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灯，两人沿着河岸漫步。
忽见前方一个衣着干净的妇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站在一个卖糕点的摊子前。
“娘，娘！我要吃那个！牛乳菱粉糕！”男童指着那雪白晶莹、散发着甜香的点心，脆生生地央求。
那妇人慈爱地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好好好，今日我儿生辰，便依你。
”说着，便掏钱买了一块，那孩子接过，立刻满足地咬了一大口，笑得见牙不见眼。
灵枢的脚步倏地顿住了。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那块牛乳菱粉糕上，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仿佛透过眼前的温馨景象，看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我们村里……隔壁家的小石头，每年过生辰，他娘都会走十几里路去镇上给他买一块……说是长安城传来的花样，叫牛乳菱粉糕……”
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她唇边逸出，带着一种茫然的追溯。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那回忆里没有她自己的身影，只有别人家孩子的幸福，和旁观者的羡慕。
萧允怀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与酸楚，那是一种源于童年极度匮乏所带来的、刻入骨髓的怅惘。
她可能……从未在自己生辰时，得到过父母哪怕一丝一毫的如此关爱，甚至连一块最普通的糕点都是奢望。
但这失态仅仅持续了一瞬。
几乎是立刻，灵枢便猛地回过神。
她迅速垂下眼睫，将所有外泄的情绪尽数收敛，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刻意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恍神与低落从未发生。
“公子，我们快去前面看看吧！听说今年的游灯会格外好看，有西域传来的走马灯呢！”
她语气轻快，甚至主动伸手，虚虚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带着一种催促的意味，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摆脱那瞬间袭上心头的软弱。
萧允怀没有动。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强装无事、却依旧泄露出一丝仓促的脸上，落在她为了掩饰情绪而刻意明亮的眼眸上。
他心中那关于她身世的猜测，在此刻变得具体而清晰起来。
原来，她那超乎常人的坚韧与清醒，是用这样冰冷匮乏的童年换来的。
他没有点破，也没有追问。他只是顺着她拉扯的力道，迈开了脚步，声音低沉而平和：
“好，去看走马灯。”
他任由她拉着，重新汇入熙攘的人流。前方灯火璀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但萧允怀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她铠甲下更深处的软肋，那并非算计，并非野心，而仅仅是一个从未被好好爱过的女孩，在最寻常的人间烟火气里，不小心流露出的一丝渴望。
这份无意中窥见的真实，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谋算，都更深刻地触动了他。
他看着前方灵枢为了掩饰方才失态而略显急促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今夜长安的万家灯火，喧嚣人间，似乎都因她那一瞬间的黯然，而在他眼中，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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