妹伸出手,掌心温暖依旧。这一次,穿越梦境壁垒的过程不再是撕裂或穿透,而是一种极其轻柔的沉降,仿佛一片羽毛飘落,生怕惊扰了那缕即将消散的生命之火。
梦境展开,没有狰狞的怪物,没有扭曲的场景,甚至没有通常噩梦中的嘈杂与混乱。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盛开着纯白色小花的原野。天空是永恒的、温柔的黄昏色,暖金色的阳光均匀地洒满大地,既不刺眼,也不带来暖意。一种深沉的、令人心碎的宁静笼罩着一切。
一个瘦弱的男孩背对着他们,坐在花海中央,安静地望着远方的落日。他就是小源,一个与骨癌抗争了数年的孩子,此刻已走到生命的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美好得近乎虚幻。
童稚的灵觉小心翼翼地探出,瞬间便被巨大的悲伤淹没。那不再是激烈的痛苦,而是深沉的、化不开的眷恋与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记忆的碎片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轻轻飘来:病房里冰冷的仪器滴答声,父母强颜欢笑却红肿的双眼,朋友们带来的画册,窗外四季更替的树木,以及身体里那永不熄灭的、噬骨的剧痛……小源最大的恐惧,并非死亡本身,而是怕父母在他离开后,无法承受这份悲伤,怕自己的存在最终成为压垮家人的重负。
“没有成形的蚀梦魇。”林魇的目光扫过这片祥和到极致的花海,低声说。这里的负面能量并非外来的侵蚀,而是生命即将终结时自然产生的、对未竟人生的遗憾和对亲人的担忧。它们化作了花丛中几株特别低垂的、近乎枯萎的花朵,无声地缠绕着小源。
童稚走上前,在小源身边轻轻坐下。她没有立刻吹响笛声去“净化”什么,因为这里并无需要驱散的邪恶。她只是将骨笛抵在唇边,吹奏起一曲极其轻柔、安详的旋律。这笛声不再是银色的光点,而是化作了温暖的风,拂过白色的花海,拂过小源单薄的肩膀。它不试图改变任何事,只是陪伴,只是理解,只是告诉他:“你做得很好,你很勇敢,现在可以休息了。”
在笛声的引导下,花海轻轻摇曳,小源缓缓回过头,对童稚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却无比真实的微笑。梦境中开始浮现出他短暂生命中最温暖的片段:父亲笨拙地为他读故事书,母亲在他疼痛难忍时整夜握着他的手,与好友在阳光下最后一次踢球的畅快……这些被悲伤尘封的宝贵记忆,如同萤火虫,在黄昏中闪闪发光,围绕着他。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安宁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刻,异变陡生!
那缕阴魂不散的暗红色能量,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但这一次,它的行为模式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它没有去汲取那些散逸的噩梦碎片,而是像发现了绝世珍宝的掠食者,径直扑向小源那即将熄灭的、蕴含着极致“离别”与“释然”情感的生命之火本身! 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贪婪与急切,想要强行吞噬这最精纯的灵魂能量。
“放肆!”林魇一直高度警惕着,此刻怒喝一声,“断梦”长剑应声出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他不再是防守,而是带着决绝的杀意,身形如电,一剑斩向那缕暗红!
“轰——!”
两股强大的能量在梦境中剧烈碰撞,整个白色花海都为之震颤。暗红能量被这含怒一击逼退,但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第一次展现出清晰的、充满恶意的意志形态——它不再是一缕模糊的能量,而是凝聚成一个隐约的、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人形轮廓!它对着林魇发出无声的咆哮,分出一股更加凝练、如同标枪般的能量,悍然射来!
“童稚,守护好小源!”林魇头也不回地低吼,手中长剑舞动,湛蓝剑光与暗红能量激烈缠斗,每一次交锋都让梦境空间产生涟漪般的震动。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和凝实,而且带着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
童稚心中剧震,但看到哥哥奋不顾身的背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咬紧牙关,更加专注地吹奏骨笛。笛声陡然增强,化作一道柔和的、却异常坚韧的屏障,将小源与外面的激战隔绝开来。她引导着小源的意识,看向那些美好的记忆萤火,用笛声在他“耳边”轻轻诉说:“别怕,你看,有那么多人在爱你……你的爸爸妈妈,会带着对你的爱,继续勇敢地生活下去的。”
小源脸上的最后一丝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平和。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温暖的落日,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如同逆飞的流星,缓缓升向那片黄昏的天空。他的生命,在尊严和安宁中,画上了句号。
那暗红能量见目标彻底消失,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充满怨毒的尖啸,猛地震开林魇的剑光,再次遁入梦境维度的深处,消失不见。
林魇持剑而立,微微喘息,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不仅感受到了穆朝旭力量的增长,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不惜一切、毫无底线的疯狂意志。
回到现实,位于临终关怀医院附近的一个僻静角落。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
童稚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林魇及时扶住。她的小脸上毫无血色,眼泪无声地滑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哥哥……那个人……他为什么要这样?连最后的安宁都要夺走……”
林魇紧紧抱着妹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他的眼神如同万年寒冰,声音却异常低沉:“那不是‘东西’,童稚。那是一个和我们一样,拥有强大力量,却走向了极端歧路的人。他叫穆朝旭。他现在为了复活他的妹妹穆朝宁,已经不择手段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指出敌人的名字和目的。
他抬起头,望向医院病房楼那扇刚刚熄灭了灯光的窗户,那里传来压抑不住的、父母痛失爱子的悲恸哭声。那哭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梦中的怪物。”林魇一字一顿地说,仿佛要将这个事实刻进妹妹的心里,“而是一个强大的、危险的敌人。他从别人的痛苦和绝望中汲取力量,而小源这样的离别之情,可能对他有特殊的吸引力。”
童稚仰起脸,泪眼婆娑中,看着哥哥坚毅却无比沉重的侧脸。小源的逝去和穆朝旭的疯狂,像两把重锤,击碎了她原本天真烂漫的世界观。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所守护的“美好”之下,潜藏着何等深沉的黑暗与残酷。
“哥哥,”她用力擦去眼泪,骨笛在她手中握得发白,“我们一定要阻止他,对吗?”
林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妹妹搂得更紧了一些。晨曦的第一缕微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照亮了他银白色的头发,也照亮了他眼中前所未有的决绝。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曙光中渐渐清晰,而一条充满荆棘与黑暗的道路,也仿佛在兄妹二人面前,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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