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白济泽留了个心眼,没再给孩子打蝴蝶结了。想想原文中呼风唤雨毁天灭地在番茄酱中冷若冰霜的男主脑袋上绑个灵动的蝴蝶结……
其实也挺可爱的。
白济泽理了理打着卷的发尾,又羡慕起黎天南这头睡了一觉也依旧柔顺的长发,不用梳子都能理顺,比他一抓一大把的头发懂事多了。
黎天南安静坐在床边,比渡河时窝在船板的姿势端正,发尾垂至腰侧,桌面上的火光透过发丝缝隙缠在白济泽指间。
白济泽在黎天南的肩头比划了一下,思索道:“你好像长高了点。”
黎天南微微侧过头:“是吗?”
“……是吧?”白济泽被这一问又有些不确定,他推搡着黎天南下床站起来,自己站在他身侧,比划着他头顶到自己肩膀的距离。
白济泽肯定道:“长高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长得快的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在青梁镇里待了多久,白济泽肉眼测量出黎天南现在比起刚上明决门那会高了四厘米左右。
长势喜人。
他拍拍黎天南的肩膀,脸上带着老农民丰收般的喜悦:“不错不错,出去之后多吃点,好好长。”
长大之后快点把那个背地里使阴招的邪修用你的主角光环攮死。
要不然睡都睡不好。
“咚、咚、咚……”
从楼下传来的敲击声搅乱了当下的片刻温馨,白济泽听着这声音熟悉,可刚睡醒脑子不太清醒,想也想不起来。
黎天南眸光一暗,端起油灯,朝发声地走去。
重走一遍黎家楼梯,白济泽的心境有了些许微妙的转变,大概是在共情阵中跟着黎天南上上下下走了这条路几十来遍,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二人来到一楼空厅,幽幽火光散出去,吴半仙背对着他们坐在黎家门槛上,用自己空空的脑袋去撞门。他背后一挨到火光,怪叫一声,像条虫一样软绵绵倒了下去,蠕动着爬走了。
白济泽一觉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惊悚的东西,顿感无语。但想到是他把人家老宅炸了,害得吴半仙有家不能回,白济泽也没话说了。
他清清嗓子,轻轻点了点黎天南的肩膀,道:“我们走吧。”
“好的。”
“啊……啊!”阿福从桌底爬了出来,睁着浑浊的双眼左右张望,他不似外头那些活尸一样惧怕光亮,在火光下只是速度稍微减缓。阿福向黎天南爬来,使劲敲着地板,似乎在传达什么。
白济泽茫然道:“他让我们挖地?”
“不是。”黎天南垂眸,“他说,吴半仙有事相商。”
白济泽:“……你听得懂?”这婴儿啊来啊去连个调都没有。
黎天南点头:“和阿福待久了,能明白一些。”
“啊啊……啊。唔……”
黎天南沉思片刻:“阿福说觉得吴半仙怪怪的,让我们小心。”
白济泽擦去额上冷汗:“这地方什么东西不奇怪。”
要是阿福眼睛能看见,那吴半仙空着脑壳吊着眼珠子晃来晃去,这会怕不是哭得天花板都掀飞了。
黎天南将油灯放在桌上,抱起咿咿呀呀的婴孩,步入门外的漆黑中。吴半仙并未走远,软软瘫在门口,白济泽跟在黎天南身后,一个没注意差点踩他身上去。
吴半仙打了个滚,在避光处拿脑袋咚咚敲起黎家的门板。
他一连敲了五六下,阿福在黎天南怀里咿咿呀呀几句,黎天南眉头紧锁,一脸茫然道:“……什么?”
阿福冲地上的吴半仙啊唔啊唔两声,吴半仙站了起来,这次用劲拿脑袋砸了墙板。
这两个人交谈的过程太过诡异,缺了半边脑壳的吴半仙在用脑袋传达摩斯密码一样的东西,而阿福感觉快要被逼得学会说话了。
黎天南虽然不解,但仍尽职翻译道:“……他说,葫芦里装了酒。”
白济泽:“……啊?”
黎天南摇头,掂掂怀中的阿福,哄道:“你再问问。”
于是相同的流程又走了一遍,阿福说完,吴半仙又去撞墙,咚咚声不绝于耳。白济泽站在这两个邪门玩意旁边,觉得自己像跑进了十块钱一次的游乐园鬼屋,感受到了一种属于小成本的低廉恐怖荒诞。
黎天南皱眉:“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次的内容比“葫芦里装了酒”更加难以理解。
白济泽摸摸下巴,沉思片刻,道:“你觉得他真的在和我们说话吗?”
青梁镇镇民死后凭着本能或是生前的执念活动,大部分都丧失了关于“自我”的意识,变成了类人的生物。也就阿福生前是一个刚周岁的婴孩,婴儿除了吃喝睡外加咿咿呀呀会的也不多,死了之后行为模式没产生多大变化。
可吴半仙就不一样了,至少他是会说话的。如果死后驱动他的不是执念和本能,那他早在砸自家门板的时候就开口了,而不是等房子和九翎一起炸飞了才跑来打哑迷。
黎天南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才答:“……我只能听懂阿福想说什么。不过仙长放心,阿福不会骗我们的,他很乖的。”
黎天南宠孩子的语气让白济泽想起在小区遛狗大爷常挂嘴边的那句:“它很乖的,不咬人。”
白济泽点点头,没再吱声。
又一轮奇怪交流后,黎天南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回头看看白济泽,欲言又止,二人在门口框住的方形光圈内面面相觑。
白济泽问:“怎么了?”
黎天南道:“他说……阿紫,夫君回来了……想夫君没有。”
白济泽无语:“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黎天南的翻译工作太过尽职尽责,估计连吴半仙的语调都学了去,带了夫君的两句话格外缠绵悱恻,听得白济泽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白济泽一拍额头:“……他不会指望我们回去给他老婆带信吧?”
吴半仙听了白济泽这话,歪斜的头直了起来,口中发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音调,像公鸡打鸣。
白济泽捂着半边耳朵,劝道:“不是……这位大哥。人鬼殊途,你懂吗?就是说你死都死了,别想了,看开点。我看她和自家阿婆日子过得挺好的,你就别去触霉头了。放手,你好,她也好。”
而且白济泽感觉自己去报信,对面听见“吴半仙”三个字先把他打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吴半仙猛然摇头,居然甩出了一些脑壳底的剩余,奇怪颜色的粘稠物体四处飞溅。白济泽惊叫一声扯着黎天南蹦回屋内,大喊道:“有没有素质啊你!”
骂完他才意识到吴半仙脑袋上的洞也是他砸出来的,他好像没资格说这句话。
所剩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白济泽又踏出门外:“咳咳,算了,你说吧。等我办完青梁镇的事,如果她还愿意听你说话,我就帮你告诉她。”
黎天南也抱着阿福走了出来,等着吴半仙接着用脑袋撞门板。
可吴半仙不撞了,他直愣愣站着,往黎天南跟前走了两步。
黎天南抬头看他,面上困惑,并未退让。
吴半仙歪着头,伸手往黎天南怀里一掏,搂起阿福就跑。速度之快,堪比青良那颗飘在半空的头。
黎天南呵道:“站住!!”
锦袍撕裂的衣角在光中飘起,又没入黑夜。
白济泽眨眼的功夫,黎天南就从他旁边追了出去。他花了三秒钟时间来理解发生了什么,脑子还没转过来,阿福的哭嚎声率先穿透了他的耳膜。
白济泽追着那声音踏入黑夜,朝着前方崩溃大喊:“这么小心眼劝你两句还抢孩子!?什么人啊!!!”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婴孩的哭嚎声随着白济泽的追逐忽远忽近。
他们追着那道声音左拐右拐,黎天南熟悉地形,追得近些,偶尔还能分出心喊上两句把人放下。白济泽就没那么悠闲,他跑两步就撞翻了不知道谁家的藤椅,再跑两步又踹飞了谁家的鸡笼,一个转身撞上突出的墙角,不知不觉就被黎天南甩下一条街。
一行人的距离在沉寂的青梁镇中越拉越远,婴孩的哭嚎声不再颠簸,而是停在了某个点位。白济泽寻着声音又一个急转,铲飞了一堆枯草,眼前骤然一亮,冲天的火光裹挟着黑灰如针芒扎入白济泽眼中。
黎天南站在前方不远处,手中拿出了小刀,紧盯着吴半仙。跑了许久,他也和白济泽一样微微喘着气。
吴半仙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孩站在家门口,这场火不知道烧了多久,吴家药铺的火势稍有减缓,可四面八方的房子一座连着一座烧过去,茅草顶上还在冒火,几乎照亮了半个镇子。
白济泽上前,捏了捏黎天南的肩膀,示意他先退后。
黎天南表情略有不甘,收了刀站在白济泽身侧,眼睛从未从吴半仙怀中挪开半刻。
白济泽面向吴半仙,温和道:“你先冷静。”
他试着缓缓靠近吴半仙:“你要转达事情,我会尽量帮你去做。你为难这个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做什么呢?对不对?可能是我之前表达的方式不太对,让你误会了……但是你放心,我是想帮你的……”
吴半仙朝身后的药铺退了一步。
白济泽高举双手停下:“我没有恶意。如果你是对我有怨,我能理解,我向你道歉。但是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吴半仙换了个姿势,单手扣着阿福萎缩的脑袋,丢西瓜一样把婴孩朝黎天南的方向一丢。黎天南稳稳一接,阿福在他怀中哭闹不止。
白济泽高举的手放了下去。
这么简单?
吴半仙伸手指向吴家药铺的入口,站在那里不动了。
白济泽不确定道:“……你想让我进去看看?”
吴半仙没有回应,他立在原地,宛如一尊刚塑好的石像。
屋内焦黑一片,偶尔可见零星的火光,白济泽挥手驱散了空气中的黑灰,走了进去。
吴半仙大费周章把他引来,到底想让他看什么?
从储物戒中拿出的提灯还好好待在墙角,明决门内上了灵印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损坏,就是熏得黢黑,在屋外透进的重重火光下显得灰扑扑的。
白济泽捡起那个灯笼,用衣摆擦了擦,温暖的光从圆滚滚的果实中央发散出来。之前进了这屋他确实没有好好搜过,一进来接上共情阵开始看家庭连续剧,看完出来又和九翎对上,命都吓没半条。
白济泽提着灯笼仔仔细细绕了半圈,当他走到烧焦的柜台前时,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单薄的灵力波动。
像羽毛轻抚水面留下的涟漪,那丝波动很快消失不见。
若不是白济泽手中提灯的灵印与柜中的霞光呼应,白济泽都要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那点霞光与碳化家具内里的火光颜色相近,不仔细看难以发觉。
白济泽伸手拉开掉渣的漆黑柜门,一个围着红绳的酒葫芦安然躺在其中。
它在这场大火中完好无损,绳上缀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破碎红石,霞光就是从红石裂缝里发散出来的。
白济泽倒吸一口凉气。
谁把储物石打裂了跟个宝一样藏家里了!!!
白济泽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掩面叹息。
储物戒之所以有储物这个功能,是因为镶嵌了储物石。而储物石之所以能储物,是因为能人巧匠将空间阵法绘制其中,再以灵力催动。
一般来说,不管什么东西带着储物石——发钗、戒指、手镯、发带,甚至徒手拿着。只要储物石的空间阵法没有问题,那储物功能就可以正常使用。
但二般来说,不出意外的话青梁镇肯定出意外了。
不知道是谁从什么地方搞来了这个带着储物石的酒葫芦,它经历过一次破坏力高于白济泽那张符纸千倍乃至万倍的灵力冲击,灵石本体支离破碎,内里阵法也处于极度不稳定的情况。
这么毫无防护措施不加结界把它放在屋里,终于某一天,灵石内部微妙的平衡可能因为谁来买药拍了一下桌子就达到了临界点,它彻底裂开。
藏于柜中的空间阵法毫不客气,把青梁镇吞掉了。
这种用于储物的空间阵法,存存瓜果蔬菜肉蛋奶什么的是可以保鲜,但保存**就是纯造孽。
别说凡人,哪怕金丹修士误入也会被法阵汲取灵力维持自身运转。凡人灵力被吸干死在阵中,魂魄也被禁锢着出不去,神智日渐消磨,只能变成浑浑噩噩的活尸。
吴半仙身有灵根,强撑着还有半分自我。他上过明决门,知晓一些仙家杂事,多半猜出来了什么,才把这东西特意指给白济泽看。
白济泽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把酒葫芦拿了出来。
他跨步出门,吴半仙还维持着白济泽进门前指路的姿势一动不动。
应该是最后半分也耗尽了。
白济泽朝他一拜,由衷道:“多谢。”
他提着酒葫芦,小跑着去找站在一旁哄孩子的黎天南:“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黎天南搂着阿福侧过身,对白济泽微微一笑:“仙长。”
一会不见,他的唇色异样的寡淡,眉头微微蹙起,似在忍痛。
白济泽担忧道:“你怎么……”
婴儿挥舞着的灰紫色手臂吸引走了白济泽的目光,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黎天南怀中。
伤痕累累的手腕又添一笔功勋,鲜红的赤珠从刀线一股股涌出,流向婴孩口中。
黎天南淡然道:“没事,阿福饿了。我喂喂他。”
白济泽脚下一软差点给黎天南跪了。
他语无伦次道:“……不是、你、他。那个我……”
黎天南:“?”
白济泽:“……你这是邪修法子。”
黎天南若有所思:“哦……我喂自己的,没去害旁人。也算?”
“……不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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