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良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厉声喝止：“乌向阳！你胡说什么！休要血口喷人！”
他额角青筋暴起，试图用气势压住对方。
乌向阳被他一吼，不敢再言；但瞥见叶渡那双冷得瘆人的眼眸，更是恐惧。
几经纠结，他最终还是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都是郑师兄指使的！
“他、他私下收了王公子、孙公子他们几人的银钱，给他们换了温顺听话、跑得又快的骏马！
“他还吩咐我给褚姑娘安排尚未驯服的青凛，而且……而且让我在马鞍的绑绳上做了手脚，想让褚姑娘从马上摔下来，最好……就此殒命！”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郑良朋身上，充满了震惊、鄙夷和难以置信。
“原来如此！我就说那马怎么疯成那样！”
“马鞍居然做了手脚？太恶毒了！”
“怪不得王胖子那三脚猫骑射功夫今天超常发挥……”
“竟是这等龌龊手段！”
褚笑眉豁然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郑良朋。原来不止是刁难，竟是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她心中后怕之余，怒火陡升。
郑良朋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浑身冰凉，仍强自镇定，尖利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恐惧：
“污蔑！这是**裸的污蔑！执事明鉴！褚笑眉这贱人与我有过节，定是她勾结外人，买通了乌向阳来陷害于我！他们无凭无据，空口白牙……”
“你要证据？”叶渡冷笑一声，“那马鞍掉落在场上时，我便请托了贵宗弟子严蕙若前往查验。严少侠，可否请你将结果告知执事前辈？”
严蕙若上前几步，抱拳道：“禀执事，弟子看过了，绑绳上有齐整的裂口，应该是被刀刃割开的。”
“有又怎么样？！”郑良朋厉声反驳，“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做的了？”
“证据自然不止这一样。”叶渡道，“我搜了乌向阳的身。他作为二等弟子，月俸不过八百钱，身上却揣着三两银子。试问诸位，你们在自己宗门之中，难道会随身携带如此巨款？想来是刚分了赃，还没来得及把钱藏好吧？”
他话音微顿，眸中寒芒愈盛：“所以我不免好奇，郑少侠身上——会否也有来路不明的钱财？”
“我……”郑良朋下意识捂住了怀中的钱袋，脸色煞白，“我就是喜欢把钱带在身上！有什么问题？这违背了哪条门规？说到底，这不过都是叶少侠在无端揣测罢了！”
“郑少侠非要诡辩到底么？收受贿赂之事，你做的如此纯熟，想必也不是第一回了。”叶渡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我是不是在无端揣测，查一查郑少侠及其家人名下的财产、田地，不就真相大白了？”
叶渡说到此处，郑良朋已是面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众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周围鄙夷和愤怒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逍遥宗执事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宗门擢选，何等严肃之事，竟出了如此丑闻！还被六大门派之一的无我门叶渡少侠当场揭穿，他们天下第一大宗的面子实在是没处搁！
执事目光严厉地扫过面如死灰的郑良朋和抖成一团的乌向阳，又深深看了一眼叶渡和褚笑眉，沉声道：
“此事关乎我逍遥宗声誉，必须严惩！郑良朋、乌向阳，即刻拿下，押戒律堂候审！所有涉事考生，一经查实确有施贿，取消本次擢选资格，永不录用！”
命令一下，立刻有执法弟子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如泥的郑良朋和磕头求饶的乌向阳拖了下去。那几个被点名的考生也面无人色，被人冷眼带离校场。
执事看向褚笑眉，语气缓和了些许：“褚姑娘，此事乃我逍遥宗监察不周，令你受惊了。”
褚笑眉轻笑一声：“我差点丢了性命，执事前辈寥寥一句安抚就想将此事揭过，未免太过轻易。”
执事问道：“那褚姑娘想要如何？”
褚笑眉道：“其一，若郑良朋所行之事查实，逍遥宗将如何惩处他，我需要一个能令我满意的答复；其二，既是因贵宗的过失害我遇险，我理当讨些补偿。”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意外。逍遥宗乃天下第一大宗，他们来到此处，皆生顶礼膜拜之心。若是换了他们，执事肯出面主持公道，他们已是感激不尽。
想不到这位褚姑娘竟不卑不亢，还理直气壮地同执事讨要起说法和补偿来了。
执事道：“这第一件事，我可以应下。至于第二件——但凡合理，宗门会尽量满足于你。”
“晚辈想要它——”褚笑眉抬手，直指那匹青凛，“这匹青骢马。今日既是我驯服了它，它也算与我有缘。请前辈将它赠予晚辈。”
执事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此马本就性烈，姑娘是唯一一个能驯服它的。既已伤人在先，又险些酿成大祸，本也不宜再留于宗内用作考核。既然姑娘开口，那便依你所请，此马归你了，望你好生驾驭。”
“多谢前辈！”褚笑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
人群渐渐离去，纷纷的议论被风吹远，校场重归平静。
叶渡眼底仍凝着未散的担忧：“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不过这家伙发疯的时候，确实把我吓得不轻。”褚笑眉拍了拍青凛的脖颈，握着缰绳朝叶渡递过去，“喏，这马我之所以要过来，是想送给叶少侠做谢礼。”
“送我？”叶渡惊讶道。
“青骢马也算是马中上品，更何况还是匹难驯的烈马，脚力定然好得很。往后叶少侠骑着它闯荡江湖，可以日行千里。”
叶渡从善如流地接过缰绳，笑着调侃：“真要日行千里，即便马不累，人也要被颠散架了。”
“那……要是叶少侠被颠得东一块、西一块，”褚笑眉的手指朝左一指，又朝右一指，“我就去捡起来，帮你拼回去。”
叶渡哭笑不得：“姑娘真会说话。”
“那是，从小阿爷就夸我嘴甜。”褚笑眉插科打诨了几句，又郑重其事地夸赞起来，“想不到叶少侠还有这等本事——我这厢刚比完骑射，你那头就揪出了乌向阳。”
叶渡道：“我虽不像逍遥宗的云溶雪少侠一般，年纪轻轻就接手了门中事务。但身为无我门的亲传弟子，又怎么可能没清理过门户、处理过宗门败类？”
他眸中张扬自信的亮光渐渐消退，只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话头在喉间滚了几滚，他终究没有开口告诉她：
看见她遇险，他几乎要忍不住出手相救了。可他一旦出手，她的考核成绩必然作废，他知道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追查幕后黑手。
最终，他也只是叮嘱道：“仅仅是第一日的考核，已这般险象环生；明日和后日的擢选中，姑娘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那是自然。”褚笑眉点了点头，“我与云少侠约好了，要在四年内成为逍遥宗亲传弟子。只有这样，我才能进入藏书楼，从《武林志》中追查身世的线索。”
她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枚半月形玄铁令符，轻轻摩挲其上的纹路。
“姑娘的身世恐怕非同小可。”叶渡面有忧色，“若只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逍遥宗大可私下告知，卖个顺水人情。如此死守着规矩不肯变通，定要姑娘自己前去查看——
“这分明是既想帮你，但事关重大，实在不能直接透露。”
褚笑眉颔首道：“我也这么觉得。我阿爷作为朝中三品大员，仍旧对此讳莫如深。
“究竟是什么样的往事，能让逍遥宗所代表的江湖势力，和我阿爷手中的朝廷势力，全都避之不及？”
天门峰乃太一山的主峰，逍遥宗宗主居于此处。
暮色四合。静室之中，只余一盏孤灯。
一名老者捧着一方紫檀木牌位，色泽沉黯，却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他的动作极缓、极轻，用一块柔软的素白细绢，从顶端开始，一寸一寸地，沿着牌位上深刻的字迹，徐徐擦拭。
“故爱女蒋遥之神主。”
窗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云溶雪轻轻叩门，上前行礼：“师父。”
“今日之事，我已知晓。”老者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那丫头闹出的动静不小。”
云溶雪道：“褚姑娘的天赋很好。”
老者垂眼看着手中的牌位，似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人：“比起阿遥当年，差远了。”
“饶是她天资再高，又如何能与武圣相比……”
“武圣？”先帝爷亲封的这个名号似乎让老者觉得讽刺，他冷笑出声，“若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当初绝不会让阿遥跟姓李那小子……”
他蓦地顿住，麻木地将牌位擦拭完，放回原处。似是不敢与那牌位对视，他别过脸，叹息般吐出一句：“罢了。”
云溶雪沉默了片刻：“毕竟褚姑娘从未习过武，要她四年内成为亲传弟子，会不会太难了？依弟子看来，还是稍微放宽一些。”
老者轻哼一声：“若连这个都完不成，我想要她做的那些事，她更不可能做到，也就不必再提追查身世了。”
云溶雪问道：“师父，褚姑娘身上牵扯的……究竟是什么？她的相貌又为何与蒋遥前辈如此相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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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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