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只初化人形的小血莲妖初来乍到时被猫妖婶婶刁着后脖颈去学堂识字。
蓝潇儿昏昏欲睡,努力打起精神在后面听着,猫妖婶婶手持粉笔在讲台上板书讲课,粉笔字工整地写下论妖如何与人和平相处。
身后听课的小妖大多摇头晃脑的云里雾里。
好不容易熬到打鸣鸟的下课铃声,课下周围的孩子都和她一般,战战兢兢地等猫妖婶婶离开后瑟缩着围在一堆小声讨论着:“听说了吗?不好好学习考试成绩不及格的小妖会被猫妖婶婶吃掉。”
一个胆子小的直接哭出声来,本来其它的孩子只是有点害怕,听着这悲惨的哭声,那几个孩子的心理防线也崩溃跟着哇哇大声哭起来。
小血莲妖虽然自己也害怕的瑟瑟发抖,妖力不受控制的溢出变成几只冰蝶,冰蝶在屋里飞着撒下雪花像在安慰大家,渐渐的那几个孩子的注意力被冰蝶吸引逐渐不再哭闹。
打鸣鸟的啼叫再次响起,课堂上的孩子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课,没人再开小差,谁都怕一个不留神猫妖婶婶就张开她那血盆大口。
……
栖云镇生意最火的胭脂铺白狐娘子,常常见她在说书楼与樵夫共饮,教这些榆木疙瘩怎么讨喜欢的女孩子欢心。染坊娘子鲤鱼精嫁给个做风筝的手艺人,和他一起讨论扎染的新料子。
村中央的老槐树精喜欢晒着太阳酣眠,树上爬上爬下的孩童用柳枝挠着老槐树的鼻孔,看老槐树忍不住打喷嚏的模样不时捂嘴偷笑。药圃学徒红着脸支支吾吾羞涩的拿来甘草梅子给她和绣坊姑娘吃,每次帮忙都会收到些小雪莲妖从未吃过的好吃的。
酒肆中狼妖和屠夫猜拳赌酒,染坊的鲤鱼精今日把布匹染成水波纹形状。山熊妖将自己鲜采的蜂蜜和捕到的活鱼拿来街市上贩卖,一只石猴精在戏班舞枪弄棍,台下的观众纷纷打赏拍手叫好。
……
两年时光,小血莲妖渐渐忘记了曾经雪山之巅的孤寂时光,还有一名刻板无情只会练剑的剑修。
小血莲妖和往常一样手中正在把玩着糖人,整条街道随处生长蔓延着用她灵力生长的冰晶花,替她每日巡逻守护这里,可这次,从冰晶上她却感受到一股陌生不属于这里的气息,街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手中还未吃完的糖人摔碎在地上。
蓝潇儿顺着气味跌跌撞撞跑到城门,却见漫天白衣修士们悬在半空,剑阵摆列在空中,还有十二柄诛妖幡,一道符兽正侵噬着糖画摊主老伯的头颅,一个修者动作粗鲁的踩在老伯身上,“说!那株化形的千年雪莲在哪?”
糖人摊老伯扛不住折磨,连人带摊位扑倒在地上,摊柜上的铜钱撒了一地,叮叮当当滚过青石板,骨碌滚落在她脚边停下,蓝潇儿顺着脚边的铜钱看见血珠顺着老伯的胡子滴在钱上面……
“小莲花……跑啊……”卖胭脂的白狐娘子远远看着她拼命发出声音,自己却被身后的剑气劈成两半,白狐娘子倒下的身影后,从修者中走出一名年轻的剑修,手中正握着柄嵌着昆仑玉的宝剑,腰间配戴着万象宗的腰牌。
万象宗少宗主捏碎最后一颗糖凤凰,靴底碾着卖花女的指骨,“不过是个山野间初开灵的野妖,也配伤我灵宠?竟然还让我辛苦找了两年?”
那日叼走她的雪鹰,是万象宗少宗主驯养多年的觅宝禽,所以这里的一切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是她……连累了这里?
瞎眼婆婆的藤筐在火中爆出噼啪声,口中神志不清的喁语着:“早说过……精怪不该来人间……”
人间太苦了……
万象宗少宗主咂着嘴满眼唏嘘,“尔等竟沦落与妖物同居共处?”
药铺学徒死死护住装甘草梅子的陶罐,陶罐里蜷着吓坏的绣坊姑娘雪蚕,剑锋穿透他单薄脊背时怀中仍紧紧抱着陶罐,罐里传出细弱的呜咽声……
万象宗少宗主语气轻扬放荡,转身坐在珍稀异兽皮发缝织的宝座上,“包庇妖邪者,同罪!今日我便是替三界清理掉你们这群反贼。”
仙门执事挥袖焚毁市集,火舌不分人和妖将这里居住的生者无差别的卷入其中。
包子铺大娘死死抱住半妖小童,后背插着七支透骨钉已没了气息,糖画老伯的手里还捏着给兔妖做的糖人,糖画凤凰早被踩成齑粉粘在名门正派剑修的靴上……
万象宗少宗主理了理衣袖,“给我捉住那只千年雪莲妖,可别让她跑了。”千年雪莲的血肉可比丹药金贵多了。
恍惚间,蓝潇儿想起来那个雪山上一直练剑的身影,那些她百听不厌的故事成了现实。
【闻霄尘,你说得对,这个世界确实没那么好……】
雪山之巅,剑修挥剑时上面挂着的莲穗突然断裂,晨雾蒙蒙笼罩着云涛,天边刚泛起赤霞。那袭白衣此刻正在雪山之上,剑尖挑起半阙日光,远方焚城的火光倒映在他瞳孔里,不过转眼又视若无睹挥起剑在雪中飞舞……
那日,栖云镇的晚霞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时,十二柄诛妖幡碾碎晨雾,仙门执事脚踏诛妖幡,鎏金带着宗门昵称的旗锦在风中猎猎作响。
“结阵!”
随着一声令下,三千剑修同时掐诀,青石板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整座城镇的地下,早已被埋下克制妖力的陨妖符阵。
剑阵如暴雨倾泻而下,青石板街道被剑气割裂成一道道深沟,包子铺带着热气没来得及取出的豆沙包滚落在地上,白白嫩嫩的混着泥土和血迹。
染坊鲤鱼精现出原形,十丈长的鱼尾横扫过染坊,为孩童们挡下一波剑雨。
“走啊!”鲤鱼精嘶吼着,鳞片混着血雨簌簌落下,将整条长街染成猩红。
学堂的猫妖婶婶也冲上去,利爪刚撕开三名修士的喉咙,就被十六把斩妖剑钉在牌坊上,血顺着“栖云镇”三个字匾额往下淌。
鲤鱼精又掀起十丈高的染缸水浪,却在接触到诛妖幡的瞬间蒸发成血雾,连尸体都不曾留下,血雾中,执事长老的剑穿透正奔向她的夫君心脏。
手艺人身体不甘的倒下,指甲死死扣在地上努力往鲤鱼精的方向多挪动一分,目光仍留在那片即将消失的血雾。
“阿爹!”半妖小童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那柄嵌着昆仑玉的剑,正从小孩后心透出。
宗门少宗主轻笑着抖腕,半妖小童小小的身躯便像破布般甩在墙边的冰晶花上,晶莹温润的冰晶花染上血的纹路。
蓝潇儿本体里的冰莲花突然爆开,冰莲花瓣化作千万枚瓣针,但更多的修士从剑上跃下,剑光织成天罗地网。
老槐树精扯断自己的根须插入地脉,硬生生逼出陨妖符阵,树干燃烧着撞向空中的剑修,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要多争取更多的时间,苍老的声音响彻云霄。
“孩子们——跑啊——”
……
听后来活下来的小妖和孩子说,那天的雨都是红色的,不知打了几天,从日出战到日落,血雨里,有个白发染血的女子跪在残墟最高处,随处都堆着那些修者的身体,脚下盛开的红莲一直蔓延到剑修阵中。
她第一次现出千年十二瓣雪莲本体,莲瓣如刃,如当年与剑修对练时自毁般狠绝的刺入十二柄诛妖幡同归于尽,十二瓣雪莲已毁其九,诛妖幡还剩三柄,蓝潇儿看着自己映在血河里的倒影,原本晶莹的莲心,此刻正在渗出妖异的红光。
万象宗少宗主发觉事情不妙收回仅剩的三柄诛妖幡带着幸存的剑修迅速撤离栖云镇。
但凡触及血莲花瓣者,全都成为血莲的养料永远留在那里……修者的尸体上开出一朵朵妖异鲜红的血莲花……
空气中弥漫着血雾,血雾久久不能散尽,她跪在焦土上,指尖滴落的血珠开出殷红莲花,垂死的猫妖婶婶凑近舔了舔蓝潇儿染血的指尖想安慰她。
“小莲花……”
断尾处传来灼烈的痛痒感,猫妖婶婶低头看向仅剩一条的断尾竟慢慢重新长出血肉。
染血的哀嚎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撕扯自己本体仅剩的三瓣雪莲分给伤者,莲心每空一寸,莲瓣的血色纹理就更密集一分,直到最后连一抹洁白晶莹都不再,变成彻底的血色莲瓣。
她把最后一点莲心渡给奄奄一息的药铺学童,自己终是心愿已了般力竭倒在地上。
已经看不见听不清了……就像初生时,自己一株雪莲孤零零的待在山上,又要回到以前的那个样子吗?
血莲妖轻笑着,她怕是没有以后了……
“值得么?”
是她的幻觉吗?没想到临死前还可以再见到那个不染世俗的剑修。
那人在自己的灵识中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自己如两人初见时,一株雪莲静静的立在那里,不能动,只能安静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剑修的声音似叹息,他都知道的,她消失的这两年里,他还是来找过她,她每天过的都很开心,比和他在雪山之巅的日子开心。
【那只雪莲妖什么时候回来】
【她走了多久了,两个月?】
【她是不是不回来了】
闻霄尘准备离开雪山去找她。
【不行,说不准是贪玩迷路了,毕竟初开灵智肯定想多出去看看转转】
【万一她回来找不到我……】
她会伤心吗?
【话说,她之前一直说要离开这里出去看看来着】
【拼命修炼也是为了炼出灵体离开这里】
人间不好的……到时候玩够了就会自己乖乖回来了吧……
可是……神祇赐福中,那用血连接他们之间的感应印……消失了……
……
她望向雪山方向笑了笑,化作万千红光消散,那些光点落到伤者身上,便开出转瞬即逝的血色莲花,相处这么多年,竟是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曾留给他。
【闻霄尘,我感觉好累啊,好想睡一会儿】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醒来的时候,真想醒来后还能再看见你练剑的身影……】
【虽然很无聊,但有个人陪着你,终究会没那么寂寞……】
当夕阳西沉时,幸存的孩子们在废墟中寻找亲人,有个半妖小姑娘捡起地上半融的糖凤凰,漫天血雨里,冰蓝色的光点轻轻飘落,千年雪莲燃烧本源时,栖云镇不合时节落下一场雪,轻柔洁净无声,像要安抚这里发生过的伤痕累累和战乱。
剑修无言将蓝潇儿的残魂一点点收集起来,想带回无何境求师尊救治。
同尘神君平日宁静冷清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无措,这个徒弟这么多年都没求过他什么,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大难度?
“霄尘,你这位——”同尘神君稍作思索着,“——朋友,本身就是千年雪莲,自身恢复治愈功能极强,加上你的血曾被神祇祝福庇护,她也因而得此机缘造化成为血莲,已是世间治愈能力最强的妖,如今却只剩这点点红光……”
这不是为难你师尊我么……
这种自毁完全不顾及自身,不留后路和余地,就算是他也束手无策。
闻霄尘跪在地上头也不抬,“求师父救她。”
同尘神君眉头紧皱,最后还是妥协。
“带她去神祇与神立下誓言,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神祇自古以来从未让外门子弟涉足,更何况这只雪莲妖还不是他的徒弟,身为师父已为他这个徒弟破例,但有没有神愿意接受他的祈愿还尚不可知。
闻霄尘叩拜跪谢,“多谢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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