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仙鹤阁，是京城最夺目的一颗明珠。笙歌漫耳，暖香融骨，千金换一笑的奢靡在这里不过是寻常底色。
一抹窈窕的身影在中央高台的红色地衣上翩跹起舞，宽大的紫红色叠纱袖扬起流云般的弧线，香气馥郁。足踝的金铃碎响悦耳，与其腰间的环佩随着韵律发出清脆的奏鸣。一柄小巧精致的金色羽扇时掩时露，扇骨形如半开的金荷，沿扇尾几缕雪白的羽毛拂过她凝脂般洁白的肌肤，每一次的流转都引来席间一层层的吸气声。
那是仙蝴。仙鹤阁新捧红的头牌，前阵子的羽扇舞轰动京城，一时引来无数上至达官贵族，下至普通百姓驻此，只为一睹佳人，被民间誉为“京城第一舞姬”。
她眉眼含笑，有着一双无害的杏眼。眉眼间却蕴含着一股风流魅色，眼尾一抹的飞红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舞至急处，羽扇骤合，如仙鹤敛翼，恰恰遮住半面容颜，只留下一双欲语还休的眼，勾魂摄魄，堪称绝妙。
“好！不愧是被誉为“京城第一舞姬”的仙蝴姑娘！”满堂喝彩如雷动，掌声贯耳似潮涌。
二楼雅间，垂帘半卷。
谢庭一袭玄色常服，临窗而坐，指间的素面银杯半晌未动。楼下的婀娜多姿于他而言，仿佛只是过眼云烟，激不起他眼中半分波澜。他此行，并非为风月，对他而言，有更重要的事。
“颂月，”谢庭开口，声音具有磁性，语调低沉平稳，却轻易地盖过了楼下的喧嚣，“查的如何？王侍郎‘病休’前，最后见的可是这位仙蝴姑娘？”
坐在一旁的颂月放下酒盏，清冷的脸上神色淡然。“方才赵承德的人来话，确认了。王侍郎连续包了仙蝴半个月的场子，他称病前一天，来的依旧是仙蝴这，之后便称病休，再未露面。户部那笔军械采买的批复，也随之搁浅。”
侍立在一旁的阿啸闻言，黝黑憨厚的脸庞上露着疑惑之色，忍不住道：“将军、公子，你们是怀疑这位姑娘……？可她看起来……”他看向台下那抹惊艳的紫红色身影，后面的话便咽在了喉咙里。
颂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阿啸，人不可貌相，可别小瞧了女子。有时候，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危险。”他又看向谢庭，“此女入阁约莫三四个月，自称是南边来的孤女，赵承德那边只打听到了这些表面消息，更深的东西，他那点人脉，想也是摸不到了。她底细看似干净，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庭的目光透过那令人沉醉的舞姿，看向仙蝴臂弯间那枚小小的羽扇。金色的扇骨配着雪白的羽翎，配合着她曼妙的舞姿，相得益彰。在她一个轻盈回旋时，扇骨边缘却不经意地擦过高台的地衣，留下一道极浅的痕迹。
“底细可以造假，”谢庭皱了皱眉，声音却听不出情绪，“暗藏在深处的信息，还得我们自己找。”
此时，一曲终了。仙蝴轻轻一礼，在暴涨如雷的喝彩声中微微一笑便垂眸退下，引得观众连连喊道：“仙蝴姑娘，仙蝴姑娘......！”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呼喊，正是佐证了“京城第一舞姬”的名号所言不虚。
阿啸这才猛地回过神，脸庞涨得通红。颂月看着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阿啸的这副滑稽样，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远处，仙鹤阁的老鸨满脸堆笑地引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正朝他们雅间走来。
“应是来谢赏的。”颂月低声道。
话音未落，香风已至。仙蝴换了一身相对素雅的水色衣裙，一头瀑布般的墨发松松绾就，不知何时竟已卸了浓妆，一双灵动的眼眸在若隐若现照进雅间的月光下，显得更为楚楚动人。她捧着酒壶，纤细的玉肢盈盈一拜。
“民女谢两位大人赏赐。”仙蝴的声音清甜软糯，带着江南女子独特的柔情似水，尾音却巧妙地轻轻扬起，好似羽毛般不经意扫过心尖，挠的人心里直痒痒。她目光低垂，姿态恭顺，看起来乖巧的很，全然不见台上那股魅惑众生的妖娆。
仙蝴起身，执壶为两人添酒。动作优雅稳当，琥珀色的酒液随着盈盈玉指缓缓注入杯中，声如清泉。那柄羽扇就随意挂在她裙袂，金色的扇骨就着水色裙摆，随着雪白的羽翎点缀，很是相称。
阿啸在一旁，有些不敢看她。
她为谢庭斟满，双手捧杯，递至他面前，眼波微抬，掠过他的眉脸，便又迅速垂下，语气中带着一丝令人愉悦的笑意：“这位大人，请。”
谢庭没有作声。
他的目光似乎并无定处，未看向她，却也未看酒。半晌，却忽然开口：“姑娘的扇子很别致。”
仙蝴漂亮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随即笑意更甜：“不过是寻常玩意儿，跳起来好看罢了，便一直带在身边，劳大人挂心。”
谢庭戴着扳指的右手接过酒杯。指尖在空中与她轻触。
一瞬，冰凉细腻。
他举杯沾了沾唇，放下道了句，“好酒。”便不再作声，语气平淡无波，让人有些看不透心中所想。既是来这仙鹤楼，形色却并无相应之意。
仙蝴又给颂月斟满，说了几句讨巧的吉祥话，她本就生的及美，声音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色。
颂月淡淡笑了笑，饮了酒，没有说话。
片刻，谢庭起身：“酒够了。仙蝴姑娘聪明伶俐、舞姿动人，吾等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
仙蝴退至一旁：“恭送公子。”
谢庭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间又扫过那柄羽扇，然即转身离去。
阿啸将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桌面上，紧跟着两人离开了仙鹤阁。
夜风裹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瞬间将身后的暖香与乐声隔绝。
一辆低调却又不失格调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前。一抹黑影微微弯腰，抢先一步撩开车帘。
“将军、司马大人。”暗影微微行礼。
谢庭点头，正欲登车，动作却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极快地蹙了下眉，下意识地按向左胸旧伤之处，但那动作转瞬即逝，快得让颂月以为只是错觉。
他弯腰进入车厢，颂月在一旁看着他，眉心微蹙。
车内光线昏暗。谢庭摊开一直微曲着的右手掌心。指尖上，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粉末。是方才接过酒杯时，“不经意”从仙蝴袖口边缘蹭下的。
他合拢手掌，指尖捻动，再摊开时，粉末已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茉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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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阁内，仙蝴把玩着腰间羽翎，懒懒倚在廊柱后，看着那辆玄色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和谢庭相触一瞬的指尖，不过刹那的触碰，却似寒冰一般烙进她的肌肤，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温度，缠绕在指尖，久久挥散不去。这凉意似乎带着某种隐秘的悸动，悄无声息地深入她的心间，泛起一丝丝涟漪。
袖中，那枚细小的竹管被她捏得温热。若是仔细了看，却能发现，管壁内刻了一个细小的“近”字。
“沂川将军......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远处风姿尚存的老鸨传来呼唤。仙蝴转身朝着老鸨的方向走去：“来了妈妈。”清泉般沁人心脾的声音在空中逐渐消散，只留下一丝丝的清香的涟漪。花妈妈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后怕，她一把拉住仙蝴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尾调止不住的上扬却暴露了她的兴奋。“你可知今日你见的是哪位人物？”
仙蝴眸光微动，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妈妈，那两位大人气质出尘、气势迫人，仙蝴不敢多问。”
“是沂川将军和军中的司马大人！”花妈妈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喊出来的，拽着仙蝴的手都有些发抖。“赵大人方才派人来话，千叮咛万嘱咐咱们小心说话。阿弥陀佛，幸亏你今日表现不错，若是稍有差池，我们这仙鹤阁可就……”
仙蝴微微退后半步，掩口道：“那竟是……竟是沂川将军？”她装作震惊的样子，实则内心一片清明。她处心积虑地来到这仙鹤楼，不就是为了接近他么。
“是啊，不过将军既然赏了你这么多银子，想必是对你有意，没想到战场上如此叱咤风云的沂川将军，竟也有如此铁血柔情的一面……”“妈妈说笑了，仙蝴不过一个普通青楼女子，怎能入得了将军的法眼……”
仙蝴心中冷笑，花妈妈也不过是把她当做一颗摇钱树罢了，这就眼巴巴地想让她勾搭上沂川将军了。她表面却不动声色，亲密地挽着花妈妈的胳膊，两人的背影看上去其乐融融，俨然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内心却心照不宣地各有所图。
暗香浮动，这京城，已然在暗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唯有努力生活着的百姓们，还昭示着天下太平。
好紧张好紧张，你俩怎么第一次打照面就这么紧张！
新人作者第一本作品，希望大家能多多讨论，多多提意见哇（跪恩）[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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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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