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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浮云流水

东京城真正入秋了。

今夜露重风寒,庭院满地月白如梨花堆叠。唯灯中烛焰葳蕤,将人的只影拉得很长。

一盏茶后,月转花影移。晚香玉的气息迎面拂来,温明薏偏过头,将落在她肩上的一截雪白小臂拨开。

“......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听说今晚有人出师不利,该约的人没约到,还不小心偶遇了老朋友,来瞧瞧热闹罢了。”

说话之人踏着月色而来,丹凤眼,柳叶眉,身量纤细高挑,腰处盈盈一握,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他轻声笑了两句,揶揄道:“事到如今,你待如何?要我替你去见他么?”

这句话落,温明薏沉默了许久。

分别七年,她听过不少有关黎子未的消息。关于他在官场平步青云,成了历朝年纪最轻的参知政事,或关于他性情骤变,已与少年时判若两人。一切信息,她分明都能探听到。

可她从未想过,他们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那人兴味正浓,但看她神色不对,也只能被迫收起玩味开口,宽慰道:“……想开点,他不一定能认出你。你如今借了我的身份,若你打死不认,黎琢暄还能真吃了你不成?”

闻言,温明薏抬起眼帘,眸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还未开口,后者便已熟练地弯了脊背,垂首跪在她脚边。

“……素枕失言,请娘子责罚。”

晚香玉气息不断缠绕,蛇一般游走在她身侧。

温明薏俯身与他对视,道:“真的?我倒觉得你毫无悔改之意。”

那人佯装将头埋得更低,语气却并不如何认真:“这次,是真的错了。”

浮云遮月,清辉霎时尽暗去。

她上前几步,指尖拨开门前珠帘,道:“你有这磕头认罪的时间,不如回去仔细查查。你们约的人今夜没来,我该去找谁的麻烦。”

那人笑了一声,应道:“是。”

堂前燕顶楼整层皆被设为了一间厢房,专用于接待一掷千金的贵客。

楼中灯油彻夜长燃,温明薏站在此处,能隐隐听见楼下传来的丝竹声。琵琶声起始轻柔,淅淅沥沥,逐渐转为急促、进而激昂。突然一声如雷霆乍破,猛地惊出她一身冷汗。

——这样去见黎子未,她有几成把握,能全身而退?

厢房内灯火明亮,将她的身形勾勒出一层淡影,薄薄落在暖黄窗纸上。

踌躇片刻,她闭了闭眼,还是迈出步去,推开了房门。

推门而入,便见一盏琉璃灯下,一人背门而坐,看不见面容。只余一席月白长衫曳地,如丹青落雪。

她下跪俯首。

“奴家素枕,叩见大人。”

黎子未转过身,面前人行礼时乖顺地塌下腰,一副风情万千的做派。朱湛外衫随之缓缓滑落至臂弯,露出一片玉石般的脊背。

“不必跪我。起来吧。”

温明薏刻意放软声音,道:“是。”

她直起身,正好对上黎子未的目光。

——他瘦了。温明薏想,身量也高了。貌若冷玉,声似青瓷冰裂。比起从前,更加清俊矜贵,如玉如琢。

对视片刻,黎子未眸光微不可闻地颤动了两下,竟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如今的名字,是素枕?”

她垂下目光,答道:“回大人,奴家不曾用过其他名字。”

房内一时寂然。只余烛火摇晃,灯影绰绰。

难堪。温明薏心道,实在难堪。

重逢分明有千万种方式,可唯独不应该是这一种。

“……大人买了奴家的酒,奴家自是应当为您助兴。”

她掐紧掌心,细密的疼痛让她定了心绪,强撑着笑道:“京中的柳三变近日写了新词,听闻楼中姐姐谱了曲,如今还未曾唱过。不知大人,可有意听奴家唱一曲?”

黎子未深深呼吸几下,握着茶杯的指尖用力得有些泛白。

许久,他终于开口。

“......有劳。”

温明薏微微一笑,将一旁柜子上置的紫檀金玉琵琶取下,横抱于怀中,取了拨子,轻轻抚弦。

夜风缱绻,四周琉璃灯火晕开一圈亮光。女子转轴拨弦,歌声悠扬,和着琵琶婉转。房中纱幔飞舞,酒香缭绕,千分悱恻,万般缠绵。

一曲唱罢。温明薏放了拨子,扶了扶鬓边金钗,投来一瞥眸光潋滟。

“大人,为何始终不敢看奴家?”

黎子未方才如骤然回神一般,蓦地松开了手中茶杯。

“抱歉。”他道。

温明薏柔声道:“大人愿以万金购得此酒,奴家早已感激涕零,何必道歉?”

“……”

“二十万两黄金,买一壶酒。”她放开手中琵琶,从容道:“若说大人不识风月,不知此地平日价格高低,依大人能力而言,未免牵强。”

“如此,奴家便斗胆猜测一番。”

她目光扫过他,道:“大人想必早已准备好了钱,无论今夜竞价高低,大人都会将奴家买下,是也不是?”

她一番话说毕,一场酝酿已久的夜雨恰巧落下。

急雨敲梧桐,淅沥落在这方富贵檐上,竟也似珠玉峥然。

黎子未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我今夜买的,不是酒。是你的三问。”

温明薏点了点头,神色如常,“谨遵大人吩咐。”

房中一切霎时都静下去。唯盏中一片茶香宛转,白雾氤氲,遮住他神色。

“娘子是何方人士?”他道。

“奴家无父无母,不知籍贯。”

“可读过诗三百?”

“奴家只学乐舞,从不识字。”

“......”

不知为何,黎子未没再接着问下去了。

温明薏注视着那双眼睛,与年少时相同,是一抹温润而厚重的乌木颜色。唯一不同的是,当年之人徒有一副温雅外表,行事却何等轻狂。不过如今想来,大抵京中少年皆是如此。浅草早莺啼,打马过长街。

温明薏回过神来,忽而闻见一阵清新的径山茶香。

——来自他的身上。

她猛地抬眸。

不知何时,两人间的距离竟已如此之近。他的掌心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覆上她右手,手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指尖。二人鼻尖几近相抵,呼吸清浅,轻轻扫过她面颊。

“大人。”

她话说出口,黎子未方才如梦初醒地放开手。愣怔片刻,他本直起的身子突然塌了下去,踉跄着退开两步,以单手撑住桌沿,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人......可是何处身子不适?”她小心试探道。

黎子未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神色。

不过片刻,他什么也没说,立即转身出了门。温明薏尚未反应过来,便已人去楼空,徒余一阵珠帘相撞,清脆如白雨入船。

温明薏看着眼前空荡不已的厢房,一时愕然。

——黎子未,就这样放过了她?

灯花爆落,余下的茶早已冷了。她撑着桌子坐下,重新为自己斟了杯酒。

门外传来并不清晰的两声轻叩。

柳疏端着一碟点心推门而入,缂丝罗衣摆蜿蜒若游鱼,探身来看她神色。

“我刚从素枕处回来,远远就看见黎小公子下了楼,打马出去了。”

她伸手递上那碟琥珀梅,“他今夜,可有认出你?”

温明薏抬手拭去脸上不知何处出现的泪痕,垂眸道:“不知。但他并未为难我。”

柳疏见她神色,不禁道:“多年未见,想必黎小公子不会加害于你……你也不打算与他相认?”

“他如今已与我毫无干系。我的事情,又何必牵扯到他身上。”她道。

柳疏心下了然。

她不再说下去,只低头翻找,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你方才让素枕查的事,有消息递进来了。”

“王倦几天前的确应了我的约,要在今夜出席。但,据刚刚线人回报,王倦今夜不仅没有赴约,此时人也不在府中。”

事到如今,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王倦知晓了他们的计划,因此故意毁约,躲过了此次竞价;

第二,则是王倦原本想来赴约,却被途中其他人强行阻断了。

是线人中出了内鬼,还是此事有了其他势力的插手?

“……知道了。”

温明薏指尖叩着杯沿,垂下眼,“我明日去一趟王家宅邸,看看王倦如今身在何处。若他不在,我便亲自去寻。”

“是。”

柳疏也在桌旁坐下,伸手拿了新的茶杯,“......可无论如何,他今夜没来已成事实,将来军饷一事,我们又当如何?”

“不急。”温明薏抿了一口酒,“此事,王倦并不是我们唯一的缺口。”

“怎么说?”

“王家是大晋第一富商,身为家主,王倦此人风流成性,在外寻花访柳已成常事。为防族中出现家产之争,他每晚都会逼迫女方喝下避子汤,即使在家中也是如此。”

“所以,王家如今只有一位独子,王饶贾。”柳疏面色凝重道。

“独子?”温明薏短促地笑了一声,“常在河边走的人,鞋子怎么可能不被打湿?”

“传闻二十年前,他在某地贩卖货物时,曾与一女子春风一度。可天亮后,这女子却好似凭空消失一番,再难寻到。”

听到这里,柳疏心中一重,“既如此,那女子......”

温明薏指节勾着一缕长发,点了点头:“你想得没错。她怀孕了。”

柳疏心道果然如此。

“这遗腹子,我们可曾去寻过?”

“前些日子传回的书信,你可看过了?”温明薏答道,“信中说,此人如今身在杭州,以替人抄书为生。”

“原来是他。”

柳疏恍然大悟,“那孩子......如今是姓裴?”

灯火渐渐暗了。

温明薏从位置上站起身,从屉子里拎出一把剪子。

“若是孺子可教,我大可不必费尽心机去说服王倦。”她道,“只需动点手段,给些支持,自会有人将王家双手奉上。”

柳疏尚有些不放心,“若此人与传闻不符,是个草包呢?”

窗外忽有一声惊雷炸响。

温明薏剪去灯中的烛芯,答:“那便杀了。不必来禀我。”

柳疏抬头望去,楼外风狂雨骤,檐角落水如线。

——七年前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天色。

那日正午时分,天际黑云翻墨,隐隐有雷电轰鸣。江海一般冗长的皇城司卫兵队伍在街上不断巡视,路面融作一摊血水,腥气熏天。城中百姓不明所以,只得纷纷门窗紧闭,大街上再见不到的踪迹。

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她心中却始终隐隐不安。长风满楼,堂前燕中灯火尽灭,乔装过的众人沉默地围坐在戏台前,一点一点数着堂中更漏。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她心知不能再等,即刻提剑冲出门去。却不想,迎面遇上了一队皇城司的人。

背后的汗瞬间沾湿上杉。她不自觉后退几步,心一横,便要拔剑投入这场厮杀。就在此刻,却有十几个身影越过她,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她的战友们,用命从层层叠叠的卫兵中突围,为她杀出了一条豁口。

厮杀之势稍缓,她一时脱力跌下了马。浓烈的血腥气灌进肺里,连视线都开始摇晃。又几番拼杀过后,柳疏闭了闭眼,死死捂住腰间开裂的伤口,朝深巷处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她听见了一阵急促风声。柳疏猛地回头,竟是一支离弦之箭,直直冲她面门而来。

就在这一刻,箭尖刺上一面剑刃,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折为二,快得她几乎都没有认清。

“……苡素?”

她偏过头,看着面前执剑的女孩,满心诧异。

越来越多的官兵涌上前去。

女孩不答她,只转过身,刺出极其漂亮的一剑。

雨停之时,这场厮杀才终于结束。柳疏定了定神,满地血水,却赫然照出一身铮铮傲骨。如一壶陈年烈酒泼上高焰,何等震人心魄,刮骨燎香。

窗外的雨渐细了。

温明薏推开窗,纷落的雨滴溅上手背。正如当年她迎风展剑时,敌人溅在她手上的每一捧血。

街上点着零星几点灯火,有几盏燃得不稳,淋一会儿雨便灭了。清风盈鼓满袖,檐下铃铎叮当作响。她撑在窗沿上远眺,远处宫闱明如白昼,彻夜不熄。

突然,厢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素枕快步走进来,面色凝重道:“外面来消息了。”

温明薏回过头,“什么事?”

“......王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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