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寒风似乎将校园里最后一丝闲适也冻结了,取而代之的是图书馆通宵的灯火和走廊上步履匆匆、面带倦容的学生。
侦查学院的期末考核向来以严苛著称,而今年《高级犯罪心理学》的课题更是让不少人头皮发麻。
两人一组,完成一份关于“特定犯罪类型中行为证据与心理动机关联性”的深度研究报告,并要求提出具有实践价值的侦查建议。
课题公布当天,教室里一片哀鸿。自由组队,往往是最考验人际关系的时刻。
陆真理坐在座位上,心里也有些没底。她专业能力突出,但因为性格直率加之与韩昭走得近,在一些同学眼中显得有些特立独行,未必是理想的组队人选。
果然,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互相组合后,她似乎被剩下了。正当她考虑是否要硬着头皮去找落单的同学时,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课桌旁。
是秦颂。
秦颂是隔壁区的警院考来的,家境优渥,能力出众,人也长得挺拔周正,在院里是风云人物。他平时有些傲气,对陆真理这种总是冒头、还颇得韩教授特殊关注的女生,起初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觉得她不过是运气好或者会讨好。
“陆真理,”秦颂开口,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点审视的意味,“组队吗?”
陆真理有些意外,抬头看他。秦颂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她指了指自己,“你?我们?你确定?我可能……不太合群。”她自嘲地笑了笑。
秦颂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合不合群不重要。你之前的几次课堂发言,角度刁钻,但逻辑能自洽。这次课题难度不小,我需要一个能跟上思路、并且敢提出不同意见的搭档,而不是应声虫。”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点不客气,但恰恰是这种基于能力的认可,让陆真理心生好感。她不喜欢虚与委蛇,秦颂这种直来直去的风格,反而让她觉得舒服。
“行啊。”陆真理爽快地点头,站起身,伸出手,“那合作愉快,秦颂同学。事先声明,我较真起来,可能也挺烦人的。”
秦颂看着她伸出的手,又看看她脸上那抹带着挑战意味的笑容,他也露出了一个算是真诚的笑,伸手与她轻轻一握:“彼此彼此。希望你的实力配得上你的烦人。”
组队就这样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泡在图书馆和资料室,为了课题废寝忘食。秦颂起初确实带着点考校的心思,但几次深入讨论后,他不得不承认,陆真理在犯罪心理分析方面有着惊人的直觉和扎实的功底,而且极其专注投入,绝不是花架子。
陆真理也发现,秦颂虽然傲,但思维缜密,知识面广,尤其在侦查实务方面能提供很多她缺乏的视角。这两人从最初的互相试探,渐渐变成真正高效的合作伙伴。
当然,争论是免不了的。有时为了一个案例的解读,两人能争得面红耳赤,引得图书馆的学生和管理员频频侧目。但往往是争完之后,思路反而更清晰,关系也更近了一步。秦颂看陆真理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带着欣赏的平等交流。
这天下课后,陆真理抱着和秦颂讨论了一下午、写满批注的资料,走向韩昭的办公室。课题中遇到几个理论上的难点,她想请教韩昭。
这一个月来,以请教课题为名,待在韩昭办公室,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敲开门,韩昭正伏案工作,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似乎变得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老师。”陆真理走过去,将资料放在桌角,“有几个地方,想请教您一下。”她熟练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己家。
韩昭放下笔,接过她指出的问题,耐心地讲解起来。她的声音不高,条理清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陆真理听得专注,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课题的问题很快讨论完了。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安静。陆真理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落在韩昭那张过于整洁、除了书籍文件几乎空无一物的办公桌上,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随身的大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软布包着的东西,放在韩昭面前的书堆旁,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又掩不住期待的笑容。
“老师,这个……送给您。”
韩昭的目光落在那个布包上,带着一丝询问。
陆真理解开布包,里面是几个形态稚拙、颜色却烧制得很鲜亮的小陶艺品: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笔筒,一个勉强能看出是猫咪形状的摆件,还有一个……隐约能辨认出是某种抽象雪花图案的杯垫。
“我们选修课的手工作业,”陆真理挠了挠头,耳朵尖有点红,“做得不好……但我觉得,放点笔,或者当个摆设,也许……能用?”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点小奶狗献宝般的忐忑。
韩昭看着那几个实在称不上精美,甚至有些笨拙的陶艺品,沉默着。办公室里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陆真理的心跳有点快,生怕韩昭会像拒绝最初的绿萝一样,用一句“不需要”打发她。
韩昭并没有立刻拒绝。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小笔筒粗糙的边缘,然后又拿起那个雪花杯垫,在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看不出喜恶,更像是在仔细端详。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眼,看向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的陆真理,淡淡地说:“谢谢。颜色……还不错。”
她没有说“很喜欢”,也没有说“放这里吧”,但也没有拒绝。
她将那几件小陶艺品往桌角挪了挪,让它们挨着那盆长势旺盛的绿萝,然后便重新拿起笔,看起来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但这对陆真理来说,已经足够了!韩昭收下了!她没有拒绝这份笨拙的、带着她温度的心意!
“那……老师您忙,我不打扰您了!”陆真理几乎是雀跃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我明天……可能还有问题要问!”她说完,不等韩昭回应,便轻快地跑出了办公室,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小孩。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韩昭握着笔,没有继续写字。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件突兀地出现在她严谨书桌上的小陶艺品上。歪扭的笔筒,憨憨的猫咪,还有那个……雪花杯垫。
她伸出手,将那个雪花杯垫拿过来,放在掌心。陶土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带着手工特有的温度。她想起女孩刚才亮得惊人的眼睛,和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开心。
这样的情感,太炽热,太直接,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甚至……危险。
她应该保持距离的。她是老师,她是学生。界限分明。
可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垫的雪花纹路上划过。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或许,只是几件小东西而已。
或许,只是不想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熄灭。
她轻轻将杯垫放回原处,和笔筒、小猫摆在一起,挨着那盆绿萝。原本冷硬严肃的书桌一角,因为这抹突兀的、笨拙的色彩,多了点不一样的生气。
韩昭微微蹙眉,似乎对自己这片刻的动摇感到不解。她重新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文献上。
那清冷的嘴角,似乎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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