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时裴跟在秦朗身边的三年里，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他怒火的边缘，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几乎将她冻毙。
秦朗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一路将她从楼下粗暴地拖拽回卧室，狠狠扔在床上。
他额角的碎发被濡湿，眼底布满骇人的猩红血丝，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那目光里没有半分**，只有一种令人血液凝固的凶狠，如同盯着猎物的猛兽。
时裴的心脏狂跳，恐惧攫住了她的每一根神经。身体摔在柔软的床褥上时，她脑中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念头，今天，要么死在他手里，要么……另一种意义上的“死”在他身下。
她紧闭双眼，等待着预想中的狂风暴雨降临。然而，回应她的，是卧室门被秦朗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摔上的巨响。紧接着，是清晰的反锁声。
等她手脚发软地爬到门边，徒劳地拧动冰冷的门把手时，门外早已一片死寂，秦朗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是真的闯下弥天大祸了。
时裴像一只困兽，在空旷冰冷的卧室里焦躁地踱步。她坐立不安，一遍遍机械地解锁手机屏幕又锁上，对着梳妆镜反复练习着或哀求或认错的表情，最终徒劳地蜷缩在窗边的地毯上，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墨色天幕，被冰冷的晨曦一点一点染成灰白。
早上七点多，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时裴像惊弓之鸟般猛地回头。
来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
阿姨显然对昨夜的风暴一无所知，只是依照秦先生平日的吩咐，温和地请她下楼用早餐。
餐厅里，秦朗已经端坐主位，姿态从容得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从未发生。他慢条斯理地用着餐，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他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至小臂。时裴走近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在他结实的小臂内侧，赫然贴着一块刺眼的白色纱布。
“你……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秦朗头也没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
“要不要紧？医生……处理过了吗？”她追问，带着一丝侥幸的关切。
“死不了。”他的回答简短又疏离，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慵懒。虽然不再有昨晚那种令人窒息的杀意，但那份冰冷依旧清晰可辨。
空气瞬间凝固。
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金属刀叉与骨瓷餐盘偶尔碰撞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一把生锈的钝锯，来回拉扯着两人之间本就巨大的鸿沟，撕扯出更深的裂缝。
时裴不敢再开口，只能深深埋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对面男人的神色。手中的叉子无意识地反复戳刺着盘中的煎蛋，金黄的蛋液狼狈地流了一盘，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绪。
“不想吃就换点别的。”秦朗放下餐具，用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对侍立一旁的佣人递了个眼神。
时裴面前狼藉的餐盘立刻被无声地撤走，换上了新的。这无声的指令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难堪。
“秦朗……我……”她鼓起最后的勇气，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裴。”秦朗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怒意，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毁灭性。这句话轻飘飘落下，却如同即刻宣判的死刑，瞬间将时裴钉死在原地，打入万丈深渊。
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头，声音微弱下去，消散无形。一切仿佛瞬间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初遇的夜晚。
他高居云端，俯瞰众生；她卑微如尘，匍匐在地。
秦朗没再看她一眼，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有指责，没有训诫，甚至没有一丝怒火。只有那句冰冷的诘问，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时裴的心上：
时裴，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他甚至……不如痛痛快快地和她吵一架。
此后的整整两周，秦朗音讯全无。他没有出现，没有电话，没有只言片语。
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别墅里，只剩下时裴一个人。她用了一天的时间，像幽灵般在足有千余平的巨大空间里游荡。手指拂过衣帽间里那些挂着昂贵标签却从未真正属于她的华服时，秦朗那冰冷的声音便如同魔咒，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尖锐地循环播放：
时裴，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真是昏了头了！她恨不得用头去撞那冰冷的墙壁，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竟敢给秦朗下药……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无数次点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又无数次像被烫到般迅速锁屏。她不敢联系他，害怕自己的名字仅仅是出现在他的来电显示上，就足以点燃他残存的怒火。
镜子前，二十二岁的时裴一遍遍端详着自己年轻美丽却写满惶恐的脸。
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即将来临，时裴不得不收拾心情，硬着头皮回学校准备期末的结课作品汇演。
这栋别墅离舞蹈学院很近，从遇见开始，秦朗就为她办妥了走读手续，专业课也聘请了名师上门教授。唯有重要的汇报演出和考试，她才会短暂地回到那个几乎陌生的校园。
舞蹈学院里走读的年轻女孩不少，围绕着她们的流言蜚语也从未停歇。然而，从未有任何不堪的传闻，与时裴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时裴再懵懂也明白，这必然是秦朗早已在暗中为她扫清了一切障碍。
汇报演出结束，时裴拎着包，有些恍惚地走出喧闹的大礼堂。同宿舍的乐瑶像只欢快的小鸟追了上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
“哎呀！大忙人！好久不见啦，也不见你想我的……”乐瑶声音清脆，是时裴在这座象牙塔里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时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捏了捏乐瑶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若是往日，她定会热情回应。
乐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八卦的小眼神滴溜溜一转：“怎么啦？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跟你那个外校男朋友吵架啦？闹分手了？哎呀……毕业季嘛，分分合合很正常的啦……”
“对了裴裴，”乐瑶自顾自地开始报起同学们的动向，“你太久没回来都不知道大家的计划！我准备去横店漂着当群演啦，大池和阿颖都考上省歌舞团了！还有……”
她叽叽喳喳地把周围同学的毕业去向数了个遍，末了，才想起来问身边沉默的人：“你呢裴裴？毕业了准备干嘛去？你肯定有安排了吧？”
什么打算？
时裴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原计划？那计划多么可笑。生米煮成熟饭，然后顺理成章地和秦朗有个结果……这算安排吗？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荒诞不堪的打算。
她甚至……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敢在旁人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如同烙印，带着灼人的温度，也带着将她打入深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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