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空了，沈离歌眼睛红了。
啪嗒。
眼泪掉了下来，
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我……”
呜哇。
沈离歌大哭了起来。
尊者取来了帕子，替他净面，擦拭泪痕。
乌黑的瞳孔里，尽是无奈。
“罢了，惹你伤心了。”
过了良久，沈离歌抽着鼻子，一吸一吸的。
最后抱着他的手，扶着帕子，在脸上囫囵擦了个遍。
才软软的说：“离歌是我爹给我取的字，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沾了湿，三三两两的贴在一起显得可怜极了。
尊者将其抱至膝头，一手扶腰，一手提笔，笔走龙蛇，写下了三个字。
沈离歌被吸引了注意力，伸着脑袋看过去。
破涕为笑。
“这是我的名字吗？”
他问道。
尊者点头，道：“沈离歌。”
声音清润，如松如柏。
听得耳朵都酥了，沈离歌拱了拱身体，扭扭捏捏的低声嗯了一下。
尊者闷笑出来，沈离歌抬头脸蛋鼓鼓的，眼神一转。
“你可以喊我歌歌。”
珠圆玉润的脸上，有些狡黠。
尊者垂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哥哥？”
沈离歌应了一声，热气从脸蛋冒到头顶，然后给尊者脸上印了一个大大的啵唧。
咯咯咯咯一直笑不停。
平复下来才开始一笔一划的练字。
笔触控制不稳，拿着笔的手往下，距离纸面越来越近。
写了几个便手软腰麻，屁股拱来拱去，尊者道：“明日再练。”
沈离歌解放似的欢呼，而后蹦了下去。
次日
尊者在湖心垂钓。
沈离歌在树林间矮桌上练字。
花儿捧脸，树儿垂腰，白鹿卧地，猿儿吊挂。
沈离歌静心写了几页后，推了笔。
把写得好的，团吧团吧扔了，留下歪歪曲曲的。
如开关一般，花儿摆头，树儿直腰，白鹿起身，猿儿落地。
沈离歌笑眯眯的给花草树木灌溉灵液，分了白鹿猿猴灵果。
坐在白鹿身上，那里有个小鞍座，铺着垫子上绣着孔雀开屏，清雅又奢丽。
他就像是小霸王一般，领着灵兽灵植，轰隆隆的巡山。
摘下重重叠叠压枝低的仙果，围猎子子孙孙繁不尽的兔狲，驱赶偷偷摸摸缩头脑的云狐……
然后满载而归的让尊者挑选餐食。
尊者忙碌期间，山里来了客人。
一名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老人。
鹤发童颜，步伐轻盈，执一柄拂尘，不苟言笑，非常慈严。
沈离歌看到一道流光，还没去迎接，一个恍惚人就到了面前。
走近了，才知身形高大，步履如风。
他仰着头，是不认识的人。
逆着光，沈离歌看不清他复杂的表情。
但该有的客气还是有的。
他起身弓腰行礼，恭敬得体道：“不知何人拜山门，可是来找尊上的？”
“吾乃万剑仙宗宗主莫道梨。”
莫道梨见过闭眼的沈离歌，娇弱得如同钢丝吊着，随时不能再醒来。
却不知睁开眼后，是如此灵动活泼，又不桀骜，还懂规矩，真是乖巧可爱至极。
只是……
他摸了摸怀里的须臾佛国。
用还是不用，全凭小师叔定夺。
沈离歌没见过宗主，宗主看着慈祥，他乖巧的甜甜一笑，语气却不卑不亢道：“还请宗主稍等，尊上现有不便，我去问问他要不要见客。”
见他模样讨喜，宗主无不悦之意。只是之前过来，从未被人拦门，尤其是被意想不到的人拦门。
小童有礼有度有节，强闯反倒不美。
只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来此便是为这小童，若是早行泄露了风声。
小童使计上下瞒报，不报尊者言他来见，又对他说尊者不见客，如此得以保全性命。
因此误了天下大事，反倒不美。
心想待小童去报，他亦跟着，若出现瞒报之事，便献身拆穿。
童子凡身，辨不出他来。
想好之后，宗主应下道：“善。”
童子转身，一声口哨，白鹿跑来，曲膝下沉腹贴地，沈离歌蹬爬上去，而后离开。
宗主隐匿身形，跟在其后。
到了殿宇，白鹿放人下来，沈离歌给了它一个果子，转身往殿里走去。
宗主疑惑，难道他猜错了？
却跟着人越走越偏，不像是尊者所在。
又想难道诚如他所言，童子之话，尽是诓他，如今是童子怕事发，竟是单独要一人逃走了？
就在他迟疑之际，童子加快了步伐。
远远的便喊了起来。
“尊上，尊上，有个叫莫道梨的宗主找你来啦。”
哒哒哒。
难道尊上真在这？
莫道梨有些惊疑不定。
就在他疑云满布之际，在偏僻的厨房里，看到了如仙的身影。
更是看到那小童毫无阻碍的扑过去。那眼熟的青影，转身熟稔的把人报到了怀里。
抬高后让其看到汩汩冒泡的铁锅里炖着兔肉，金黄翻腾，肉香满屋。
青葱玉骨的指尖点了点小童的鼻尖：“小馋猫，还以为是你闻到香味过来了。”
沈离歌伸着脑袋，猛吸一口，惊喜道：“好香好香啊！”
尊者盖上锅盖，转头就看到来客隐匿身形，已经到了跟前。
尊者笑容淡了淡，将人放到地上道：“有客来访，还不快将人迎接进来。”
闻言，沈离歌并未离开，而是笑嘻嘻的说：“这里不是会客的地方，尊上快快收拾一番，我引客人去前堂。”
尊者只道：“去吧。”
这一番互动，莫道梨也都看在了眼里。
房屋树木皆倒退，宗主一瞬归原位。
他哀叹一声，净土好客，竟叫他回来晚了。
尊者看似清冷，却是长情。
谁知短短三日便可做汤饮。
若是时间长了，感情深了，可否还能断舍离？
但爱徒长跪不起，他又于心不忍，终究难得两全法吗？
他摸了摸兜里的灵山至宝。
就在他神色复杂之际，白色身影回来了，小童不像在尊者面前喜笑颜开，而是目光沉静，有礼有节。
“尊上有请，还请宗主随我来。”
宗主视线将他扫了一遍，道：“好。”
宗主往前走便收敛情绪，目光平和。
未到前堂，不见其人，便已经闻到了兔肉香气。
刚刚还在收汁的兔肉，如今已经出锅了。
沈离歌肚中饥饿，面上忍着不动声色。
到了前堂，场景更是让他不解。
尊上挺拔的身姿坐了主位，桌上除了兔肉，多了几道佳肴，灵酿满壶，灵果盈盘。
原来是熟客，沈离歌心道。
他俯身对尊者行礼道：“尊上，客人来了。”
说完后，停了一下才起身，走到尊者身后垂眸。
宗主道：“拜见小师叔。”
尊者挥手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先过来吃饭吧。”
坐忘峰上没有仙娥伺候，沈离歌很有眼力劲的去帮客人拉凳子。
脚步声轻的还没过去，便被尊者拉住，“忙什么，快来吃饭。”
说着将人抱在椅子上，玉碗添了饭放在他面前。
沈离歌忍住挪开眼，低声道：“这样不好吧。”
尊者含笑：“都是熟人，吃你的吧。”
说着把筷子递给了他。
而后对宗主道：“餐饮简陋，莫要嫌弃。”
宗主回道：“小师叔所做，是师侄的口福。”
沈离歌：“？”
他问宗主：“你怎么知道是尊上下的厨？”
宗主顿了顿，才慢条斯理的回问：“你为何称呼小师叔尊上？”
尊者也好奇看过来。
沈离歌笑了起来，顾盼神飞，神采飞扬，“你们不觉得这样叫显得很酷吗？”
尊者抚过他的头，道：“孩子心性。”
宗主似是有话要说，佛宝在袖子里露出些许。
尊者道：“都先吃饭吧。”
沈离歌偷偷看了眼宗主，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的笑了笑，才对兔肉大快朵颐。
吃完了饭，尊者撤了桌，他对沈离歌说：“你先去练字。”
这便是谈话不让他听了，他笑着点头：“好的呀。”
然后风一般的走了。
小童走后，两位大人竟有些相对无言，话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宗主感叹：“这小子，不疯倒是有几分乖巧。”
尊者轻笑，有些散漫：“闹起来，动静也是不小的。”
宗主看出维护之意，沉默了几分。
宗主将须臾佛国，乃是一朵闭合的金色莲花，放在桌上。
向尊者道：“此去灵山，借来佛宝，不知小师叔品鉴后，可否还能使用？”
尊者移到手里，逗弄了些许又放回桌上去，闭眼凝眉后。
慢道：“佛国至宝，离山许久，想是大尊感念，还是尽早还回去吧。”
这便是不用了。
宗主偏头，未收宝物，低声问道：“小师叔可是悔了？”
尊者摇头：“须臾佛国可将命悬一线之人时间凝固，如今离歌神思清明，行为乖巧，看来是用不上了。”
宗主不敢违背尊者意愿，未做客多久，便沉默离开了。
而后尊者亦在崖壁之上，负手而立，迎着湖风，遗世独立，随时羽化而去的模样，站了不知多久。
沈离歌写完了一百遍名字，找了许久，方才在这里看到了人。
他喜笑颜开，哒哒哒的跑了过去，讨赏的说：“看！我写的有多好！”
尊者侧身回望，并未作答。
仙人本是断凡尘，俯首作羹似沉沦。
万年心性诊自弊，今日方知断舍离。
良久，才道：“你可想与人做伴。”
沈离歌不语。
尊者解释：“是与你年龄一般大人玩耍。”
蓦然，沈离歌眼睛红了，手弱无力，任由宣纸随风去，他往上走了几步，抓住青色衣服哽咽道：“您这是又不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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