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二人听了白济泽这话非但没松手，还嚎得更大声了。
明明比黎天南还大三岁这两个是怎么回事！？男主被他拐上来都不哭不闹的，还会给台阶下呢！
一左一右两位能人，白济泽闭眼不想再听再看，喘的那口气还没吐出来，脑袋里头跟着发昏，眼前一黑，直愣愣朝前栽了下去。
这下清静了。
“明师伯，陆师叔他怎么样了？”
“明师伯，你快救救白师叔啊！”
“吵什么吵！死不了。一个两个的把我苦叶堂当你们朱家宴席？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徒弟……新来的小师弟都比你们沉稳。你们两个再吵吵嚷嚷都给我滚出去！”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明师伯教训的是。”
床幔边角系着的赤红珠穗随风晃动，床前模糊的人影连成一条延绵的山脉。
白济泽指尖触到一点微凉的肌肤，坐在床榻上的黑衫少年回握住他的手，惊喜道：“仙长您醒了？”
白济泽摆摆手，谢绝了黎天南准备扶他坐起来的好意，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熟悉的人影推开两个聒噪的小辈，凑到白济泽床前。
“醒了还不起来？要我请你？”
白济泽深吸一口气：“不是我不想起。我头晕啊，起不来……明师兄。”
“我看看。小伙子往那边去点，给大夫腾个位置。”明运云淡风轻把黎天南一掌推到床尾，二指搭上白济泽脉门。
他满面倦容，一合眼似乎随时都能睡过去，道：“我方才给你把脉，灵力都输不进去。你到青梁镇做什么去了？玉牌通讯也不回，掌门师姐和我都急疯了。”
白济泽：“说来话长。”
可太长了。
乱七八糟的事一堆一堆，他都不知道怎么讲。能说的和不能说的都太多了，毛线一地不知道怎么理。黎天南的身世肯定要瞒下，还有那个下咒胁迫黎天南的邪修，以及九翎……
光是想想白济泽就头疼。
明运眉头一皱，觉察出脉象异常：“难受就别想了。人平安回来就好，先把根骨养好。事慢慢说。”
“嗯……”
明运的眉皱得愈发紧，他的视线在自己搭脉的二指和白济泽略显苍白的脸上来回折返，最后撤了手，郑重问道：“你……祭魂了？”
此话一出，原本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朱家双子宛如炸了的炮仗，窜到床侧，一左一右扯起明运的宽袖。
“明师伯，你说什么？什么祭魂？谁？陆师叔吗！？”
“明师伯！你说清楚啊！白师叔祭魂了？那现在怎么办啊！”
明运额角青筋浮现：“你们两个活祖宗能不能滚去你们师尊床头尽孝！别来孝敬我了！”
白济泽也被这两位喊得头疼，他从床上坐起，敲敲脑袋：“嗯，没事。祭的不是望流，寻常短刀，没有大碍。”
“你……你！这是祭了什么物件的问题吗？”明运被他坦然自若的态度气到了，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这可是禁术！稍有差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分寸。”白济泽把明运的手按了下去，“明师兄，当时情况紧急。”
蓝条见底了，一个技能放不出来，平A也拼不过人家，不烧血条他是真没招了。
心口一阵突兀的刺痛，白济泽覆掌揉了揉。
他道：“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差点回不来了。”
明运面色稍霁，双指搭上白济泽手腕，向他体内输送灵力，妥协道：“好了好了……师兄不问了。你难受先别想那些，具体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好去熬药。”
白济泽：“头晕想吐。头疼。脑子疼。背上也痛。还有这个心口……被灵傀扎了一刀，现在里头埋了针一样，刺刺的。胸闷气短。”
白济泽说一句，明运就点点头，听到最后面上已经不见一丝凝重之色，连着点头动作都敷衍起来。
他撤手端坐，拖长尾音道：“灵傀啊。”
白济泽回：“可不是，凶险万分！境界少说和朱砂师兄差不多……感觉一刀把我心劈成两半了。”
明运抬手一招，身后青竹摆架最上一层的软布小包飞到主人手中。他解开软包系带，数排整齐摆放的银针闪闪发光，明运捻起一根，瞧了瞧，似乎是觉得不满意，换了一根更长的。
明运微笑，和蔼可亲道：“师弟，请。”
白济泽：“……”
白济泽：“哈哈，我感觉一下子就好多了。神医啊！完全不痛了头也不晕了我觉得我也不用在床上待着了我马上就走……”
明运点头，把即将跳窗而逃的白济泽按了回去，转身呵斥不知何时又躲到角落里的双生子：“你们还在这待着做什么？出去照顾你们师尊。”
朱琉道：“方才去看过了，师尊还没醒。”
明运一指敞开的大门：“没醒就去守着！要不然你们来施针，我去看着朱砂好不好？”
朱璃眨眨眼，期盼道：“……可以吗？”
明运：“不可以。你们两个还真和朱砂一样没皮没脸，出去！”
双生子动作同步地吐了吐舌头，跨步退了出去，顺带把门关上了。
明运这才松了口气，捻起银针，道：“脱衣服。”
白济泽和仍坐在床尾的黎天南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是不是被明运雷厉风行的态度唬住了，或是话太密黎天南插不上嘴，除了白济泽刚醒时那一句，到现在他都没吱一声。
出了青梁镇后，黎天南身上那股接近原文后期的阴郁男鬼气质反而愈发明显了。
大概是青梁镇地界给人的感觉本身就够诡异，黎天南的不寻常在内并不突兀，还会在那些嚎叫的不成人形的东西衬托之下，显得有些可爱。一滴浓墨掉进脏水桶里确实难找，可要是把它滴在清水里，或是放在烈日暴晒的雪白石板上，那就找都不用找了。
明决门上灵气充裕，这辈弟子们也都还是无忧无虑的年轻小孩，最大的也不过十六。总结一下……气场相当干净纯粹。和经历过家门巨变、与上千活尸共存一镇两年，被邪修下咒的倒霉蛋黎天南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黎天南上次在明决门时还会伪装一下，做出一个自己是热爱生活的好少年假象来。可现在黎天南却窝在床尾，明明与白济泽视线交汇，他却一丝情绪都感受不到。
黎天南双眼出神，好似在发呆，白济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黎天南？黎天南！”见他没反应，白济泽扣住他肩膀，轻轻摇了摇。
黎天南这才回过神来，他慌张起身站在床边，像刚睡醒一样，朝二人行礼。
“仙长请安心疗伤，晚辈回避。”
别啊！你要回避到哪去啊！你不是想翻山跑路吧？你等我和你一起啊后山有结界……
白济泽自然不能当着同门师兄的面和黎天南商谈“逃离明决门”之类的话题。还不等他想好合适的措辞挽留，明运挑眉，道：“你回避什么？你走了谁来给我打下手？”叫住了正要迈步的黎天南。
明运座下三名弟子，都是和黎天南差不多的年纪，因此他使唤起黎天南来也得心应手。他把竹架上的铜盆拿下往黎天南怀里一递，道：“去后院灵泉打盆水来。顺便在小药田摘两片红心叶泡里面，知道长什么样吗？”
黎天南捧着盆，摇了摇头：“晚辈不知。”
明运在储物镯中摸出一片风干的赤红叶片，递了过去：“照这个找，挑大片一点的摘。”
白济泽冷汗直冒：“你这不是有吗？你让他待着呗。”端着盆跑了怎么办我上哪找人去？
“要新鲜的，你当初药材典籍背到哪里去了？”明运听白济泽这话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恨不得抄起手旁砖头厚的《千草经》给师弟脑袋来一下。可他一看见白济泽苍白的脸，那股专业领域知识被冒犯的火噌地灭了。
他推着黎天南到后院小门，指了路，看黎天南还是一副懵懂模样。那股火气又上来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道：“别傻愣着了快去快回。还想不想你师尊好了？”
“……好。”黎天南从明运身侧探出半个脑袋，“仙长，晚辈去去就回。”
听见还有“回”，白济泽松了口气，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得了白济泽首肯，黎天南才端着小盆跑了出去了。
明运看着黎天南离去的背影，没来由叹了口气，摸摸下巴，道：“这孩子怪像你的……”
白济泽：“？”
哪里像……？性别吗？
不说出众的外貌，单说性格能力方面……他自认为和黎天南这位以一敌千秒杀各大宗门高手然后把自己也送走的狠人男主没有半分相像。
看出白济泽的迷茫，明运摇摇头，道：“你们俩都呆呆傻傻的。”
白济泽反驳：“我觉得他挺聪明的。”
那可是每周来你这放血都不忘顺你药匣子、生嚼补血草养灵根的狠人啊！
明运不置可否：“嗯，有点为人师长的样了。现在就为了你的宝贝徒弟和师兄顶嘴了。”
“……”白济泽瞅了一眼后门，没看见黎天南的人影，才道：“我没收徒。这种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朱砂啊，你一走他就跑我这倒苦水，我懒得理，叫他滚了。没两天门内上下都知道你带着新徒弟出山游历去了。”谈及朱砂，他冷笑一声，“也是个呆的。”
明运开了一瓶药酒倒入盘中，挑出需要的银针，一根根撒了进去，沉入酒体浸泡。
“不过那小伙子我看着不错，你不想收徒还把人家带回来做什么？让他在老家务农不就好了。”
白济泽无奈道：“……意外。”
“嗯哼。”明运把银针捞出，用泛着灵光的鲛丝绸仔细擦拭，“那不如把他给我，刚好，与我灵根同源。看着也顺眼。”
“……别吧。”白济泽擦了擦额上虚汗，试图劝阻，以免黎天南进入人肉药材包if线，“他可能对修行什么的不感兴趣，强扭的瓜……”
明运道：“他只对你感兴趣。眼睛直勾勾就盯着你呢，喊他打盆水都喊不动。唉……”
他话锋一转，指间寒芒簇簇：“来，师弟。聚气凝神，扎针。”
白济泽：“……”
白济泽很快便说服了自己，毕竟他不是看见针就哇哇大哭的年纪，在黎天南面前对着大夫推三阻四也很丢人。只要闭上眼睛，看不见针刺进自己皮肉，就不疼。
“祭魂之后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白济泽闭着眼睛，把自己下山后的记忆快速过了一遍，诚实道：“没有。”
“那你有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情绪不好？”
白济泽仔细思考：“也没有。”
明运沉默着在他手臂扎了两针。
关于使用祭魂禁术的记载，明决门史册共有五例，两例燃魂散丹而亡，一例痴傻，一例失忆，一例性情大变。明运的担心和盘问不是没道理。
白济泽安慰道：“没事师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用的时间很短，应该也没祭出去什么重要东西。”
“怕就怕你连自己祭了什么都不知道。”明运在他后颈落针，忧愁地叹气，“……我们家小陆也是多灾多难。传言天道偏宠痴儿，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这个傻的，唉……”
白济泽干笑两声，不想见师兄因此事烦心，岔开了话题：“刚才朱璃喊的那些是怎么回事？朱砂师兄如何了？”
明运的语气一下就冷了下去，语气淡淡道：“死不了。掌门师姐与你通讯后要收缴他的灵剑，他不服气，偏说先收了霞哥的，才能来收他的。掌门师姐也拿他这个泼皮没办法，带他一起进了寒潭。”
“结果嘞，好咯。走进去没两步掉坑里中了水毒，不是掌门师姐捞他现在人都化潭底了。”说到这里，明运似乎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扬，“你是没看见他那个狼狈样子，啧啧……”
“那他现在……”
明运嗤笑道：“他能有啥事。小妹给他渡了一半水毒，躺几天喝个药就行了。他养的那两个小兔崽子，听风就是雨，觉得让你渡了另一半师尊马上就能醒了。不用管他们，没心没肺的玩意。水毒又不是好东西，小妹境界高渡一半也没什么，你这出去一趟给自己整昏了还……”
“仙长，我把水打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明运的话，黎天南跌跌撞撞捧着盆从后门钻了进来。
明运起身迎了上去，拍拍窗下矮柜：“行。放这。”
听见黎天南的声音，白济泽睁开一条缝，尽量在看不见自己扎针的范围内找寻着少年的身影。黑衫少年立于窗前，背对着他，应当是一路跑来，还在微微喘气。
脸颊两侧白济泽编发时特意留出来的两缕长发在利刃撕咬中幸免于难，还保持着卷曲的发梢，随着黎天南的吐息在胸口浮动。
明运夸赞道：“小伙子动作挺快。”
黎天南取出干叶，双手递还给明运：“仙长，您的草药。”
明运看他一会，推了回去：“不用，你拿去嚼嚼。我看你这个脸色……有点气血不足。”
“……多谢仙长。”黎天南没有推辞，收下叶子，朝白济泽这边看了过来。
白济泽与他视线相对，急忙睁开眼睛，朝孩子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微笑。他正准备把黎天南叫过来顺顺毛，黎天南却突然脸色一变，慌慌张张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白济泽一眼，手脚僵硬地朝大门走去。
白济泽难以分析黎天南复杂眼神中的主要情绪，他抬手想喊人，话没出来，先被自己扎满银针的手臂吓了一跳，那几个挽留的字眼也就落回了肚中。
“诶！谁让你走了！”明运在水中浸泡绵巾，又一次把人叫住了，“还有活呢。没看见你师……没看见这位白仙长还在床上吗？”
黎天南没有答话，退到了安静角落待命，仍旧低着头。
白济泽试着操控自己不甚灵活的五指，终于颤颤巍巍拽住了明运的衣袖。
“……明师兄？要扎这么多的吗？我感觉手有点麻……”
“不用，机会难得。我想练手。”
“……”
“你这是什么表情，多扎几针又没有坏处！”
“……”
“……”明运妥协，拔了几根大臂外侧的银针，丢进盛酒玉盘，“其它的不能动。”
“……”
“真不能动！都是用来疏通灵脉的，后果自负。”明运揉揉眉心，“我去抓药。罚站那个，两柱香之后拔针擦身，针放盘里。”交代完这些，他拂袖而去。
大门吱呀打开，又吱呀关上。
暖光镀了一遍站在墙边的黎天南，白济泽隐约瞧见少年眸中有什么在发光。
脚步声逐渐远去，白济泽两只胳膊酸胀麻木动弹不得，只能朝黎天南吹了个口哨，试图吸引少年的注意。
黎天南如他所愿抬起头：“……仙长？”
“过来把针拔了我们快跑！”
黎天南蹙眉，似乎不太理解白济泽这个想法：“这不是给您治病的吗？还没到两柱香……”
一句话还没说完，黎天南声音不知为何越来越小，又把头低了下去，不吭声了。
按照科学来讲龙凤双胞胎是异卵不会像到一模一样的程度，但是这里是修仙界不讲科学（
同理正常针灸也不是这个流程扎法，但是这里是修仙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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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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