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
大片的红色映入眼帘。
宁叶醒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绯红。
像新婚时的艳红。
又似是血流成河的鲜红。
有人掀开他头上的红布。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张艳丽与英气结合的漂亮模样。
身边站着一个漂亮的贵妇,语气温柔的诡异:“婉清,你要听话。把仙骨给我儿子,你和你娘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嫁入周家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你乖乖的给我生一个有仙缘的孙儿,我保你和你娘好好的。”
她尖锐的指甲轻柔地划过新娘的脸颊,柔和道:“明白么?”
宁叶只觉一股怨恨和悔意涌上心头。
那不是他的情绪,而是“婉清”的情绪。
他压下这股莫名的情绪,想要抬眼看清这位贵妇的容貌,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他没再试图动弹。
这不像是幻境,倒像是往事浮现。
谁的往事?
布下幻境的人的往事?
他被操控着往前走,疼痛和无力涌起。
嘶。
宁叶有点想骂人。
随着他实力的提升,他在系统局已经是大魔王级别的了,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疼痛。
像是全身经脉寸断,被剖皮挖骨一样的剧痛。
饶是宁叶,也被痛出一身冷汗。
其实也可以让系统帮忙屏蔽痛感,但宁叶对系统局的一切都喜欢不起来,也不想求助系统。
疼就疼吧。
总归疼不死。
99看着强忍疼痛的宁叶,叹了口气,帮他屏蔽了疼痛。
其实作为一个宿主,宁叶一直很规矩。
系统局的人闻其恶名退避三舍,但他除了差点拆了系统局、强行进入小世界外,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从前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宁叶感到疼痛消失,知道是99帮他屏蔽了痛觉,顿了顿,冷淡的说了句“谢谢”。
幻境还在继续。
婚礼如期进行。
上达天地的三拜九叩中,新嫁娘心中的恨意与绝望一次比一次浓烈。
宁叶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流逝。
他一顿,这么强的怨气,就这样死去,恐怕会成厉鬼。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没有成为厉鬼,反而成了魔修。
从魔界渗透而来的魔气在放大着女子心中的恨意,成为了修魔的养料。
恨意越来越浓烈。
宁叶看到这方院子里宾客的标准笑容,心想只怕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事实如他所料。
鲜血浸透红衣,晕染视线。
那股令人炫目的红更加浓烈。
宁叶心中更觉无趣,话本子里的老故事了,大概是男子为了女子的一身修为,骗心骗情,最后还挖人根骨,拿对方的亲人威胁她妥协,最后翻车的故事。
比裴昼看的“墙头马上一回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的爱情故事还要古早。
更加悲剧。
也更加卑劣。
让人都没有想要了解的**。
他冷冷淡淡地看着,准备等“婉清”把人都杀光后找一找出路。
这幻境可真够不专业的,既没有迷惑人的妖魔,也没有乱人道心的心魔。
真是,够无聊的。
他想。
但故事也并不是他想的这么惨痛又无助。
这个世界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路见不平的“英雄”。
热血满腔,潇洒自在。
像永不向现实妥协的少年。
凤熙岚就是那个路见不平的少年。
少女一袭红衣,提着剑,清丽的容貌闪耀着独属于少年的热血和气愤。
她像是一团热烈明亮的火,给腐朽绝望的人带去希望。
宁叶看着凤熙岚一剑杀了想要带走刚入魔的“婉清”的魔修,又看着她拿出符箓镇压“婉清”身上的魔气与恨意。
少女本该肆意的脸上带着歉意,她抿着唇:“抱歉,我来晚了。”
她的泪一滴又一滴,砸在凌婉清的肩上,唤醒了深陷怨恨的女子。
良久,凌婉清抬手抱住凤熙岚,“不怪你,别哭。”
凤熙岚哭的更厉害了。
她也不哭嚎,就是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瞧得人心疼。
宁叶怔怔地看着。
总感觉很熟悉。
这个人,很熟悉。
凤……熙……岚……
凤熙岚……
凤……
“你就是宁叶,归云山的小天才啊,这么小就金丹了。我是凤熙岚,来自青云剑阁。你要不要跟我学剑?我的剑术可不逊色于你师兄!”
“诶,小宁叶,我与你师兄一般大,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叫声熙岚姐姐来听听。”
“小宁叶,要不要喝酒?我这桃花醉,可是我师父埋了好几百年的好酒,要不要尝尝?”
“小宁叶,姐姐带你去找美人啊。”
“你是不知道,你家宁叶在美人堆里真是动也不敢动!哈哈哈……”
“小宁叶,练剑多没意思,我带你去浪迹天涯啊!”
“你还是少年人呢,天天冷冷淡淡的,看着无欲无求的,你莫不是想去出家?别别别,当个秃驴多委屈,不能喝酒不能吃肉的,没劲!”
“我同你说,少年人呢,就该风风火火,无所畏惧。”
“你可以不求飞升,不成仙不成佛,但这红尘百色,你总要去走一走。如此,才无愧这一生啊。”
“我听说,你师兄罚你了?小宁叶啊,你还小,你这个年纪的少年合该喝着这世间最烈的酒,潇潇洒洒地浪迹天涯。可以提剑斩妖魔,也可以在青山大比中扬名万里,但不应该插手这些破烂事。
少年啊,就该有个少年模样。
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平安,喜乐,不忧不惧,做个平凡的少年人。”
“‘岚烟千嶂隐,灯火万家微’(注①),我的剑,名为‘岚烟’。”
……
声音穿过时空的间隙,带着故人的气息萦绕耳边。
宁叶不禁喃喃:“熙……岚……姐姐……凤少阁主……”
他看向前方带着“婉清”离开的少女,却一点也想不起她提着酒笑意吟吟的模样。
记忆隔着一层大雾,看不清、也摸不着过往模样。
若非这场过往幻境,他不会想起故人模样。
天机有言,神器出世,名讳“岚烟”。
可那把“岚烟”剑,最初是故人的剑。
……
宁叶看着天光乍现,晦暗的红色褪去,眼前景色变为一片空茫。
白茫茫一片天地中,有人席地而坐,守着一把锋利长剑。
她不再是艳红嫁衣,红衣换白衣,眉目依旧艳丽,却又添几分寂寥。
是凌婉清。
她微微笑着,似是等候多时:“宁公子。”
宁叶问:“你在等我?”
她抚摸着剑身:“受人所托,若有朝一日,宁公子能寻到这里,便把你的记忆归还。”
宁叶目光落到长剑上,剑柄处刻着“岚烟”二字。
字迹潇洒落拓,像极了那个红衣猎猎的少女。
他问:“她呢?”
他早已忘了自己是如何称呼凤熙岚的了。
是唤作姐姐?
亦或是礼貌称呼“凤少阁主”?
记忆遥远,难寻往昔。
凌婉清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金丹修为,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却成熟了很多,情绪再也不能一目了然。
她倏然泪湿眼角:“抱歉,宁公子。”
宁叶蹙眉,却也没有勉强。
从忆起的那三言两语中就可以知道,她……不,他们,都不想让他插手这一切。
没关系,他会查清一切的。
他淡淡道:“把记忆还给我吧。”
“岚烟”凌空而起,一个光团从“岚烟”剑中浮现。
它缓慢的进入宁叶体内。
暖意拂过全身。
像是莫个人带着关怀的拥抱。
……
“喂,小宁叶,你发什么呆啊?”
笑语自身后传来,宁叶回身,却没有看到人。
他缓缓抬头,终于看到了斜靠在桃树上的红衣少女。
她一手握着剑,一手提着酒壶,仰头便是一口酒。
她也不管这潇洒动作后溅出的酒水,一口作罢,看向宁叶身后:“你们怎么来的这般晚,让我们好等。”
有人笑语:“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些时候。”
又道:“我还没怪罪你偷喝我的酒,你还敢怪我回来晚了。”
宁叶暮然回首。
青年一袭月白色长袍,慢悠悠地走来,姿态不急不缓的。
他,是谁?
宁叶想抬头看他的模样。
可在他的记忆里,他并没有抬头,只是道:“什么有事,分明是你想看凌霄剑派和玄天宗的热闹。”
凤熙岚哈哈一笑,得意道:“你看,小宁叶都看不下去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毛病了。”
那人倒也没生气,拍了拍宁叶的脑袋,悠悠道:“尽拆我台。”
宁叶翻了个白眼,嘟哝一句:“不靠谱。”
那人手指拨弄着他挽发的簪子,漫不经心的:“你是不是又在心里腹诽我,嗯?”
宁叶木着脸,一时在想明明是真话,什么叫腹诽,一时又想他这时才多大,怎么这么矮。
凤熙岚跃下树枝,御剑而行,向后摆了摆手:“我先过去了,你俩快点,别慢慢地走了!好好的两个剑修,能不能御剑啊!”
身旁的青年笑了声,偏就不御剑,牵着宁叶往桃林深处走去。
穿过桃林,又换了一场景。
眼前不再是桃花灼灼,而是夜幕星河,华灯初上。
宁叶抬头,三千灯火在夜幕中如星如月。
宁叶感觉这时的视野比方才还低。
所以,他现在到底几岁?!
有人拍了拍他的头。
宁叶回头,抬眼,青年半个身子落在阴影处,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举着个兔子花灯,弯下腰笑道:“早知道不带你出来的了,人太多了,那么一个小不点,一下子就挤没了。”
宁叶大概是不喜欢他“小不点”的称呼,蹙着眉。
他轻笑两声,想了想,又道:“唔,给你烙个印,这样找你就不麻烦了,好不好。”
许久,宁叶蹦了个字:“行。”
那人又叹气:“奇了怪了,我看你周围的人都挺爱说话的,怎么你就不爱吭气?”
宁叶没理他。
青年问:那你想烙个什么样式的印子?”
宁叶想了想,道:“名字。”
青年瞅了眼手里的花灯,沉思了会儿,笑:“我觉得名字不太好,一下就被人看了去,就烙个小兔子吧。”
也不等宁叶拒绝,他咬破食指,凌空画了个小兔子,烙在了宁叶眉心。
宁叶:“……”
宁叶气急败坏:“用术法便可隐去,怎会被人看去?你为何要烙在眉心?分明可以烙在手腕等其他地方!”
“咳咳。”青年轻咳两声,掩去了唇角的笑意。
许久,又瞅了眼宁叶的眉心,扶着额头笑了起来。
宁叶咬咬牙,看着对方掩饰不了的笑意,更生气了,气得眼角发红。
青年惊了惊,连忙道:“怎么还气哭了,我错了好不好,别哭了……”
宁叶快气死了:“你才哭了……”
青年哄道:“对对对,我才哭了,我错了,别生气……”
他伸出手腕,腕上赫然是只小兔子,他道:“你看,我也有,别气了……”
宁叶抿着唇,呵呵一笑,咬牙切齿:“你怎么不印在眉心?!”
青年思考了下:“我这不是……印在眉心可不得被凤熙岚他们笑死,你说对不对……你就不一样了,你还小,小兔子多可爱啊……”
宁叶不想搭理他,径直往前走。
夜色和华灯被撇在身后,再抬眼时看到的是笑的花枝乱颤的凤熙岚。
他扫了眼视野范围内的物品和人。
这里是茶楼。
身旁坐着四个人。
除了凤熙岚,其余三个他没有一点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人影,看不清容色。
他望向楼下戏台,三两人咿咿呀呀在唱戏。
一个小生模样的人开口唱道:“花摇烛,月印窗,把良月欢情细讲(注②)……”
这人……
宁叶挑了挑眉。
报应,谁让他在他眉心烙个兔子。
可惜,怎么不扮个花旦呢。
还别说,青年那把嗓子唱起戏来也是别有韵味,音腔婉转间便是故事。
宁叶忍了忍,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身旁几个憋着笑的全笑出了声。
凤熙岚捂着肚子笑:“我不行了,小宁叶,你们归云山的人都会这一手么?还是只有你师兄会?”
师兄么?
归云山……
宁叶思索着,而记忆中的他答道:“只有他喜欢这些。”
凤熙岚笑着:“我想也是。”
戏台上的人瞥来一眼。
几人连忙坐正,憋着笑。
身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道:“完了,咱们笑的那么起劲,等他下台,估计不会留手。”
凤熙岚哼笑:“怕什么,这不还有小宁叶和秃驴在,他为难我们几个就算了,总不能连小宁叶和秃驴也为难吧。”
和尚打扮的人失笑,道了句“阿弥陀佛”,说:“那可不好说,贫僧这次也笑了。”
“完了,咱们赶紧跑路吧,我看这一出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宁叶目光落在戏台上,唇角带着笑意,正巧和青年眼角余光对上。
青年弯了弯眼。
刹那间,心跳如擂。
宁叶愣了愣。
看不清对方面容,可那双弯着的双眼却印在脑海里。
好似他知道,知道那一刻有多么的惊艳。
场景色彩淡去,又回到一片空茫中。
脑海中只剩下青年眉眼弯弯的模样。
宛如三月春光。
注①:取自方文雄的《太平岩夜归》
注②:取自戏曲《长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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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河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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