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将至,宫墙的影子越来越长。
风穿过朱栏,吹动金线绣成的帘穗,发出极轻的声响,像命运在呼吸。
内策司设于内阁西侧,虽名为“辅政”,实则是圣上亲设之耳目。
杨璟任编录之职,表面校章抄诏,实则监察财政、吏治与地方奏疏的暗线。
这是一个权力的结网——而她,正站在网心。
——
第一日上任,司中旧吏以目相视,无人敢先言。
杨璟沉着拱手:“诸位皆前辈,璟初入,愿以心学。”
她言语不多,眉目温雅。
那份平静让人摸不透,像一池无风的水。
到午后,吏员散去,她独自翻阅卷宗。
纸页陈旧,墨迹深浅不一。最底一页却新得可疑。
上书:
“雍州督府田征,自称调银十万,赈粮未至。”
她手指一顿。那是赈案延续的余线。
风从窗外卷入,卷起那一页,纸角微颤。
“有风,”她轻声道,“也是线。”
——
傍晚,徐昭琰照例入司——名义上为“督学”,实则监察内策司运行。
他穿常服,袖口绣暗纹,眉目淡淡。
“杨大人倒是清闲。”
“殿下来得正巧。”她起身行礼,“我正查雍州督府案。若不清,赈银还会有第二次。”
“查?”他微笑,“你不怕触怒人?”
“殿下不也如此?”
徐昭琰一怔,随即失笑:“你总能以我之言还我。”
他走近几步,手指轻敲案面:“你知道,这些案卷不止是账簿。每一页都系着人的生死。你翻开它,就是在拨动他们的命。”
杨璟抬眼,声音平静:“人命本在权下。若我不翻,他们仍死。”
“你救得几人?”
“救一个,算一个。”
两人相对,空气几乎凝成细线。那线从她的眼神到他指尖,只要风一吹,就会断。
——
次日,朝中议政。
太子党上奏:“内策司越职专权,扰乱吏治。”
贵妃党反驳:“司之设,原为清政,今功方显,岂能遽废?”
两方言辞交锋,殿上噪然。
圣上垂帘未语,只淡淡抬眼看杨璟。
“杨卿,你意如何?”
朝堂静了。
她躬身:“内策司若越职,臣当请罪;若有冤吏,臣愿一查,以正视听。”
圣上盯了她一瞬,忽然笑了:“好,给你三日。”
“臣领命。”
那一笑,众人看不透——有人以为宠幸,有人以为试探。
而杨璟心里明白,那是“放线”。
——
三日后,她携证入殿。案证明晰,吏治之争不过党派互攻。
圣上大悦,褒其“辨思敏捷”。
可当她退出殿门时,却被人唤住。
是徐昭琰。
“你可知陛下为何笑?”
“殿下愿赐教?”
“他不是在夸你,而是在看——你能否识得他放的线。”
杨璟微微颔首:“臣知道。”
“那你为何仍接?”
“线若不接,便无路。”
徐昭琰注视她片刻,笑意淡了:“你真疯。”
“殿下不也如此?”
风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帘穗轻轻摇动。那线在风中闪烁,既细且紧。
——
夜归翰林院。院内无人,烛光微明。
她独自坐下,解冠,取出怀中旧荷包。
烛火映在荷包的线迹上,一针一线都带着岁月的温度。
她伸指抚过,低声呢喃:
“嬷嬷,我学会了织线,也学会了断线。”
风起,烛焰一晃,桌上散开的卷宗纸角飞扬——
那些名字、罪状、印章、誊录,像无数根线,缠着她的手、她的命。
她忽然明白,
在这风里,所有人都是线。
只是有的牵别人,
有的,被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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