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子同床共枕,宁久一向睡得很好,几乎整宿都不会醒一次。
今夜是个例外。
许是白日里葡萄吃得有些多了,宁久半夜被一股憋涨感唤醒。
帐中熏香比平时更浓郁,她不讨厌这味道,但头脑莫名昏沉,重得很。
迷迷糊糊间,伸手摸索,床被柔软冰凉,身侧却空无一人。
宁久猛地睁开眼。
她的心脏砰砰狂跳,顾不上点灯,匆匆披上外衣,踩着鞋履,径直往外跑,边跑边大声呼喊:“成泠,成泠——”
喊到第三声,声音戛然而止。
今天是农历十六,极好的满月夜。
小院月光湛湛,披霜覆练,仿佛下了一场大雪,满世界飘着银白。
白衣女子姿影缥缈,独立于茫茫霜雪间。
她站在那儿,衣袖随风翻飞,明明看不清眉眼,却莫名清孤萧索,透出一股寂寥之感。
宁久盯着那道背影看了会儿,正准备上前,那人却微微转过了身。
白衣墨发的女子衣袂飘飞,神容缱绻,指着天边的月亮,对她一笑:“你看,是满月,好圆。”
宁久微愣,顺着妻子所指的方向望去。
一轮银月高悬天际,明净生辉,不染纤尘。
她的珍宝还在。
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宁久长舒一口气,挪了挪发麻的脚,快步走过去,笑着牵住妻子的手。
“怎么突然到外面来了?”
成泠神情温和,丝毫看不出方才的烦躁和阴郁,轻握住宁久的手,温言安抚:“做梦做醒了,躺在床上睡不着,便出来赏了会儿月。”
宁久思索着“哦”了声,仍是心有余悸:“还好只是赏月。”
“刚才看见你站在那儿,袖子到处乱飘,还以为我家成泠终于渡完情劫,要变成神仙飞升上界了。”
成泠不自觉笑了,捏了捏宁久的手:“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念头。”
当然不可能说是看仙侠小说看的。
宁久只能岔开话题,抬头看天空,纳闷道,“月亮真有这么好看?值得你特意出来。”
成泠走近几步,恰好挡住黑衣人所藏匿的方位,低柔笑了声:“嗯,刚才没有很好看,但现在你在这儿,就显得特别圆满,特别好看。”
妻子的嗓音温柔得不行,宁久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嘴角不自觉扬起,却板着脸,佯装严肃,“那你今晚不准看月亮,只准看我。”
成泠对着宁久笑:“好。”
小院落满月光,亮得像铺了层梨花瓣。
宁久轻轻靠近,捧住成泠的脸,和她在梨花落雪中交换了一个吻。
她吻得忘情,成泠的回应亦是缠绵柔情,眼睫轻颤,搂住她的脖颈,在月下温存了许久。
等到宁久逐渐动情,成泠扣住她的指节,凑近耳畔轻轻吐息:“外面凉,我们先回房。”
耳边泛起酥麻痒意,宁久低声笑了下:“都依你。”
但就在转过身,牵着成泠回房的一刹那,她的余光悄然瞥向角落——
一片黑色衣角,贴着墙角极速掠过,遁入黑暗。
*
“宁妹妹,你是说,你家里闹鬼了?”
宁久揉了揉酸痛的关节,“只是模模糊糊瞧见一道影子,但我总感觉,更像个人。”
苏轻大惊:“什么人?竟然半夜三更出现在你家院子里。这也太大胆了,还有没有王法!”
昨夜的情景历历在目,宁久欲言又止,内心无数个声音在替成泠开脱。
她与成泠成婚两年,相处和睦,情意绵绵,在床笫间亦是愉快合拍。
除了穿书这件事,她的确对成泠有所隐瞒,但在其它方面,绝无半分虚假作态。
她以真心待成泠,成泠亦以真心待她。
这些年来,无论碰上什么事,始终相互扶持,对她从未有过一丝抱怨。
虽然,成泠偶尔会露出一些她看不懂的神情。
譬如昨夜出现在小院,成泠的眼神虽然温柔清明,但眼瞳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
有时候进城采买物件,碰上那些达官贵人招摇出行,成泠嘴上没说什么,看他们的眼神却淡漠得像在看空气。
这些都不重要。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她不会去逼问成泠,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与成泠生出嫌隙。
无论如何,成泠都是她的妻子,是对她最好的人。
她相信,成泠本性善良,不是恶人,更不会联合别人来害自己。
宁久的左右脑打了一架,最终恋爱脑战胜了理智脑,对苏轻说:“大抵是进贼了……苏轻姐,我先观望观望,若是以后还敢再来,我便去衙门报官。”
“嗯,好!”
苏轻仍是不放心,切切嘱咐,“宁妹妹,你要多加小心,也要保护好成泠妹妹,她身体不好,人又柔弱,碰上这种事情,该是比你更怕些。”
她点点头。
是啊,成泠如此柔弱,平时连杀鸡都有些不敢,定然不可能认识那种行迹鬼祟的人。
一定是她想多了。
*
茶坊顶层,暗室。
女子形姿颀长,一身素白,立于重重帷幕之间。
她的神容清冷,眉眼无比温和,仿佛穿云拂雨的神女,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她身前,正站着一个身体僵硬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起来像是被某种药物操控,明明站在女子面前,却不动如山,神情里更是写满了惊惧。
女子没看他一眼,敛眉低眸,轻轻把玩着手中短刃。
“叮——”
晃眼间,白刃出鞘,划出一道清脆鸣响,抵住了黑衣人的脖颈。
刀锋沿着肌肤游走,如同在即将断裂的绳索上起舞,慢悠悠旋转了一圈。
血珠一滴一滴往下掉。
温热黏腻的血液滑过皮肤,腥味钻进鼻端,恐惧沿着每一根神经蔓延。
黑衣人呼吸困难,腿脚发颤,不停向成泠求饶:“殿下我错了,殿下!属下错了啊,属下真的知错了,属下会悔改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成泠却置若罔闻,微微笑了笑。
“有人教过我,杀鸡之前要先把刀伸进嘴巴,找到血管,一截截割断,这样血才能沿着断裂的喉咙流出来。”
“你想试试吗?”
“不,我不想!”
黑衣人惊恐万分,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殿下饶命,属下只是一时失手,不小心放走了许敬峰的儿子,今后定会将功折罪,不会再让殿下失望了……”
“我知道你不想死。”
成泠的眼睛里有笑,手中的刀却稳稳架着,丝毫没有放下的迹象,“可你与叛徒里应外合,故意放走许敬峰的幼子,你替本宫想想,我该怎样饶你不死?”
完了,全完了。
黑衣人面如死灰,瞬间明白,对方已经知晓了一切。就算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此事也不可能善了。
成泠站在高处,注视着黑衣人的绝望姿态,面上露出的笑容温柔纯粹,不显一丝恶劣:“比起强迫别人做选择,我更喜欢让对方自愿选择。”
“听说你很疼爱你的长子,本宫想跟你玩个游戏。”
“两个选择,你是想说出别人儿子的下落,还是想让自己儿子死?”
一个时辰后。
陵阳城上空阴云密布,逐渐飘落细雨。
烟雨朦胧间,青衫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下驴车。
雨脚如注,鞋履边缘很快聚集起水洼,她抬起头,瞧了瞧茶坊上方镌刻的那块乌木牌匾。
“忘忧阁!好名字啊。”身侧的黄衫女子赞叹不已,“宁妹妹,成泠妹妹就在这里面当乐师吗?”
“……大概是这样。”
宁久盯着眼前这座高华气派的建筑物,眼角有些抽搐,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陵阳城这种荒凉萧索的城池,什么时候有这么高大上的茶坊了?
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穷苦地方吗?
也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宁姐姐,苏姐姐,是你们吗?”
宁久抬眼望去,只一眼,就愣在原地。
穿碧色衣衫的年轻女子满脸惊喜,提裙步下台阶,脚步轻快,踩着水洼一路跑过来,一下子窜进了她的伞底。
顾不上擦去发顶沾染的水珠,她仰起一张芙蓉面,语气笑盈盈:“是我呀,若岚,宁姐姐不认识我了?”
徐若岚,清水镇徐秀才家的女儿,她当然认识。
不仅认识,还差点成了她的未婚妻。
因着这段孽缘,宁久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完全没注意到,茶坊顶层正站着一道雪白身影,就这么立在高楼上,一言不发,目光深静地盯着她们看。
想了一会儿,宁久终于组织出措辞。
她指了指茶坊的檐角边,嗓音温和,但杀人诛心:“我这伞小,落不了脚,要不你还是去那儿避雨?”
好耶!是第三章,庆祝一下[烟花][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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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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