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夜没有去侍疾,元惜苓厌烦元窈的传言便传遍后宫。
大张旗鼓前来嘲讽的宋清颐踏进灵云阁时,元窈刚用过午膳,在前厅翻看尚书堂的课本,因为灯瑶去南院养伤,所以身旁只有慎予坐在左侧看《剑道》。
本来是很和谐的一个午后,直到慎予耳朵微动。
“有人来了,听脚步应该是常欢公主。”
元窈叹了一口气,合上书。
果然没过多久,趾高气扬的声音传来,连通报都没有,便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一路上,宋清颐得意扬扬地往前走,她的女使柳兰和拦门的下人推搡着,三人就这样闹到元窈面前。
宋清颐的视线先在元窈身上停了几秒,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起身的慎予,再才将目光挪回元窈身上。
说话前先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想来妹妹是用过午膳了,本宫便带了些点心来。”
柳兰将手上提的食盒打开,端出一叠没有冒热气的五香糕。
“本宫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特地吩咐厨房准备的。”宋清颐说着,在慎予刚才的位置坐下,看见盯着糕点却默不作声的元窈,更是压抑不住地开心。
“听说妹妹惹陛下生气了,真是不小心,本宫之前和你多提几句你的身份,你以为本宫是在嘲讽你,其实是在提醒着你,只可惜妹妹你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惹陛下不悦,以后哪还有好日子可过。”
宋清颐一口一个可惜,可语气是一句比一句高兴。
其实不用她开口,元窈也知道她是听到那些传言,专程来落井下石的。
宋清颐是先帝宠妃朝贵妃的女儿,同时也是在元窈眼里,和元瑞蠢得不相上下的人,现在这小人得志一般的举动,让元窈明确此人的头脑在元瑞之下。
宋清颐作为后宫年龄第二小的公主,同龄的皇嗣只有元窈一个,自然从小处处和元窈较劲。
可是元窈擅长的宋清颐完全一窍不通,再加上法理上讲元窈是嫡女,而她是庶女,更加让她对这个没有半分皇家血统的半路公主产生敌意。
换作之前与世无争的时候,元窈不会和她计较,只会想办法将其打发走,可今时不同往日,元窈执棋后,宋清颐成了第一个前来对弈的人。
“其实本宫至今还未明白皇姐提醒了什么,皇姐常常说让本宫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可想到现在仍然只能想到,本宫是母后的嫡女,而且是整个大庆唯一一个嫡出的公主。皇姐到底是想提醒本宫什么呢?”
这和之前的元窈确实相差甚远,之前的她都是顺着宋清颐的话来,按照宋清颐的暗示配合并吹捧,再模棱两可地送客。
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直白犀利的话,更没有自称为本宫过。
更加没有警告过宋清颐,自己也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即使没有皇室血统,客观上的身份地位远远高于她。
“你……”刁蛮霸道但并非能说会道的宋清颐组织语言用了好一会儿,仍然没能想出一句能反击的话。
元窈不会再给她好好酝酿的时间:“皇姐若是也说不出什么,那么想必是道听途说,本宫倒是很好奇他人的眼里,本宫到底是什么身份。正好最近母后担心路上受寒,不让本宫侍疾,有了很多时间好好去弄明白。”
虽然整个后宫甚至整个大庆都议论过女帝过继两个娘家孩子为后的事情,可都只敢在茶余饭后轻声讨论,若是将这些话摆到明面上,那便是人头落地的结果。
宋清颐其实害怕了,可她宁愿人头落地也不想在元窈面前露怯,于是用气愤来掩饰害怕。
“大胆,本宫是你的皇姐,你敢用这种威胁一般地语气和本宫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得了癔症,叫太医来好好看看吧。”
说完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唰地一下转身离开。
碰翻了那盘完全凉透了的五香糕。
元窈冷淡地看了一眼,任由宫女们打扫干净。
她这几年脾胃虚弱,容易滞食,很久不吃这种不易消化的糕点了。
不过宋清颐倒是提醒了她,宫里的人大多是人精,像宋清颐这样在大局未定之前便来当事人面前的笨蛋寥寥无几,更多是躲在暗处,审时度势。
所以,她应该主动出击。
虽然如今她的处境并不有利,但也不是韬光养晦的时候。
“备车,去景寿宫。”
这个时辰,侍疾未免太早,可是如果元惜苓真的要看见有野心的真正的元窈,就应该要知道她本是一个漠视这些礼节的人。
景寿宫里的所有人本来是和往常一样沉默地忙碌,传言被陛下厌恶的昭蘅公主到来后,下人们更是不敢高语。
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没过多久,两人共处的书房竟然传出元惜苓豪爽畅快的笑声。
“这么快就想清楚了?”看到元窈前来,元惜苓还觉得有些奇怪。
元窈常常在她的书房里服侍,自然而然地坐在案侧。
“到景寿宫来所谓何事?”
元惜苓刚开始没有多看她一眼。
“兴州冻灾毁坏房屋无数,因此流离失所,甚至受冻丧命的百姓数不计数,儿臣请命,前去兴州赈灾。”
元窈这个举动确实出乎元惜苓的预料。
“朕昨日已经在奏折中安排好了兴州赈灾一事,今日早朝上也和百官们商议了此事,不必你这日渐木讷的公主操心。”
元窈跪地行了一礼。
“母后的安排确实是万无一失,可是派遣皇嗣前去,一来更加稳定军心民心,二来兴州与洋纳仅仅一城之隔,兴州一旦动荡,洋纳必将有所动作,皇嗣前去,更可对进行其进行威慑。”
元惜苓皱眉盯了她几秒,眉头舒展的瞬间明白了什么,接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不愧是朕亲手选出来的孩子,朕便命你为钦差巡察使,指挥监督兴州赈灾工作,可年后启程。”
“母后,还是年前启程吧,如今已是腊月,日夜不停地赶路,到了兴州也得是年后了,让兴州百姓过一个好年怕是来不及了,怎样也得让他们安心如春啊。”
元惜苓拉起元窈的手扶她平身,眼中几种情绪交织闪过。
“那便年前启程吧,天寒路远,窈儿要照护好自己。”
宫里的人精们对昭蘅公主要去兴州赈灾一事议论纷纷,虽然猜测极多,但有一点结论是一致的。
昭蘅公主在去兴州的几年里,要淡出朝中夺嫡的腥风血雨。
至于回来时会如何,不得而知。
或许有些人不会坐以待毙,压根不会让她回到大庆。
收拾去兴州的行囊时,灯瑶哭肿了眼睛。
“公主,您就带灯瑶去吧,灯瑶也好照护您……”
箭伤未好的小姑娘抽抽噎噎。
“你忘了太医如何说的,你这伤要是再偏几寸,可得在床上躺到春末了,这让我如何放心带你去。”
灯瑶张嘴继续哭:“这不是还差了几寸嘛……”
话还没落音,便被元窈用一块糕点堵住了嘴。
“再说这话,我可就要打你板子了。”
灯瑶咽了糕点,听这话虽然没怕也没信,但也没再提这事了。
“可是先不说这兴州如今多么艰苦,就是来回的路上,想必也是危险重重,像二皇子五皇子那写的,怎么会让您一路平安呢,甚至还会……”话还没完灯瑶便不敢说下去了,光是想到这一路上腥风血雨就足够让她又红了眼睛。
元窈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傻丫头,你也太看不起你家公主了吧,我是会这样随随便便死在路上的人吗,元瑞和宋青原那脑子能和我比吗,再加上母后封慎予为钦差卫队长,将时刻贴身保护,想暗杀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灯瑶还想继续说让元窈带她一起去的话,却被元窈打断。
“灯瑶,你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了,留你在宫中,是有一件要事交给你。”
灯瑶伸长脖子检查四周,确定无人后坚定地看向元窈:“公主您说,灯瑶定万死不辞。”
“好,现在我把灵云阁的管理重权交给你,如果宋清颐再次闯我灵云阁放肆,你就给我用尽手段把她赶出去。”
灯瑶愣了两秒,看见元窈使劲憋着笑才反应过来:“公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开玩笑!”
在屋外守卫的慎予听见了几句灯瑶的埋怨声,紧接着被元窈的笑声覆盖。
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忍不住好奇。
在笑什么呢,这样开心。
临行前一天,宋清颐又来到了灵云阁,与之前不同,这次是和朝太妃一起规规矩矩进来的。
朝太妃见到元窈,行了一个福礼:“昭蘅公主金安。”
礼施一半便被元窈扶起。
“娘娘不必多礼,您是长辈,又与母后交好,本宫怎能受您的礼呢?”
元窈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并非假意。
“想来当年公主还是个丁点大的孩子,眨眼间也长这么大了,臣妾还记得当年公主和颐儿在荣芙宫玩闹吃糕点,两个孩子都调皮可爱得很,现如今公主生得如此端庄稳重,可颐儿还似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还得让她多向公主学习才是。”
此话一出,在这宫中钩心斗角久了的人都心里有了底,只有天真的宋清颐还在以为朝太妃在通过贬低自己来追捧元窈,撒娇似的埋怨道“母亲!”
朝太妃怒嗔道:“住口,你早就应该向昭蘅公主学习了,这些年是我太骄纵你了。”
元窈的笑容收了几分。
“娘娘不必苛责常欢皇姐,在这后宫能有这般的天真烂漫,何尝又不是一种福气呢?”
朝太妃叹了口气,拉起元窈的手。
“只怕不知是福气还是悲剧的开端,只求公主能多教教她,臣妾知道,颐儿有无数冒犯公主的地方,都是臣妾教女无方、娇惯纵容的错,还请公主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说着想行礼,被元窈扶住手臂。
“本宫还是孩子时,力量单薄却腹背受敌,娘娘没有趋炎附势,而是来接济本宫,娘娘的善心能容下那时无名无用的本宫,本宫又怎么会容不下常欢皇姐呢?”
朝太妃主动又激动地攥紧元窈的手。
“臣妾多谢公主。”
送母女俩离开灵云阁,元窈停在庭院,百无聊赖地看星星。
慎予为她披上一件裘衣,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夜空。
“慎予啊,你会观测天象吗?”
慎予听见她这么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低头看她。
月光洒在元窈的弯眉垂眼上,本就柔和的五官更显恬淡。
有那么几秒,他看愣了神,很快反应过来,随机迅速移开视线。
灯瑶被伤那天之后,他和元窈的关系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快的速度亲密起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真正了解元窈。
“卑职并不会夜观天象,可是卑职还是能知道,明日启程去兴州,无论是途中还是宫中,都要起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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