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苏清雀没有走官道,而是凭借着委托人留下的那份简陋地图,以及自身对神京城周边阴气流向的敏锐感知,专挑荒僻的小路前行。
从繁华喧嚣的神京城到死寂荒凉的皇家禁地,不过是半宿的路程,却像跨越了两个世界。
越是靠近地图上标记的红圈,空气中的活人气息便越是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杂着陈年腐土与草木败亡的阴冷。
终于,当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时,苏清雀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官道上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八个血红大字,
“皇陵禁地,擅入者死”。
字迹上附着浓浓的煞气,足以让寻常的鸡鸣狗盗之辈肝胆生寒以至望而却步。
绕过石碑,再往前走上数百步,周遭的景物便彻底变了样。
这里的树木全都枯死,光秃秃的枝丫扭曲地伸向天空,地面上看不到半点绿色,只有灰败的泥土和嶙峋的怪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风吹过时,没有寻常的风声,而是一种令人毛骨生寒的类似女人的呜咽声。
苏清雀呼出了一口气,在微凉的晨风中凝成一团白雾,久久不散。
这就是镇龙陵的最外围了。
她从行囊中取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在空中翻滚,落下时却并未发出声响,而是陷入了泥沼,表面那层微弱的阳气被瞬间侵蚀,变得黯淡无光。
有点东西。
苏清雀不敢大意,她闭上双眼,口中默念了一句简短的法诀。再次睁开时,她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水波荡漾开来。
“织魂一族”天生的灵视开启。
眼前的整个世界,瞬间变了颜色。
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此刻充斥着灰黑色的怨气。那怨气浓郁得几乎成了实质,像是一片缓慢流动的泥沼,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浸泡其中。
无数扭曲的半透明魂魄在怨气沼泽里无意识地沉浮,有的缺了胳膊断了腿,有的胸口一个大洞,有的则只剩一个模糊的头颅,面容麻木,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场景,比她去过的任何一处百年乱葬岗,都要恐怖百倍。
饶是苏清雀自认为见多识广,但此刻她也禁不住头皮发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运转起来,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怨气侵蚀。
苏清雀迈开脚步,小心地踏入这片区域。
没走多远,前方的景象忽然一阵扭曲,原本清晰的几块巨石变得模糊起来,周围的道路也仿佛在不断变幻,让人分不清方向。
这是……一个由地气自然形成的**阵。
凡人若是走到这里,只会在原地不停打转,直到活活累死或者饿死。
苏清雀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那只在“大凶”和“巨富”之间疯狂摇摆的黄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此刻却纹丝不动。这破玩意儿只对金钱和生死有反应,对寻路半点用没有。
苏清雀撇了撇嘴,又把它塞了回去,转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灵视下地气的流动。在她眼中,**阵的本质就是几股地脉煞气交汇,形成了一个循环的能量场。
她没有硬闯,而是不退反进,朝着煞气最浓郁的方向走了七步,然后左转九步,最后再向后退了三步。
这一套操作看似简单,但实际她每一步都踩在煞气流转的节点上,巧妙地利用了阵法的空隙。
最后一个退步落下,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那些模糊的巨石又恢复了清晰。
**阵,轻松搞定。
苏清雀继续前行,绕过一棵歪脖子树下聚集的几十个伸着长舌头的吊死鬼,又避开了一片由无数断手断脚汇聚成的“尸骸潭”。这些东西,寻常引路人见到一个都得绕道走,在这里却跟路边的野花一样常见。
走了约莫三里路,苏清雀的额角已经见了汗。
就在这时,一个半透明的怨魂从路边的一块石头后慢悠悠地飘了出来,正好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清雀脚步一顿,眯眼看去。
那是个小鬼,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裤。她的下半截身子不见了,只有上半身飘在半空中,断面处还拖着几缕灰黑色的怨气。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苏清雀,只是低着头,神情茫然又执着,嘴里不断重复着,
“拨浪鼓……我的……拨浪鼓……”
苏清雀试着向左绕了一下,走了十来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小鬼面前。再向右绕,结果也是一样。
她仔细感应,并没有在这小鬼身上发现恶意,只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执念。
但那小鬼身上散发出的执念却与周围的地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也就是形成了俗称的鬼打墙。
苏清雀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从背后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行囊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纸扎拨浪鼓。这是她在鬼市花了三文钱买的,属于最低级的安抚类法器,胜在量大管饱。
她将拨浪鼓托在掌心,指尖捏了个诀,口中低声念诵了一句安魂咒。
随着咒语念出,一缕微弱的灵力从她指尖逸出,注入到拨浪鼓中。那纸做的拨浪鼓上,瞬间泛起一层柔和的微光。
苏清雀将拨浪鼓递了过去,放缓声音道:“小朋友,这个是不是你掉的呀?”
那小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落在发光的拨浪鼓上,瞬间亮了起来。她伸出虚幻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当她的手碰到拨浪鼓的瞬间,脸上的茫然和执念都消散了许多。她拿着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发出 “咚啵、咚啵” 的清脆响声,随即她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慢慢地,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了空中。
挡在前面的那股无形屏障,也随之消失。
苏清雀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里那点“富贵险中求”的豪情壮志,又被现实浇灭了几分。
就这么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鬼,执念都深到能影响地气,那这陵墓深处的“贵人”,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灵力,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仅仅是在最外围走了不到三里路,时刻维持灵视和抵御怨气,再加上刚刚那个小小的安魂咒,她体内的灵力就已经消耗了将近两成。
要知道,她这一身灵力,可是辛辛苦苦积攒了好几年的家底,平时省吃俭用,连画张高级点的符箓都舍不得。这消耗速度,简直比钱庄放贷的利息还高。
苏清雀抬头看了看前方。
那里的怨气几乎浓稠得要滴出墨汁,将山林完全笼罩,看不清里面的任何景象。
“这单生意的性价比,好像没那么高啊……”
她忍不住又在心里盘算起来,“风险溢价严重不足,尾款……必须得提提价。”
她靠在一棵彻底枯死的大槐树下,从怀里掏出水囊喝了一口,稍作喘息。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不能再这么无脑消耗下去了,必须得想个办法。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树木间逡巡,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暂时屏蔽怨气,让她回回蓝的地方。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乱石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巨大的,几乎被盘根错节的藤蔓完全覆盖的石碑,只露出一角,半埋在泥土里。
远远看去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东西。
石碑的材质非金非石,在灰暗的灵视世界里,竟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一切的苍凉气息。
苏清雀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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