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阁。
仙蝴刚从天地酒楼回来，她转身挪着步子往二楼走去，拐了几个弯，走进了门前画有蝴蝶图案的房间。此处是她个人休憩的地方，整个仙鹤楼除了花妈妈之外，一般不会有人来此，花妈妈若有事来前也会先轻轻叩门，一般不作打扰。
仙蝴合上房门，屋内熟悉的香味让她的心神逐渐宁静下来。屋中陈列十分简洁，一眼望去倒是不像是远近闻名的“京城第一舞姬”的房间。她走到梳妆台前，一双纤纤玉手探向了铜镜一处极其隐秘的雕花底座。“啪嗒”一声，妆匣最底层的抽屉里弹开了一层暗格，里面东西并不多，只零零散散放着几样东西：一个掌心大小的黑色磁石罗盘，几枚与王侍郎锦囊中一模一样的劣质铜箭簇，一支淡绿色的清透竹子发簪，还有一枚针线不太精致的粉色荷包。
她的指尖先拂过那些箭簇，眼中滑过一丝讥诮。这些废铜箭簇，是多年前朝廷的秘密工匠仿造那西域武器——“蚀骨箭”的失败产物。传说中真正的“蚀骨箭”，可以轻易穿透人骨，甚至可破修炼之人的真气，且伤口极难愈合，但其材料配方却早已失传。这批废料硬度足够，但韧度不足容易断裂，因此早被军方淘汰，却被阿爹偶然获得，此刻用来充当诱饵再合适不过。
谢庭他们这会儿他们应该在研究这箭簇的来历和作用吧，仙蝴心想。可无论他动用何种势力去查，最终大概率只会查到一次陈年的造器失败记录，根本摸不透此物。事实上这些箭簇只是起到扰乱视线的作用而已，并无其他。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那块磁石罗盘上。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微微颤动着，似乎受到某种微弱引力的牵引。这便是仙蝴此次行动的目的，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残留的一点暗沉金属碎屑倒在罗盘中心。只见那指针猛地一颤，随即牢牢地、稳定地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赫然是将军府所在的方位。
一抹了然的弧度浮现在她唇边，这金属碎屑并非什么毒药，而是组织内部惯用的一种追踪手段，名为“踪尘”。这些金属碎屑材料特殊，且是由特殊工艺制作而成，带有强劲且持久的磁性。一旦被其沾染上，数月之内，其散发的特殊磁场都能被此罗盘在一定范围内精准捕捉到。
仙蝴的任务，从来不只是刺杀沂川将军那么简单。更何况阿爹对他恨之入骨，必然要求万无一失。
“近”便是她第一步行动的信号。暗中留下“踪尘”，掌握谢庭的行踪，乃至探查府内的布防机关、巡逻规律等。唯有掌握了这些，才能在适当时机置谢庭于死地。
今日与谢庭茶楼一会，她已巧妙地将“踪尘”附在了谢庭随身的佩剑上，即便他有所察觉，她也留有后手：仙鹤楼初会，她故意让谢庭取走她随身携带的香粉，这香粉无毒，只是寻常女子用香，却是个幌子。那一瞬，指尖相触时，她将指甲内藏有的少量“踪尘”附着在了谢庭的扳指之上。此为冒险之举，若是谢庭的注意力未被香粉吸引，她这一小动作极有可能躲不过他的法眼。
最后，她拿起那支竹子发簪。此发簪通体淡绿，呈透明状，从外看能看透其内部。然而，其隔层内却有一处极小空间，里面可置放一根细小竹管，是组织独有的传递紧急或重要信息的一种方式，比普通渠道来的更为隐秘。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粉色荷包，随即取出磁盘和发簪，将抽屉合上。既然“踪尘”已发挥其作用，那么今晚，她也是时候动身了。
她走到床榻边，掀开锦被，在床板一处按照特定顺序按压了几下，一块木板悄然滑开，露出里面一套折叠整齐的夜行衣以及一系列小巧精密的工具，一应俱全，皆是最上乘的货色。她动作迅速地换上那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如墨的青丝被利落地绾起，浑身透露着冰冷的危险气息，早已不见那白天柔弱之色。
谢庭对她既然已有怀疑，必定有人守在这仙鹤楼。她灭掉烛火，推开后窗，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楼下是仙鹤阁后院最僻静的死角，靠近堆放杂物的巷子后有一出口，是她来此之前所凿，并无他人知晓。
她像一直蝴蝶般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口，瞬息间便轻盈地落在巷底，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夜深人静，此刻正是夜行者活动的最佳时机。
仙蝴的身影融入黑暗，瞬息间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穿行。她对这座城市的布局了如指掌，随着怀中那块磁石罗盘的指针方向行去。她能感觉到，那附着在谢庭扳指和剑鞘上的“踪尘”正清晰地传递着信号。这信号稳定而强烈，说明谢庭已经回到了将军府，并且那两样东西都离他不远。
将军府邸向来戒备森严。但这却难不倒自幼被养父以杀手训练的仙蝴。
她在距离将军府后墙不远的一处阴暗角落停下，悄无声息地攀上一棵高大的古树，借由茂密的枝叶隐藏身形，仔细地观察着府内的动静。
将军府时有巡逻兵举着火把，步伐整齐地迈过。不愧是将军府这些巡逻兵都眼神锐利，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并且仙蝴凭借过人的眼力，还察觉到几处微弱的暗哨气息。
“果然如阿爹所言，沂川将军的府邸，固若金汤。”仙蝴心中暗道，眼神却愈发冷静。她并不急于潜入，今夜的目的只是侦察。
她取出罗盘，再次确认方位。指针微微调整，指向府邸的东南角。
“书房？或是寝殿？”仙蝴猜测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巡逻兵队伍的交替和暗哨视线转移的空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秋夜的寒露和她高度紧张下的汗水浸湿了仙蝴的夜行衣，但她仍旧一动不动，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终于，机会来了。仙蝴身形一动，像落叶般从树上落下，悄无身息地贴着墙根移动，在一处排水渠的入口前停下。
这处暗渠入口有铁栅栏封锁，但其中的一根栅栏早已被组织动了手脚。她双手扭开那根栅栏，倏地钻进了那刚好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潮湿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她却毫不在意，纤腰一拧，便滑入了黑暗的甬道之中。
甬道内狭窄肮脏且臭气熏天，但仙蝴显然没把这当一回事。根据罗盘的指引和记忆中阿爹给的地图，她在暗道里快速穿行。这些暗道有些是废弃的排水系统，有些则是鲜为人知的秘道，正是阿爹仙猊多年来苦心搜集到的信息。
罗盘上的指针颤动得越发明显。
她突然停下，上方隐约传来说话声，灯火的光亮也微微透进她眼中。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贴近通风口的石缝向上望去。
眼前是一间布置典雅的书房。谢庭正背对着她，他身姿挺拔如松，依旧不减风采，只是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与凝重。
颂月站在他身侧，正在低声汇报着什么。阿啸则按刀立在门口，神情警惕。
仙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看到谢庭的右手拇指上，那枚素面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而他腰间那柄佩剑却不是之前那把。不愧是沂川将军，还是发现了她附着在他剑鞘上的“踪尘”。幸好她做了两手准备，是她赌对了！
“……箭簇已交由匠师查验，只是之前制作失败的废料，并无特殊之处。”颂月的声音隐约传来，“至于剑鞘上的金属碎屑，成分奇特，还未有结果。”
谢庭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她处心积虑，绝不会只是为了送一根无用的箭簇和一点奇怪的金属屑。继续查，尤其是那金属碎屑。”
“阿庭，此女今日茶楼之举已是明目张胆的试探和挑衅。我已增派人手加强了对仙鹤阁的监视……”
谢庭抬手打断了他：“不必。她若有心，寻常监视根本无用。让谛听卫的人撤远些，只盯住进出人员即可。她若有动作，必然会再露出马脚。”
仙蝴在暗处听得明白，心中冷笑。撤远些？正合我意。
就在这时，谢庭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书房内的每一寸角落，最终似乎若有若无地在那通风处停留了一瞬。
仙蝴猛地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谢庭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一瞬便移了开去，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映照着他那一瞬的机警。
”阿月，”他忽然开口，“府内的防卫，尤其是书房和寝殿周围，暗哨的位置从明晚起，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
“好。”颂月神色一凛。
仙蝴心中暗惊。好敏锐的直觉！她此行隐蔽，谢庭虽没有发现她，但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后就立刻开始调整布防。这无疑是增加了她后续行动的难度。
不能再停留了。仙蝴小心翼翼地后退，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退出暗道。
当她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时，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早已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谢庭……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肃穆的将军府，眼神复杂。罗盘上，“踪尘”的信号依然稳定。这第一步总算是有惊无险。
回到仙鹤阁，她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取出那支淡绿色的竹簪，她轻轻旋开簪头的暗格，取出一支特制的细小笔毫。将今日成功布下“踪尘”和暗哨的变更等消息告诉阿爹。
笔尖在竹管壁刻下，字迹极小却清晰：“踪尘附，暗哨变。”
她走到窗边，发出几声模仿夜莺的啼叫。片刻后，一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灰扑扑的鸽子落在窗棂上。她将竹簪小心地绑在鸽腿内侧，轻轻一抬手，信鸽便无声地振翅飞走，消失在茫茫夜空。
做完这一切，她倚在窗边，望着将军府的方向，久久未动。
而暗处，将军府书房内，谢庭摩挲着扳指，对悄然现身的暗影吩咐道：“跟着那只从仙鹤阁飞出的鸽子，找出它的落脚点。记住，别打草惊蛇。”
嗯……排水暗渠，下水道吧？仙蝴宝宝好能吃苦TT[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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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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