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乌云拂散露残月,天不更明星几颗。
尊者踏着夜风,碾着稀碎月光,留下淡淡灰影。
风儿拂散了他的悦意,手里抱着自己的破例。
短短时间,接连三次出手,不知是冤还是孽,如今更是把人带回了山头。
阻隔不断是情缘,交缠因果两相牵。
尊者修魂剑,可断因果。
闭眼凝眉,漆黑镰刀凭空起又凭空落,怀里身影不适的动了些许。
尊者呼出长气,也没了欢欣笑闹的心情,便回殿宇安寝。
温暖春光透过窗明几净的花窗,薄纱床帘随风飘动。
床上精致小童,睫毛微颤,露出了漆黑干净的眼睛。
沈离歌环顾了左右,摊开手心,一手攒着长长秀发,一手握着青色领口。
领口在掌心处是褶皱,摸起来有些粗糙,是普通的布衣。
他扔了发丝,摊开青色布衣,念了句有仙则名后揣进了兜里。
那人性子多果断,事完抽身全不管。
若不就山山更远,缘分更是自此断。
沈离歌下了地,寻路而跑去。
山中殿宇重重多,青青红红交相映。
屋外苍柏翠如荷,亭亭盖盖姿难掩。
宇内红墙朱似血,传檐脊兽似奔迁。
亭台楼阁错有致,杆竹梅花喜相迎。
翘首多盼无人迹,石桌石墩不落灰。
仙家自有仙家法,凡人望多暗自伤。
沈离歌看得眼花缭乱,一步一赞叹。走到九曲小径的尽头,陡然开阔。
银波阵阵的水面,广阔无垠,沈离歌静立岸边,望洋兴叹。
侧身回望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精雕细琢,灵崖绝壁,巧夺天工,凿山造湖,非人能及。
再看再望,不过观赏,脚步踏过青石,了无痕迹。
所有精彩热闹,与己无干,匆匆忙忙,不过过客。
喜悦之心回落,心里空荡荡的。
沈离歌不再多看,看多伤多。
若以后在此天地畅游,追兽惊鸟,攀树折花,再游不急。
他在寻人,这里有花有草,有鹿有鸟,却是无人。
顾望林中,遥望殿宇,眺望仙湖。
忽见湖中有亭,立影垂钓。
莹莹水面多隔绝,立身不动自断缘。
本该如此。
但沈离歌嘴角咧开笑颜,他只觉柳暗花明后,心中所念在眼前。
他解了岸边绳,越身上离舟,无浆便用手推浪。
浮浮沉沉,跌跌撞撞。
从清晨飘到日晌,双手招呼,歌声放荡。
童音清脆,歌词灵动,旋律开怀。
似有无限热情,只求仙人回望。
多时后,诚心感动上天,风拂水面向前。
上了亭,望着人,异常扎眼。空气中如有刀剑,眼不能睁开,伸手落了红痕。
有声无泪为嚎,有泪无声为啕。
嚎啕大哭往前去,青红黑紫全不顾。
搂住劲腰钻衣服,脑袋乱蹭泪止声。
娇憨嗔痴多抱怨,贴体凉温方如愿。
沈离歌人小声软,情绪也是闷闷的,“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尊者身子挺拔,不动如山,手中杆摇,目望水晃,是鱼儿上钩了。
只是上得晚了些。
他不紧不慢的解钩,似是不放木桶,要放湖里。
沈离歌连忙抓住他的手臂,苦苦闷闷的说:“不能扔,我饿了。”
尊者顿了一下,将鱼收了回来。
沈离歌欢天喜地,眯眼仰望尊者,“红烧还是清蒸呀?”
尊者垂眸,小儿笑靥如花,眼睛睁大,流出清泪后又眯起,颇不好意思的脑袋拱了拱。
他似乎遇到这人之后,每一个行为都与想法相悖。
譬如他不想见人,人就跑到了他怀里。
他想要把鱼放生,却得收回来清蒸。
他知道小孩在觑着他,想要睁眼看,却又怕泪涟涟。
指尖在他额心点了下,白色灵力如雾,没入其中。
沈离歌只觉一片清凉之后,神思清爽,眼清目明。
看清世界的第一眼,他看了看尊者的领口,呐呐道:“你换衣服了呀。”
他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后又开心的露出手臂胳膊,点了点青紫红黄的部位,眼神闪亮的说:“这些,这些也可以弄好吗?”
尊者可以弄好,但他不想,故而摇头。
小孩也不气馁,如无事发生般,笑嘻嘻的用手去抓桶里的小鱼。
鱼身通白,似有荧光环绕,灵性也很高,多次都从小掌心滑过。
除了风声便是清脆如铃,荡人心怀的童笑。
同时又哼起了歌声。
“让我们荡起双桨~”
无忧无虑,幸福满面,快乐是会传播的,喜悦是会蔓延的。
尊者舒眉展颜,淡笑了起来。
不在自己掌控的郁闷遣散,胸中亦起柔情万丈。
此情此景,尊者慢慢想着,这便是天伦罢。
难怪肃淮提起孙儿时满目皆柔。
简单,纯粹,撒娇又粘人。
再往下便看到拨起的衣袖拦在桶边堆叠,手臂如藕结,莹白肌肤上纵横黑黑紫紫的,鱼儿碰到了青色的,便会缩回手臂,嘶一声再去逗弄。
尊者笑容淡了些,指尖动了动,眉目蹙了蹙。
然后又悖了原本的打算。
抚下腰身,在沈离歌手臂间划过,青红黑紫在一阵温热过后,全部变成玉白色,犹如未伤时。
沈离歌欢欢喜喜的呀了一声,仰头立起,在尊者脸庞大大的啵唧了一声。
尊者愣住了。
然后在尊者发愣期间,歪了歪脑袋,然后笑容满面的擦手掰着尊者的脖子,在另一边脸上又印下了一个大大的啵唧。
尊者不胜热情,把人推远。
沈离歌浑不在意,眼巴巴望着木桶,犹犹豫豫的说:“这鱼长这样能吃吗?”
尊者答:“可。”
沈离歌双目弯弯,抱着桶带着祈求意味的看着尊者。
满心满意,满目满情,不掺杂志,如净体琉璃。
看着人,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尊者就地从神藏中取出锅具柴木,点火架锅。
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随性安然,沈离歌看得入迷,然后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飘带盖在了他的脸上。
囫囵取下来后,桶里的活鱼,变成了盘里的死鱼,已经剖肚闭目。
沈离歌看得赞叹不已。
但在尊者朴实的盖上锅盖后显得欲言又止。
“不需要放葱姜蒜辣吗?”
尊者言简意赅:“清蒸不用。”
沈离歌:“……”
沈离歌赞道:“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才能保持食材本身的鲜嫩。”
尊者疑惑:“是这样的吗?”
沈离歌看他,他道:“还以为是熟了才放。”
然后沈离歌就吃了原汁原味的一顿鱼,安抚住肚子后就立刻停了下来。
两人静坐着,画面有些静谧温馨。
和缓的风带着水汽的清新,尊者思考,为何会这样呢?
不过两个萍水相逢的人,放在一起却显得像是故人相逢,行为熟稔。
在软言软语相邀下,也动了筷子,鱼肉平滑鲜嫩,倒也不错。
他看着小孩,小孩揉着肚子,露出无辜笑颜,打了个哈欠。
“吃饱了,就想睡觉。”
他道。
然后坐到尊者怀里,抓住衣服,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着,眼睛一闭就人事不知了。
尊者目光落在残鱼身上。
白康鱼,滋阴补魂,温灵护心,人间难得一见。
鱼可以给,但人不见也见了。
他观了因果,纠纠缠缠,斩断的裂口犹在,新连的却多了几簇。
他本无欲无求,如今却像予舍予求。
指尖跳动,怀里人拱了拱。
手指停住,终是没有再斩断。
强断因果,会受因果反噬。
他竟有些怕越斩越多。
翌日。
沈离歌赶兽追鸟,寂静山林,鸡飞狗跳。
远远的尊者便能感受到热闹。
左右手执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听着山林震动,棋子落得愈发随意。
最后撒了棋子,把人招了过去。
尊者不问沈离歌前尘,沈离歌也不问他的过去。
两人就当下碰在了一起。
稚子绕膝欢笑,长者护持展颜。
沈离歌跑过来,气息微喘,薄汗未消,眸光透亮,“您找我?”
尊者道:“你性子过急,需戒骄戒躁。”
沈离歌喜悦上前,抓住尊者衣服,有些激动:“您是要教我写字吗!”
尊者:“……”
尊者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还自己挑起来了。”
沈离歌抱着头,绕尊者跑了一圈,委屈道:“那您说教什么。”
尊者答:“练字。”
话音刚落,怀里就多了一团,咯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
一个不注意,就被爬上身子,脸也被偷香了去。
尊者失笑,拍了他的屁股道:“不许撒娇。”
怀里的人影,又像炮弹一样弹射而去,再过来,便是抱着满满当当的器材,衣服衣兜鼓鼓囊囊。
全部放到了尊者面前。
然后苦着脸,“桌子搬不动。”
不知尊者如何施法,一张方形石桌飘了过来。
沈离歌看得一脸艳羡。
尊者落了桌,摆开纸,研了磨,拿了笔。
沈离歌抬手也够不着,桌子有他下巴高。
正不开心的时候,他被大手端了起来,脚下多了个石墩。
他激动的伸头想要啵唧,尊者先一步避开了去。
一伸一躲,熟悉了很多。
沈离歌满脸欢欣的拿起笔杆,尊者问:“你写过字吗?”
沈离歌眼睛转了一下,“写过一些的。”
尊者落比一个字,让他认。
沈离歌连蒙带猜,对了几个。
后面太复杂的,抓耳挠腮,也只能闷闷摇头。
日落星出,长亭掌灯。
尊者评价道:“基础不错。”
沈离歌方才喜上眉梢。
他说:“我叫沈离歌,你教我这三个字怎么写!”
顿了一下,尊者从他手上取了笔,方才淡道:“东陆海联国沈侍郎长子,名唤沈清风,为何与你所说不同名?”
得意便会忘形,乐极就会生悲。
骤闻此言,沈离歌脑海霎时一空,如风吹叶落,坠空碎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