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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寂夜

竹门“吱呀”一声合上,将谷外沉落的暮色与带着草木清气的微凉晚风都锁在了门外。沈砚立在药庐中央,最先觉出的是脚下青石板的沁凉——石板缝里嵌着细碎的苔藓,被打理得只余边缘几簇浅碧,像是刻意留出的生机,偏又透着独居者特有的规整,不多一分,不少一寸。空气中浮动的药香比谷口浓郁了数倍,薄荷的清冽、当归的醇厚里,裹着一缕极淡的冷香,那气息与户部侍郎药渣里的寒星草隐约相契,细若游丝,却精准地触到了沈砚紧绷的神经,让他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攥紧。

他望着身前正解竹篓背带的男子,对方垂着眼,素白棉麻衣衫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的腕间沾着几点新鲜的草汁,青碧色,像是刚从晨露未晞的药田归来。想起方才谷中引路时对方始终未言姓名,沈砚刻意放软了声线,带着病弱书生惯有的谦逊微微欠身:“多谢先生方才引路,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在下沈砚,日后若有叨扰,也好知晓该如何称呼。”

苏微解背带的手顿了顿,指尖勾着竹篓的麻绳,转头看他时,眼神清淡得像谷间未散的晨雾,不起半分波澜,却又似能照见人心底的隐秘。

“苏微。”

两个字说得极轻,气音几乎要被药香吞没,却足够清晰地落在沈砚耳中。尾音刚落,他已转回头继续往外拿草药,动作连贯得仿佛这回答只是随口一提,不值当多费半分心神。可沈砚何等敏锐,分明瞥见他拿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下——那滞涩转瞬即逝,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沈砚心头漾开一圈涟漪:他对“沈砚”这个名字,竟有过片刻的迟疑。

这迟疑落在沈砚眼里,让他心头微动。父亲的《医案杂记》里从未提过苏姓之人,可这片刻的停顿,偏生印证了他的猜测:苏微或许十年前的事有关。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浅笑,顺着话头道:“原来是苏先生。看先生药篓里的草药,皆是带着露水的新鲜采撷,想来这雾隐谷中,先生定是最懂药理的人。”他刻意加重“最懂药理”四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案上那张画着寒星草的药方,像在欣赏字迹,眼角余光却牢牢锁着苏微的侧脸,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反应。

苏微却像没听见这话里的试探,只将一株带着湿润根须的柴胡放在石台上,指尖极轻地拂去根部的泥土,动作专注得仿佛在打理什么稀世珍宝。

“坐。”

他丢出一个字,转身将空了的竹篓搁在墙角,竹篾撞得石壁轻轻一响,几片柴胡叶晃了晃,晨露顺着叶尖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转瞬便被石板吸了去。他解下腰间的青布带,随手搭在木案边缘,沈砚这才看清布带末端绣着朵极小的艾草,针脚细密得近乎隐蔽——若不是他常年查案养成的敏锐,根本注意不到这细微的绣痕。这倒像苏微的性子,什么都藏得深,不肯轻易示人。

沈砚依言在木案旁的矮凳坐下,凳面带着松木特有的凉意,却被打磨得光滑温润,没有一丝毛刺,可见主人平日里极是爱惜。他趁机抬眼,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药庐:外间靠墙立着两排松木药柜,柜门上的纸签已泛出浅黄,小楷字迹与案上药方如出一辙,只是纸签边缘卷了毛边,像是常年被指尖摩挲所致。药柜旁的竹架上摆着陶瓮,瓮口用麻布封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晾晒的草药,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的气息。内间门帘是浅灰粗布,门帘角垂着个小铜铃,风从窗缝钻进来时,铜铃“叮”的一声轻响,清越短促,倒让这过分安静的屋子多了点活气。

最让他在意的,仍是案上那枚青铜药碾——药碾上的“苏”字刻得很深,笔画间的棱角被磨得发亮,想来用了许多年。他记得医案地图上的“苏”字,与这药碾上的字迹隐约相似,便故意指了指药碾,语气带着几分闲适:“苏先生这药碾看着有些年头了,想来是用得顺手的旧物。”

苏微正走到药柜前,指尖在柜门上轻轻划过,发出极轻的“沙沙”声,闻言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祖父传下来的。”他的手指不算修长,却异常稳,指节处有层薄茧,虎口还沾着点新鲜药汁——是方才拿草药时蹭上的。可沈砚看得清楚,那茧子不单是碾药磨出来的,指腹处还有些极细的纹路,纵横交错,倒像是常年握剑或握笔留下的痕迹。一个隐士医者,为何会有这样的手?

“祖父也是医者?”沈砚追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只是寻常闲聊,“看先生对药材这般熟悉,定是得了祖父的真传。”

苏微终于转过身,手里多了个青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水面映着他清瘦的影子。他将碗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沈砚的手腕,凉得像山涧的泉水,随即飞快收回,动作快得像是纯属无意。“先喝口水,润润喉。”他的目光落在沈砚脸上,眼神很淡,却像能穿透皮肉似的,“你说咳疾难愈,咳了多久?白日重些,还是夜里?”

沈砚握着青瓷碗,碗壁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压下了喉间因鹤翎散而起的痒意。他怀疑苏微在试探,这看似寻常的问诊,实则是在观察他的虚实。便故意放轻声音,还轻轻咳了两声,咳时微微弯腰,肩膀轻颤,像是真的虚弱不堪:“约莫半月了,夜里咳得更凶些,有时会咳到喘不过气。前几日赶路时淋了雨,回来后就越发重了,实在没办法,才寻到这谷中。”他特意加重“赶路”二字,想看苏微是否会追问来路。

苏微没接话,似是并不在意他的来处,只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目光扫过他因“病弱”而泛白的唇色,道:“你脸色差,不单是咳疾的缘故,倒像是身子亏空得厉害。”他的目光掠过沈砚的手腕——沈砚刻意将手腕放得放松,却还是藏不住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那是绣衣使的印记,瞒不过有心人。

沈砚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虚弱之态,叹了口气:“许是前些日子赶路太急,没顾上好好歇息,积劳成疾了。”他顺着苏微的话往下说,目光又落回案上的药方,像是被那几笔寒星草吸引,“先生案上这药方,画的是何种草药?看着倒有些特别,叶片银白,像是沾了霜雪。”

苏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药方,伸手将药方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动作自然得像是怕被风吹乱:“治咳疾的寻常草药。”他转身走到竹架旁,取下一个陶瓮,揭开麻布封口时,一股清苦药香漫了出来,比先前的气息更浓些。他用铜勺舀出些晒干的草药,放在石臼里,拿起枣木药杵开始碾药。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很有节奏,“笃、笃、笃”,在安静的药庐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敲打着某种隐秘的心事。

一时无言,沈砚看着他碾药的动作——苏微手腕转动间,力道均匀,草药很快就被碾成细粉,没有一点颗粒感,可见手法极是娴熟。可他注意到,苏微碾药时,左手始终按在石臼边缘,手指微微蜷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防备,像是怕他突然靠近,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沈砚沉吟片刻,决定再探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试探:“苏先生这般不问缘由便收留我,难道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从何而来?这雾隐谷地处偏僻,想来不是谁都能找到的。”

苏微碾药的动作顿了顿,药杵悬在石臼上方,过了片刻才继续落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来我这里的,多是求医之人。既是病人,我便治,不问来由。”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沈砚心中微讶,这人看似清冷,倒有几分医者的仁心。他顺着话头,从善如流地问道:“先生仗义相助,沈某感激不尽。只是这诊金药钱,不知该付多少?我身上带了些碎银,若不够……”

苏微抬眼看向他,目光复杂了些,像是看穿了他的伪装,却又懒得点破。他放下药杵,指腹擦过石臼边缘的药粉,沉默片刻才道:“不必付银钱。”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墙角的空竹篓,语气平淡,“你既身子虚,便在谷中多住些时日。每日帮我采些草药,或是碾药晒药,权当抵了药钱。”

沈砚一怔,随即微微一笑。

“如此,便多谢苏先生了。”沈砚故作感激地拱手。

“夜里若咳得厉害,就用这药粉冲温水喝,一日三次。”苏微将药粉倒进油纸袋,折了三道褶才递给沈砚,指尖这次刻意避开了他的手,“这是止咳的,先喝三日,我再看情况调方。”

沈砚接过油纸袋,指尖触到袋里的药粉,带着点温热——许是刚碾好的缘故。“多谢苏先生。”他轻声道谢,故意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这次来雾隐谷,也是听人说这里有奇药,能治顽疾。只是谷中雾气太重,若不是遇到先生,我怕是要在谷里迷路了。”他再次提起“奇药”,目光紧盯着苏微的反应。

苏微没接话,转身往内间走去。过了片刻,他端着个木盆出来,盆里盛着温水,还放着块粗布巾。“你身上沾了不少雾水,擦把脸,免得着凉。”他将木盆放在沈砚面前的矮凳上,水纹轻轻晃着,映出屋顶的木梁,还有沈砚模糊的影子。

沈砚拿起布巾,浸在温水里,布巾的粗粝感蹭过指尖,却很干净,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没有一点异味。他擦脸时,余光瞥见苏微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暮色。夕阳的金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苏微侧脸上,将他柔和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连睫毛的影子都投在眼下,添了几分暖意。苏微的发尾有些微卷,许是常年被谷里的湿气浸的,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可他握着窗沿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像是在思考什么难决的事。

“你住外间的小屋吧,”苏微忽然开口,转过身看着沈砚,“就在药庐隔壁,里面有床褥,都是晒过的。你今日先歇着,明日我再给你诊脉。”

沈砚点点头,起身道谢。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苏微的声音又传来:“夜里谷里凉,山风硬,你若觉得冷,就到药庐来取床薄被。”

沈砚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苏微,见他已经转过身,重新走到药柜前,指尖又开始在柜门上轻轻划过,像是在寻找什么药材,又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他没再多说,轻轻推开竹门,走到隔壁的小屋。小屋比他想象的干净,床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想必是苏微特意准备的。窗边放着张小桌,桌上摆着盏粗陶油灯,灯盏里的灯油很满,像是刚添过的,连灯芯都修剪得恰到好处。

沈砚坐在床沿,从衣襟里取出那本泛黄的《医案杂记》,封面被磨得发亮,边角都卷了毛边,却依旧平整,可见他平日里何等珍视。扉页上父亲的字迹依旧清晰,一笔一画,力透纸背,仿佛还带着父亲的温度。他指尖拂过那行关于寒星草的批注,又翻到夹着地图的一页——地图上的“苏”字,与药碾上的“苏”字隐隐相合,笔画间的转折竟有几分相似。

这苏微,究竟是谁?他总隐隐约约觉得,苏微与十年前雾隐谷灭门案、和父亲的死,一定有着说不清的联系。

沈砚将《医案杂记》重新藏好,躺在床榻上。鹤翎散的药效还在,四肢百骸都透着酸软,他确实觉得累,可耳尖却始终留意着隔壁药庐的动静——他想知道,父亲费尽心思留下的暗示究竟是什么意思,苏微是敌是友,寒星草又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些线索会和官员暴毙案有关吗?这一个个疑团像是错综复杂的线,将真相牢牢裹住,待着沈砚一点点抽丝剥茧。

夜渐渐深了,药庐里偶尔传来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苏微轻轻翻动书页的声响,沙沙的,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沈砚听着这些声音,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时间变得很慢很慢,或许是雾隐谷的夜比京中安静了不少的缘故。没有更夫敲梆的钝响,也没有夜市收摊的喧嚣,连虫鸣都稀疏得很,只偶尔有几声秋虫低吟,藏在竹篱下的草丛里,细弱得像怕惊扰了谁。月光不知何时漫过竹窗,在地上铺了层薄薄的银霜,将床脚的阴影拉得很长,又被风拂动的竹帘剪得细碎。

隔壁药庐不知何时没了动静,想来苏微也歇下了。沈砚侧耳听着,能捕捉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还有窗外山泉叮咚的声息——那水流像是从石缝里渗出来的,不急不缓,敲在青石上,发出“嘀、嗒”的轻响,规律得像谁在数着时光的念珠。药香顺着门缝飘过来,混着竹屋的清苦与夜露的微凉,在鼻端萦绕,竟奇异地压下了鹤翎散带来的滞涩感。

他想起京中绣衣司的夜。值事房的烛火总是亮到天明,卷宗翻动的沙沙声、同僚低低的争执声、偶尔从刑房飘来的压抑声响,无不让人神经紧绷。而这里,连风都走得轻缓,吹过竹梢时,只带起一阵“簌簌”的絮语,像是谷里的草木在说悄悄话。

沈砚抬手按了按眉心,父亲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只余下模棱的记忆又在眼前晃了晃,可这一次,那画面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

窗外的月光移了移,照在床头的粗陶油灯上,灯盏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了晃。沈砚闭上眼,听着那山泉声渐渐远了,又渐渐近了,像一曲天然的安眠曲。

沈砚在这分莫名的宁静中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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