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未尽,京中初暖。
定远侯府的庭前桃花半开,香气浅浅,掩不住人心里的暗潮。
杨璟着青衫,独立于花影之下。方才被召至内堂,老侯爷一句“府中账目由你查”,话音轻描淡写,实则是把她推上刀口。
她心里明白:这不是信任,而是试探。
——
账房在偏院,几案堆满册子。老总管杜衡侍立一旁,垂手低声:“公子,此乃近三年庄产账目。因前任账房病故,月前新任尚未理清。”
“未理清?”杨璟指尖轻敲案面,“三年账,多少银两?”
杜衡躬身道:“约十七万两。”
杨璟眼皮未抬:“若我说其中有虚报呢?”
杜衡一惊,抬眼,欲辩。杨璟已淡淡道:“我查了粮价、运费、徭银,年比有三成差。此地稻田并未减产,商税亦未减收。若非天灾,便是**。”
言毕,厅内一片寂静。
她伸手翻账,指尖按在一页上。那页纸比旁的旧,墨淡迹新。她低声念出:“‘雍州米价高涨,调拨银三万赈济’,此笔由谁批的?”
“是……老管事刘成。”
“刘成?”她冷笑,抬眼一看,厅外正有一人蜷缩身影。
“唤他来。”
刘成进门时双手颤抖,额汗直下。杨璟抬手:“你写的这笔账,可还认得?”
刘成喉间“咯”一声,险些跪倒。杜衡急忙拦:“公子恕罪,此账已由先侯批示,刘管事只是照例记入——”
“照例?”杨璟截断他,声音平稳得近乎冷酷,“我查账,不问人情。若银子真赈了灾民,自无罪。若银子流进了某些人口袋,你我皆同罪。”
刘成扑通一声跪下,脸色煞白。
“公子饶命!那笔银子原是应官契……实未出府半步,是下官贪了。”
厅中鸦雀无声。杜衡目瞪口呆。
杨璟将那页纸撕下,交予随侍:“送府衙案正。此人,自首。”
刘成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杜衡咽了口唾沫:“公子……此事若传出,必震府内,恐夫人——”
“夫人若问,”杨璟淡声道,“便说我遵父命:整治家务。”
她语气轻,却有种压不住的威势。
杜衡这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看似温文的“少年”,眼底竟有冷光——那是刀的光,不是纸上读出来的。
——
消息传得很快。未过两日,内外皆知新公子手段狠、目如鹰。
夫人起初恼火,后听老侯爷只淡淡一句“让她做”,气也压了下去。
“终究是随我。”老侯爷那日于书房里对杜衡说,语气平静。
“性子太硬,折了可惜。”
——
傍晚,杨璟立在廊下。天色晚,花影零落。阿辛悄声道:“公子,那刘成已交府衙,官里回文,说要上呈京兆尹。”
“好。”
阿辛迟疑片刻:“这般闹动,夫人那边……会不会不悦?”
“谁都可以不悦。”杨璟看向远处,“但我不喜糊涂。”
风过衣襟,桃花瓣贴上她的手背,又被轻轻弹开。那动作极轻,却像划破了旧日的皮。
——
数日后,王先生带人来复课。徐昭琰亦在,仍着青衣,手执竹简。
“听说杨公子查账有功,”他语气淡淡,“朝中督府的人也议论了。”
“六殿下也听说了?”杨璟似笑非笑。
徐昭琰抬眸,眼神锋锐:“朝事、家事,终归一理。刀初试锋,易伤己。”
“那便看刀在谁手。”
短短一语,两人目光交锋。廊外风骤起,竹影晃动,像一盘被无声推开的棋。
徐昭琰忽道:“你真有趣。”
“我不是趣物。”
“我知道。”他收回目光,唇角微弯,“但你像一面镜,映出旁人不愿看的东西。”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地花瓣。
——
夜色将临。灯火次第亮起,杨璟伏案批阅余账。风入烛火,光影摇曳。
她停笔片刻,望向窗外。那棵旧梅正落尽,枝头寥寥。
她轻声道:“嬷嬷,你看——我也能活。”
烛光映出她清冷的侧脸。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权力原来也是一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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