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褚笑眉厉声喝道。
她抢身上前，却见那一柄抵在青简颈侧的长刀骤然贴紧，划破了婢女细嫩的肌肤，鲜血流淌下来。
“夫人最好乖一些，否则只怕你的婢女会当场殒命。”江铭仍端着笑意，温声细语地出言警告。
褚笑眉恶狠狠地瞪向他，却也只得依言顿住脚步，不敢再妄动：“那药是我叫她去取的，与她无关！你要杀要剐，有本事都冲我来！”
“夫人如今身在江府，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自然都了如指掌。”江铭道，“我迈入你院中时，已经知晓了青简的踪迹。方才那番话，是在提醒你，亦是在警告她。
“她执意要从中作梗，离间我与夫人的关系。夫人说说看，我还该留着她吗？”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我走到今日的地步，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与她何干？！”褚笑眉怒道，“你要是敢动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命能不能保住，全在夫人一念之间。”
褚笑眉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夫人想让她活命，可以——只要你从此以后绝了和离的心思，安安稳稳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娘子，别被他威胁！奴婢不怕死！”青简单薄的身躯有些发抖，仍倔强地挺直了脊梁，红着眼嚷道。
江铭被她打断，倒也不恼，低低地笑了一声：“夫人会怎么选？——是不顾青简的死活，继续恨我、远离我；还是保全她的性命，同我好生做夫妻？”
青简目眦欲裂，骂道：“卑鄙无耻的小人！用这种下作手段要挟，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铭恍若未闻，噙着笑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褚笑眉身上：“夫人想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答案。”
褚笑眉望着那在刀锋下的纤瘦身躯，眸中浮起浓重的悲哀与不舍。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哑声开口：“我选青简……”
“不要！”青简扬声阻止，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娘子，青简从前对你诸多管束，一是受郎君之托，二是怕你受到伤害。
“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青简从来都不想成为束缚你的锁链。”
她闪烁着泪光的眼眸徐徐抬起，看向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友，哽咽道：“白虹，往后的日子里，烦你……照顾好娘子。”
言罢，她猛地向旁一扑，将脖颈往刀口上撞去。
“青简！！”
在褚笑眉的惊呼声中，刺目的鲜血如烟花般绽开。她眼前一片血色，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将那殷红模糊得愈发秾艳。
她跪倒在地，按住青简颈侧狰狞的伤口，冲周围的人嚷道：“快去请郎中！快去啊！！”
婢女的血被心脏搏动着，一下一下地往外喷。这滚烫的血液灼得人发疼，痛感从手掌一路蔓延至心口。
褚笑眉仍死死捂着青简的伤处，不肯撒手。可青简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挤过她的指缝、她的掌侧，从任何一个有间隙的地方流淌而下。
她的衣裙早已被鲜血染红，她的泪吧嗒吧嗒地砸进血泊里，溅起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血花。
她哭着问：“郎中来了吗？快救救她……救救她啊……”
且不说这样短的时间内，郎中根本无法赶到；即便是闫神医如今就在眼前，也不可能救得回伤重至此的人。
青简的血淌得越来越慢，就像渐渐干涸的河流；她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江铭望着地上的血泊，看着跪在血泊中痛苦哭嚎的少女，微微有些发怔——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这名看似柔弱的婢女，竟有胆量以命相搏，这般惨烈地死在褚笑眉面前。
“非是孤高辞玉砌，只将清魄铸秋香。”
他蓦地忆起赏菊秋宴上，青简代作的那首诗。
从来不是什么仿前人咏菊之调，而是一个本就高洁坚韧的灵魂，才能颂出这样的字句。
他早该料到的。
少女眸中的悲痛与恨意愈发浓烈，又一条性命压在他们二人肩上，阻隔在彼此之间。有的路迈出了第一步，便再也难以回头。
夜已深了，褚笑眉仍枯坐窗边。月光透过窗棂，极冷极清地铺在她膝上，像是积了薄薄一层雪。
旧的灯烛已燃尽了，白虹点上新烛，柔声劝道：“娘子，去榻上歇歇吧。”
“我不困。”褚笑眉哑声回答。
白虹轻轻叹了口气：“好，那奴婢陪娘子坐一会儿。”
褚笑眉如悬丝傀儡般僵硬地抬起头，怆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双眸红肿得厉害：“白虹，是我害死了她……”
“娘子，这不怪你，你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白虹劝慰道，“江尚书的手腕，不是娘子能比得过的。娘子往后还是明哲保身，莫要再同他对抗了。”
“明哲保身？”褚笑眉嗤笑出声，“青简为使我不必受江铭胁迫，甘愿丧命于刀下——你如今劝我退让？我与他，已是不死不休。”
她握住婢女的手，声音幽冷而坚定：“白虹，你和青简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你有功夫在身，若事有不测……答应我，一定要保全自己。”
“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白虹屈膝而跪，“奴婢自从追随在娘子身边，受娘子赤诚以待、爱重有加，岂有为全一己之身、弃主不顾的道理？”
“我知晓你一片忠心。”褚笑眉伸手扶她起来，“但正如你所说，江铭此人深不可测。我每一次全力反抗，都被他轻而易举地碾碎……我大概真是斗不过他的。所以我不想你再做无谓的牺牲，你明白吗？”
白虹铮铮道：“为娘子牺牲，怎能叫‘无谓’？奴婢此身微如草芥，死不足惜，愿为娘子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娘子只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奴婢会为你去做。”
褚笑眉摇了摇头：“这是我与江铭之间的恩怨，毋须再将你牵连进来。”
白虹又劝了许多，褚笑眉仍是不允，只得作罢。
一夜未眠。
再度见到江铭时，褚笑眉没有叫喊着要他“滚出去”，只是掀起眼帘，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江铭于她身边坐下，关切道：“听下人说，你房中的灯亮了整夜。我命人调了些安神香，晚间叫她们点上。”
他话中没有询问的意思，仅仅是在叙述他的决定——褚笑眉也出奇地没有反对。
“青简的事，我很抱歉。”
江铭自然知晓她是因为什么一夜未眠，也知晓自己正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没想逼死她的，我只是……”
“只是想挟她逼迫我？”褚笑眉冷笑一声，“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有什么分别？我全家的性命、平远侯张家满门，如今连同青简在内，你究竟害死了我身边多少人，还算得过来吗？”
“阿眉，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补偿？你拿什么补偿？”
江铭抬眼望向她，沉如池渊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身影。他一字一句道：“阿眉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当真？”褚笑眉缓和了脸色，竟勾起唇角朝他一笑。“那你过来些，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江铭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她，似在揣测她的心思。少顷，他仍是依言凑了过去。
“我要……”褚笑眉红唇轻启，猛地拔下发间的金簪，朝他颈间狠狠刺去，话音骤然高得尖利，“你偿命！”
簪尖即将刺入肌肤之时，一只手从旁伸来，死死将那簪身攥住。饶是褚笑眉再如何使力，那手竟如钢浇铁铸一般，丝毫不可撼动。
褚笑眉转头望去，却见那只手的主人——竟然是白虹！
她惊道：“白虹？！你为何要阻我杀他？”
她以为又会从白虹口中听到那番为她好的陈词滥调，不料白虹那双眸子，只定定望着江铭。
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白虹看向江铭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仇人，甚至不像是在看朋友。
——而像是一条豢养的家犬，在仰头注视着主人，等待他的命令。
耳边传来江铭的轻笑：“原来夫人是想要我的命。”
他直起身子坐回去，悠哉悠哉往后一靠，出言吩咐：“白虹，把她所有的尖锐之物通通收走。”
“是，主子。”白虹应道。
褚笑眉的手被婢女掰开，那支金簪划过她掌心，被人一把抽走；她发间的簪钗也被尽数卸下。
——而她仍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身侧的婢女，又看向噙着温文笑意、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的江铭。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猜到的。
她生平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后背发寒，恐惧顺着脊梁一路攀上来，激得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又回到了婢女身上，声音因惊惧而颤抖得厉害：
“你方才……叫他什么？”
终于写到这个剧情了！！第二卷的**[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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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魄终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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