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验根骨时闹出的动静太大,不出一个时辰,褚笑眉这个名字就已如生了双翼般,飞遍了逍遥宗上下每一个角落。
人人都知晓,今年的参试者里头出了个天赋卓绝的,竟惊动长老亲自现身抚骨测探;更令人震动的是,长老抚须长叹,说她的天资,恐怕唯有当年云师姐方可比拟。
她一下子成了红人。
但凡是她经过的回廊,必挤满探头探脑的弟子。他们目光灼灼,私语不绝,仿佛想从她身影中瞧出什么惊世奥秘。
裴亭亭紧紧攥着褚笑眉的手,在她身边雀跃地蹦来蹦去,声音又惊又喜:“武学奇才竟在我身边!这么厉害的根骨,你居然藏着掖着!怎么不早告诉我?”
“哪就算得上就武学奇才了?”褚笑眉被她晃得有些头晕,只能无奈摇头,“后面的考核我心里都没底呢。”
裴亭亭忽然停下动作,定定地望着她,一双明眸清澈见底,极其认真:“你天资这么好,肯定能过的!我要是也有这么厉害的天赋就好了……”她的话音渐渐低下去,染了些许落寞的艳羡。
但这低迷也只一霎之间,她旋即抬起头,眼中像是重新点燃两簇火焰,斗志再次昂扬起来,朗声道:“不过就算没有,只要我拼命努力,将来也一定能成为一代大侠!”
“省省吧。”一个声音冷冷传来。骆慧英双臂交叠,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嘴角含着一丝嘲弄的冷笑。
“人总得现实一点,你现在连逍遥宗都考不进。”她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我劝你,不如早点放下那个不切实际的大侠梦。”
裴亭亭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今年考不进,那就明年再来;明年不行,还有后年——总有一天,我一定能走进逍遥宗的大门!”
“就算你侥幸考进了,又能如何?”骆慧英像一块沁着寒气的冷玉,连讽刺人的话语都沾着清冽的霜意。“天底下的侠士如过江之鲫,可真正能被称作‘大侠’的,又有几人?你即便入了外门,也不过是武林中岌岌无名、毫不起眼的一员罢了。
“江湖,从来不是说书人口中那段慷慨激昂的故事。要做大侠,靠的是天资,是机缘,是……”
“骆姐姐,”裴亭亭突然出声打断,她目光清亮,并无退缩之意,“我的确想成为赫赫有名的大侠,天底下习武之人谁不想?但即便实现不了这个愿望,我仍旧要做侠士。
“我曾听先辈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深以为然。
“侠之大小,不在武功高低、声名显隐,而在于这里——”她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是否始终怀揣着一颗善心,一份敢为他人抱不平的勇气。”
“天真。”骆慧英嗤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没有高强的武功,你拿什么行侠仗义?你怎知你那不是自投罗网、徒然送死?”
“能力有大小,但侠义没有。”裴亭亭回答得毫不犹豫,“我若能像云少侠那般武功盖世,自然可以去剿灭山匪、斩杀贪官;但即便我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也可以赶走欺辱妇孺的地痞,帮卖菜的老婶扛米袋,替走丢的小孩找娘亲……都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我做了这些事,就是侠。
她语气愈发坚决,如同立誓:“而且,我不会停下脚步。我会拼命练功,认真修行。只要我能再强一点、再厉害一些,我能做到的事、能帮助的人,就一定会更多。”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站在一旁的褚笑眉微微一怔,她原本只当裴亭亭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倒是令她刮目相看了。
一名身着逍遥宗白蓝弟子服的青年径直朝褚笑眉走来,步伐沉稳,面无波澜。
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一拱手,语气公事公办:“褚姑娘,常长老请您即刻前往议事厅一趟。”
来人神色凝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肃然。褚笑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右眼皮也随之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沉默地跟在那弟子身后,穿过数道曲折迂回的长廊。廊外修竹掩映,本是一派清幽景象,此刻却无端显得压抑。
议事厅的大门敞开着,只见主位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襟危坐;而下方垂手恭立的,不是别人,正是郑良朋。
一看到这个王八犊子,褚笑眉的心更是猛地往下一沉,仿佛坠入冰窖。
“姑娘来了。”常长老的声如洪钟,在厅内激起低沉的回声,语气虽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有人检举,称你在昨日称重时舞弊,可有此事?”
褚笑眉的目光倏地如冷电般射向郑良朋。而后者偏过头,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得逞般的奸笑。
“称重怎能作弊?”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但仍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不肯示弱。“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大秤用的也是逍遥宗的。检举者可有真凭实据?还是仅凭一张空口就要污人清白?”
郑良朋忽然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她身侧:“褚姑娘何必如此紧张?究竟是不是污蔑,其实简单得很,你再称一次,不就一清二楚了?”
他话音未落,又朝她凑近半步,压低的嗓音带着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际,如同毒蛇吐信:“就像姑娘昨日称得的——九十八斤,没错吧?”
褚笑眉的后槽牙几乎咬碎:“体重难免有波动,郑少侠是要靠这个给我定罪吗?”
“姑娘的体重是昨日才称的,若是只差一两斤,自然情有可原。可若是相差甚远……”郑良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显得格外险恶,“总得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吧?”
褚笑眉手心沁出冷汗,却再也找不到推拒的理由。逍遥宗弟子将那杆漆黑沉重的大秤搬了过来,她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一次坐上去。
当秤杆最终稳定,数出的秤花让郑良朋几乎是跳了起来,他佯装震惊,高声喊道:“一百一十斤!褚姑娘,这可就奇了!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你在一夜之间陡然增重十二斤?”
常长老屈指叩击长几,每一下都像敲在褚笑眉心口:“说吧,你确实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褚笑眉再无他法,只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称重前所用的“断水之法”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竟是如此下作手段!”郑良朋闻言立刻振声高喝,脸上写满了义正辞严的愤慨。“若人人皆效仿此等行径,我逍遥宗的入门擢选岂不成了可随意欺瞒的儿戏?规矩何在?威信何存?!”
他转向常长老,拱手躬身,语气斩钉截铁:“常长老,依弟子愚见,理应直接将褚笑眉淘汰出局,逐出山门,方能以儆效尤,杜绝后来者再有侥幸之心!”
褚笑眉心头一紧,急忙出声辩解:“我……我事前仔细研读过本届入门擢选的所有规章条文,其中确实没有任何一条明文禁止考生在称重前使用断水之法。我此举虽涉取巧,却并未违犯成规……”
常长老目光扫过两人,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宗门律条之中,确实未曾明令禁止此法。”
“若因无明文规定之举便直接剥夺资格,处罚未免过重,恐失之严苛;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若对此等钻营取巧之举全然不加以惩戒,却又恐失却公允,难以服众。”
他抬手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继而说道:“既然如此,便折中处置。褚笑眉,你既刻意瞒下了十二斤的重量,那在此后的登山考核中,你便须增加二十四斤的负重,以作惩诫。”
褚笑眉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她复称后的体重已是一百一十斤,再额外加上这二十四斤的负重,便是一百三十四斤!体能本就是她的弱项,如此一来,无异于雪上加霜,她通过考核的希望几近渺茫。
她心中涌起巨大的焦灼,忍不住上前半步,语带恳求:“长老,能不能……”
常长老并未容她说完,便抬手打断,态度坚决,不容置疑:“老夫此番决断,已是念你初犯且未直接触犯明文规定,故而从轻发落。”
“你若能接受,便背负着这二十四斤去完成考核;若是不能——”他目光如炬,沉声道,“那此刻便去收拾行李,自行下山去吧。”
厅内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褚笑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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