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秦朗那年,时裴十九岁,刚成为舞蹈学院大一新生。
她是边陲小镇三十年来第一个考入舞蹈学院的女孩。为了赚学费,时裴白天求学,夜晚就在夜色酒吧打工。
虽然工作服的布料少得可怜,但时薪确实诱人。时裴心一横,签了字。
可惜才上班的第三天,她非但没赚到学费,还额外欠下一笔十五万的巨额赔偿。
包厢里那只不规矩的大手伸过来时,时裴本能地惊慌躲闪,蜷缩的身体撞翻了桌上的洋酒。
琥珀色的液体哗啦浇下去,毁了客人那身看着就昂贵的西装,还有沙发上那只亮瞎眼的钻扣手包。
领班的脸瞬间惨白,堆着笑鞠躬道歉,转头就冲时裴低吼:“十五万!你赔得起吗?!”
当然赔不起,只怕是要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时裴垂着头,默默承受着领班的怒火。想到那串数字,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决堤。
忽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领班的骂声戛然而止。一个低沉平缓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抬头。”
时裴懵懂地抬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飞快地眨了下眼,怯生生地望向声音的主人,又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低下头去。
面前的男人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气质与酒吧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挺拔地负手而立,像一座沉默而孤绝的山峰。
这是时裴初见秦朗。
昏暗光影里,秦朗只是微微偏头,目光在她挂着泪痕却眼神格外倔强干净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抬手,指尖随意地一点:“就她。”
时裴心头猛地一沉,无助地看向领班,她签的合同再不平等,也绝不包含卖身这一项。
“秦总,”领班堆着笑,声音发紧,“这丫头刚来,笨手笨脚的,规矩都没教明白,怕伺候不好您。您还是回三楼稍坐,我这就给您挑几个懂事的……”
秦朗没应声,只侧目给了身后一个眼神。
身后的手下立刻上前,和领班开始了议价。数字像冰冷的子弹,从一万跳到十万,最后停在五十万。
巨大的屈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时裴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忍住,可那冰凉的绝望终究冲垮了她最后一点体面,“哇”地一声,时裴直接哭了出来。
突兀的哭声打断了交易。
秦朗似乎也被这哭声吸引了注意力,他踱步过来,在她面前弯下腰,视线几乎与她齐平。
“哭什么?”
时裴这次看清了他的脸。浓眉压着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驼峰鼻勾勒出凌厉的线条,薄唇紧抿。这是一张即使在俊男美女如云的艺术院校也足以令人屏息的脸。
他皱着眉,审视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小麻烦,片刻后开口:“不就是陪我吃顿饭?委屈成这样?价,你开。”
“吃饭?为什么是我?你又是谁?”时裴哽咽着问。
这也是领班心里的疑惑。十九岁的小时裴瘦弱稚气,怎么看也不该是被秦先生一见钟情的对象。
“我叫秦朗。”秦朗难得耐心,竟然低头与时裴对视,虽然只回答了她一半问题。
“就只……只是吃饭?开……开多少……都行?”时裴抽噎着,脑子一片空白,话已脱口而出。
呵。秦朗漂亮的眼尾微微一挑,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意义不明的笑意:“你有别的想法的话,我也没意见。”
他这一笑,却让周围除了时裴之外的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阎王一笑,生死难料。
“十……十五万八千块,行吗?”时裴绞着超短裙的百褶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孤注一掷的小心翼翼。
“什么?”秦朗的眉头再次蹙紧,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带着零头的、精确到千的价格?
“我……我刚打翻的酒,要赔十五万……那八千,是……是我今年的学费……”时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看向他。
秦朗的眉头依然锁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困惑,但他没有任何迟疑,利落地从怀中掏出支票簿,签好,随手一扬,那张轻飘飘的纸片便落在了时裴脚边。
秦朗转身离开,一个手下无声地上前,将一张白底金字的名片塞进时裴冰凉的手心。
“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地址在上面。”男人的声音毫无温度,“别迟到。”
第二天,时裴旷掉了两节至关重要的舞台表演课。
她早早爬起来,笨拙地化妆,几乎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不到十一点,她就站在了高耸入云的“秦唐大楼”门口。
保安冷着脸将她拦在玻璃旋转门外。她试着拨打名片上的号码,不出所料,听筒里只有冰冷的忙音。
僵立十几分钟后,电梯间传来戏谑的声音:“哟,这不是昨晚那柴火妞么?来得倒挺积极。朗哥那边还没散,我们先领她上去。”
是昨天跟在秦朗身边的两人。保安见状立刻换了副面孔,恭敬刷卡。
时裴被带到一间宽敞得令人心慌的休息室。她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没有床。确认这点后,她才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边。
门被推开时,时裴正无意识地揪着牛仔裙上的流苏花边。声响惊得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手足无措地望向门口。
“时裴。”秦朗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径直走到沙发主位坐下。
他舒展长腿,略显烦躁地扯松了领带,拧开手边一瓶水灌了一口,然后身体向后陷入沙发背,目光沉沉地锁定她。
那瓶水,在夜色酒吧的价目表上标着1880。时裴背得滚瓜烂熟。
在他的注视下,时裴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偷偷抬眼打量沙发上的男人,疑问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敢问出口。
“很缺钱?”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时裴用力地点了点头,诚实得近乎笨拙。
“跟着我。一个月五十万,够不够?”
“跟?”时裴茫然地重复,显然没理解这个词在此刻的特定含义。
秦朗起身,按下桌角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几分钟后,有人无声地推门进来,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上。
秦朗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时裴迟疑着,像接过一块烧红的炭,捏着文件袋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
“不是高考上大学的?看不懂字?”秦朗的眉头拧紧,瞥了眼腕表,语气里压着明显的不耐烦。
恐惧攫住了时裴。她手心汗湿,几乎捏不住纸袋,终于颤抖着打开。
一份协议。甲方:秦朗。乙方:时裴。甚至她的身份证号码,都已工整地打印在上面。
“跟”的含义,此刻**裸地摊开在她眼前,原来条件就是成为秦朗的情人。
“不行!”时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抗拒,“我不能做小三!犯法的!”
秦朗原本紧皱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一把抓过协议,翻到其中一页,指尖重重戳在一行加粗的条款上:甲方在合约期间保持单身,如甲方计划结婚,则合约自动终止。
“不对……秦总……”时裴脸涨得通红,声音细弱下去,“就算你单身,我也……我也我不卖身的……”
秦朗已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随便你。各有各的价格。”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秦朗接起,听筒里传来急促的汇报声。
他简短应了两声,大步朝门口走去。手搭上门把时,又想起什么,捂住话筒回头甩下一句:“协议签了,联系王晖。”
他甚至没告诉她谁是王晖。
时裴捧着那份空白的协议,像个被遗忘的木偶。那顿价值十五万八的午饭,还吃吗?
可她收了钱,不敢走。
下午三点,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时小姐,协议签好了吗?”
“你是……?”
“王晖。秦唐集团副总经理。”
时裴“哦”了一声,像是终于卸下重担,把那份依旧空白的协议递了过去。贫穷是一回事,把自己明码标价卖给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是另一回事。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王晖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他没有接,反而把协议轻轻推回她面前:“时小姐,我建议你再仔细考虑考虑。这份协议没有时效限制,你随时签好,随时带着它来找秦总。”
说完,王晖转身欲走。
“等等!”时裴鼓起勇气追上去拦住他,“那……午饭还吃吗?”
“不吃了。”王晖语气平淡,“秦总临时有急事,飞去海城了,公务机刚起飞。”
“那……那十五万八……”时裴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脸颊烧得厉害,“还算数吗?”
王晖愣了一下,随即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地笑出了声。
“当然算。”他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秦总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临走前,他停在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给了时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小姐,有空的话,不妨去网上搜搜秦总的百科词条。挺有意思,你会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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