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京城,风热如潮。
翰林院的青砖地被阳光晒得微烫,树影在墙上斑驳闪烁,似一盘无形的棋。
杨璟伏案改诏,袖边的墨迹未干。案前几页是圣上批下的折子,提到“雍州赈银案后,地方吏治不安,命翰林院拟言官巡视”。
她一目十行,心头有数——这是“平乱”也是“探试”。
她只是编修,不该插手。但她懂,这是有人在借她的手试探圣意。
谁?
门外传来轻叩。阿辛进来,小声道:“公子,太子府传话——请您明日赴宴。”
“太子府?”她放下笔。
“说是御前学士小聚,殿下想请公子同议‘新政’。”
新政——这个词在朝中近月来反复出现,表面讲“减赋安民”,实则是太子党与贵妃党之间的试探刀。
杨璟合上册卷,淡淡道:“我不过一介翰林,殿下何故相邀?”
阿辛低声:“殿下言——‘朝中新人,皆当共进。’”
杨璟闻言,神色平静:“共进,还是共用?”
——
翌日入宫。御花园内,凉风未生,碧荷初露。
宴设在小亭,太子衣着素雅,眉目温润。席间几位翰林年长者,皆语笑温和。
太子起身举杯:“各位先生辛苦,天下将新,当以才辅政。杨编修年少聪慧,赈案中有功,朕心甚喜。”
“臣不敢当。”杨璟垂眸。
“翰林院清贵久矣,若只为文书,岂不浪费才智?”太子目光一转,语气轻柔,“朝廷正思设‘内策司’,专理吏治与财政,以分贵妃外戚之权。先生意下如何?”
席间一片沉默。
杨璟抬眼,目光澄澈:“殿下之意,臣岂敢妄议。然内策之设,若不公,则是乱臣之始;若能清,则是圣治之基。臣惟愿——公而无私。”
太子微笑,举杯:“好一个‘公而无私’。”
众人称善,席面气氛瞬时回暖。
可就在众人交谈间,一阵风起,亭外竹影晃动,徐昭琰从侧廊缓步而入。
他着浅金朝服,腰系玉佩,笑意不达眼底:“太子兄的雅集,怎不唤我?”
太子神色微顿,笑道:“六弟近日忙于礼部之事,怎得空?”
“有空了。”徐昭琰转眸望向杨璟,“原来新来的翰林在此。”
他一边说,一边取酒盏倒酒,举杯轻触她的。
“杨大人,风头正盛。”
“殿下过誉。”
“我记得殿中有言——少年锋芒,易折。你可还记得?”
“臣记得。可若不锋,何以立?”
徐昭琰嘴角微扬:“好一个‘立’字。”
两人对视,空气中暗流起伏。太子在旁轻咳一声,缓缓转话题。
但那一瞬的眼神交锋,已落入殿中几位老臣眼中。
——
宴后,徐昭琰并未离开。
夜色将沉,花影婆娑。杨璟独自走出御花园,路转角处,徐昭琰靠在一根石柱边。
“你不怕被太子盯上?”他问。
“殿下不也盯我?”
他一笑,眼底藏着光:“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臣奉诏而来。”
“可你知道,他们都在看——谁会先倒。”
杨璟沉默。
他忽然低声:“太子不会久安。贵妃党势盛,而老皇帝最厌两党纷争。他在等一个人,既不偏太子,也不附贵妃——能平局的那一个。”
“殿下是在提醒我?”
“在提醒自己。”他垂眸,“我也在找那个人。”
风吹起她的衣袖,月光从竹影穿过,照在两人之间。那一刻,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一场局,未开而已入。
——
数日后,老侯爷召她回府。
“圣上已命内策司设立,初拟四人入署。朝中推举你为其一。”
“孩儿才职卑……”
“此事非推举。”老侯爷目光沉沉,“是圣意。”
杨璟怔住。她忽然想起徐昭琰那句“老皇帝在等一个人”。
原来——那人,是她。
——
夜里,她立于窗前,风吹烛影。阿辛奉茶时,见她神色恍然:“公子,可安?”
“阿辛。”她缓声道,“你说,人若自以为聪明,是不是最易入局?”
阿辛想了想:“奴不懂什么局,只知若公子入了风里,奴便随公子一起走。”
她笑,笑意淡淡。
“随我走,可有路?”
窗外竹声婆娑,烛光摇晃。那光映在她的眼底,像风起前的水。
她原以为自己在局外,
直到听见风声,才知——
她本就是这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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