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文会怕是办不成了，许姑娘，让令尊抓紧派人救火吧。”
林朝暮望着滚滚而起的黑烟，提醒她道：“要是有空，倒是不妨在角门四处找找卫家走失的二公子，兴许有些绝路就能走通了。”
许颖娘顿时醍醐灌顶，看了一眼身侧跟着的武婢，武婢立刻便会意而去。
秦相看着许府滚滚而起的浓烟，神色有些不悦：“真是天干物燥了，什么东西都能四处横行霸道，堂堂尚书府邸，竟叫几只老鼠打翻烛台燃起熊熊大火来。”
许尚书察觉到秦相的怒气，只得连连点头称是，试图岔开话题。
他面带歉意，低眉缓声道：“今日是学生失察，损了老师的兴致。下人已去扑救了，所幸这几日日头尚暖，太平缸中储水并未结冰。扑救起来，不算太难。”
秦相却意犹未尽，继续道：“该叫你的家丁抱几只猫官来，好好杀杀这不正之风才是正理。想来猫官总不会为了两口糕饼，就打翻烛台烧屋子。”
说着，目光扫过面色不佳的卫荣煦和空置的卫家坐席。
任谁听到，只要耳不聋眼不瞎，都知道秦相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是以卫荣煦此时的脸色比方才连输两场更加难堪，他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名声，就让陈舟这个穷书生和他自己的蠢材弟弟全然断送了。
他人前人后苦苦经营这么多年，只一天，什么都没了。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回去后伯阳侯府迎接他的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完了，全都完了。
他的名声、伯阳侯府的颜面还有圣上的垂青，都完了。
他现在只希望卫荣熙这个蠢货，躲得远远的，没有被许府的家仆抓住。毕竟怀疑是一回事，真正人赃并获是另一回事。
只要他不被抓住，纵然今日人人都怀疑他，也终究无可奈何。单凭一个许府，还远没有和他们伯阳侯府叫板的胆气。
“横竖今日这比试是不成了，叫他们散了吧。你府上也好安心救火。”秦相将茶杯重重搁在案几上，拂袖而去。
许尚书得了老师授意，即刻站起身拱手致歉：“今日鄙府走水，扫了各位贵客雅兴，待等府上修葺完毕，许某再邀各位前来相聚。”
众人彼此客套一番，相继告辞离去。许家派管家奴仆将众多宾客送归，一旁坐席观赛的学子们也都三两成群告辞而去。
趁这时，顾生、李生一把将方才押注陈舟的玉佩首饰捞了回来。两人特意用方才押注时垫着的锦帕，将翁阳郡主的几样东西裹着揣在怀里，在人群中四下寻觅陈舟的身影。
厅堂中央卫荣煦早已待得如芒在背，不等许家相送便匆忙告辞离开，陈舟犹豫片刻，抬眼望向林朝暮的坐席，然而那处早已人去影空。
他自嘲地笑了笑，同一众学子一齐告辞后，顺着人群向府外而去。
甫一跨过许府大门，两个兴奋异常的人便将他簇拥住，给他挟到一旁的角落中，兴冲冲地开始兴师问罪。
“好你个陈青骥！结识翁阳郡主这么大的事，竟然藏着掖着，亏我俩在底下给你打擂台，呛得那些走狗酸儒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生拍拍顾生的肩，示意他放低嗓音，顾生继续道：“你可不知道，你赢那两局时，那些压卫家的脸都绿了，可惜到底没分个胜负，否则我俩今日可要发家了。”
“今日比试你们下注了？”陈舟心思飘着，随口问了一句。
李生知陈舟素来讨厌□□那一套，忙解释道：“我同顾兄本来是不参与的，但那些人实在可恶，将你踩得如地上烂泥一般，我同顾兄着实有些气不过，便压了随身玉佩。”
陈舟不由看向两人腰间，此刻两块玉佩正已端端正正回归原位，明明是相同的东西看着却比平日更加圆润光滑。
自往京城赶考以来，便是他们三人作伴。三人一路上栉风沐雨、省吃俭用，再难再险时，顾、李二人也不曾想过典当玉佩换钱。
如今，却为了给他争一口气，当做赌注压在那里。
陈舟心中顿时思绪万千，抬眼深深望向两人，最终只沉声道：“多谢。”
顾、李二人自然不受这一谢，反调侃道：“我们俩这一注只是小钱，你可知当时对面大放厥词之时，是谁力挽狂澜，压得对面大气都不敢喘么？”
陈舟疑惑，蹙眉刚要开口，便被顾生先一步打断。
顾生绘声绘色道：“想不到吧，居然是翁阳郡主！郡主当时，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首饰全都压你身上了，在那起子酸儒起哄的时候，轻飘飘来了一句'我压陈舟赢'。就那么一眨眼，地上掉根银针都能听见……”
陈舟已顾不得顾生在说些什么，他脑海中只有林朝暮压了首饰在那儿这一件事。
林朝暮兴许不在乎这些东西，但那些首饰若是让有心人拿去，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她。
他拔腿就要往许府中去，顾、李二人赶忙拉住他，焦急问道：“你做什么去？”
“那些首饰若是流落在外……”他露出隐忧。
两人相视而笑，从怀里掏出锦包，金灿灿、翠莹莹的几件首饰都展露在陈舟眼前。
李生得意道：“只难为你是个有心的，我们倒都是呆子不成。”
顾生更是摇摇头：“我们虽才学上略逊你三分，但论起君子之行嘛，未必输给你这呆子。喏，早替你拿回来了。你与郡主有交情，你亲自去还。我们先行一步，回去再拷问你。”
不等陈舟辩驳，两人将锦包强行塞进陈舟怀中，便相伴离去。
陈舟看着怀里的珠玉首饰，重新包裹好后一点点护在自己怀中。冰凉的翡翠和玛瑙似乎能够穿透锦帕，在他胸口最暖和处激起寒意。
“卫荣熙，在二品大员府邸纵火可不是小罪，想好今日怎么赎罪了么？”林朝暮神色淡淡地开口，看着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卫荣熙，皱了皱眉。
卫荣熙此时面色虽然惊慌，但却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因此咬牙不肯服软。
他愤愤盯着林朝暮：“翁阳，你凭什么说是我纵的火？你这是污蔑！”
“污蔑？我听闻大理寺有种手段，能够收取物件上的痕迹来辨别使用者，你猜许姑娘找到的着火折子上，有没有你的手印？”
许颖娘让武婢将火折子用托盘呈在卫荣熙面前，卫荣熙面上的表情这才松动些许。
但他还是不服，他梗着脖子道：“你们凭什么绑我，我是伯阳侯府的二公子，正儿八经的勋贵子弟，等我哥来，你们都得给我斟茶认错。”
“你还真是蠢得独树一帜啊卫二。”林朝暮从袖中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卫荣熙的脸上拍了拍，冷漠道，“你以为你哥还会来救你吗？”
候在一旁的侍女贴心地补充道：“方才前厅一散席，卫小侯爷便走了。”
“没留什么话？”林朝暮替卫荣熙先问，匕首却在他脸颊游走不曾挪开。
侍女摇了摇头：“小侯爷走得急，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卫荣熙几乎瞪圆了眼，他厉声惨嚎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哥，他不可能丢下我不管的！我不信！我不信！”
“信还是不信，事实就摆在这里。是要许家送你去大理寺，还是签了这个，你自己选。”林朝暮收回匕首，转身退后，丫环立刻将一纸承诺展开，凑近卫荣熙。
卫荣熙神思恍惚地读着承诺，这承诺文书上既写明他今日所犯重重罪过，也包括他承诺绝不再侵扰许府和许姑娘的内容。
“不、不、我不能签……”卫荣煦看清上面内容，猛然摇头，不住挪动双腿想逃。
林朝暮笑了，轻快道：“那就不必麻烦了，送大理寺吧。”
“翁阳！翁阳，你总归要进卫家门的，你今日帮着外人找我的麻烦，就不怕来日伯阳侯府要你血债血偿吗？”
“那就试试吧，看是你们卫府命长，还是我林朝暮命长。送走。”林朝暮目光冷冷凝视着卫荣熙，没有丝毫波澜。
许颖娘点点头，许家几个仆人立刻上来按住卫荣熙，要将人往外带，两相拉扯间，卫荣熙终于抵抗不住，求饶喊道：“我签！我签！”
“拿纸、笔来，让他自己誊写一遍。”
林朝暮扬手，继续警醒卫荣熙道：
“不要想着找机会从许家把东西拿走，在外人面前就可以清清白白。这纸承诺我会亲自送进宫里妥帖安放，你若再敢侵扰许姑娘一次，这张纸就会呈在陛下的御案上。”
卫荣熙被戳破心中所想，受伤的手一颤，墨迹便污损了整张纸。
许颖娘抬眼示意，一旁的侍女重又为卫荣熙换上空白纸张，足足三炷香的功夫，卫荣熙才小心翼翼地誊写完成，这张纸上还清清楚楚印着他的手印，做不得假。
“行了，派人好生送回去吧。”林朝暮拿着那张纸，满意地点了点头，待墨迹干透后揣进怀中收好。
仆从送走卫荣熙，偌大的院落终于又恢复了寂静。
林朝暮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正欲开口告辞，便被许颖娘伸手拦住，林朝暮微微挑眉看向她，没好气道：“许姑娘是打算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么？”
“不、不是的。”许颖娘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似乎吓到了林朝暮，立刻放下手来，还将手臂向身后缩了缩。
“颖娘只是想向郡主道谢。”许颖娘屈膝向林朝暮行了一礼，许府的丫头识趣地四散开来，给两人留出足够谈话的安全空间。
林朝暮一把扶住许颖娘的胳膊，将她扶起，淡淡道：“你也不必谢我，今日的事我有我自己的私心，不全是为了帮你。”
“郡主虽是举手之劳，但于颖娘而言，确实可解眼下燃眉之急。”许颖娘说着又要再拜，林朝暮立时伸手拦住她的动作。
“好了，好了。我领你这句谢，你不必再拜了。”林朝暮神色略微有些局促，她同人甚少如此心平气和、礼尚往来的交流。
许颖娘听罢，确实不再拜谢，而是有些纠结地攥着手中帕子，欲言又止。
林朝暮察觉她的异常，却不开口，只是静静观察许颖娘的神态变化。
终于，许颖娘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直愣愣地盯着林朝暮，轻声道：“颖娘想求郡主一件事。”
林朝暮眼前没来由的浮现起许颖娘与陈舟，在假山后会面的那一幕。
她盯着许颖娘郑重坚定的神情，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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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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