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七宝舍利塔？”裴雪寅声音平静。
王姝攥紧手，心里说不出什么情绪，胃里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上气。
“前梁帝的七宝舍利塔，木胎银棺，金舍利塔。”
那塔乃重宝。
文竹爹清明同另一件舍利佛串一起寻来，上辈子她将其献给爹爹贺寿，爹爹又献给官家，官家大喜，封爹爹四方馆领事职。
这辈子她收起来了，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用上。
她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
裴雪寅笑了一声：“可是，我并不感兴趣。”
他声音淡淡的，“大姑娘若想故技重施，毁了便毁了罢，与我何干。”
王姝心中十万火急，她知道此地不宜多留，太子死在此处，官兵很快便要将这里围了。
“世子信佛，难道连塔中两颗释迦摩尼佛舍利都不顾了么？”王姝平静道。
裴雪寅一顿，静静看着她。
王姝视线看进他眸子深处。两辈子，她从来看不透。
上辈子他替太子挡箭，这辈子却任太子死去。
她可以肯定，这一切背后有巨大的谜团，跟裴雪寅脱不了关系。
她心里依稀有什么模糊的想法，却快得抓不住。
或许那想法太过可怕，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大姑娘如此笃定我能救人？”裴雪寅负手而立，冷漠的视线审视着她们。
王姝摸了摸鸢尾的额头，平静道：“我不知道，如今我也没有其他法子。”
她知道的。上辈子她见过的。
裴雪寅啊裴雪寅。
她以为上辈子已经抛到脑后了，爱与恨，痛苦与煎熬，她全都放下了。
可她在乎的人正在死去，裴雪寅袖手旁观，她心里忍不住生出淡淡的恨意。
她嗤笑了一声，抱起鸢尾。
小丫头脸色青白，气息微弱，往日娇嗔嬉笑犹在耳边。上辈子最后的时候，她还陪在自己身边。
她夜夜枯坐，小丫头抱着膝盖在她身旁打盹儿。
在她的心里，她比自己的亲妹妹还亲。
她已拿出了最后的砝码。
裴雪寅无动于衷。
她贴着她冰冷的额头，垂下眸子。
对不起。是小娘子没用。
她的心揪在一起，仿佛有人拿刀子割肉。
“我带你去找大夫。”
蓦地，她视线僵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鸢尾垂在一旁的腕子上，天青色道衣落在地上灰尘中，熟悉的棋楠香气袭来。
她缓缓抬眸，看到一截苍白冰冷的下颌。
裴雪寅垂着眸子，眉头渐渐皱起。
他抿唇，“舍利塔。”
王姝感觉方才仿佛被屏蔽了空气，她呼吸不上来，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
直到此时，她才能够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里第一次带上急切：“她怎么样？”
“要死了。”裴雪寅收起手，拿出锦帕擦了擦手。
王姝脸色一白。
蓦地，他看向大殿的方向。
王姝看去，什么也没瞧见。但她猜到开封府等处该来人了。
她一颗心提起，“你能救她是不是？”
裴雪寅冰雪一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带着危险，“忘记你今日看到的。”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眼睛里。
王姝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她笑了笑，“我只要鸢尾活着。”
裴雪寅手里出现几根金针，刺入鸢尾的头。
这一幕跟记忆里重合了。
王姝眼前一阵恍惚，两辈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
她想起来了。
上辈子裴雪寅救的人，——是林元娘。
也是重伤，也是头部金针。
当时静国公突然病逝，暖春院吵了什么，她早已麻木，并没有听见。
只在去找裴雪寅替吴昉求情之时，不小心瞥见那一幕。
林元娘疯了，自戕，被发现时太医无力回天。
当时裴雪寅脸上是何表情呢？
她觉得很奇怪。
裴雪寅不是难过，也不是痛苦。
他静静盯着无声无息的林元娘，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在看一个憎恨许久的故人。
他的表情平静冷漠至极。
王姝一直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那一刻的裴雪寅，陌生得仿佛她从未认识过。
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他身上那种极致的冷血、淡漠、仇视，仿佛一个庞大的怪物，令人心底生寒。
她甚至觉得裴雪寅不是要救她。
有那么片刻，她感觉他想杀了她。
他身上涌现了剧烈的恶意。只是被他抑制住了。仿佛她恍惚中产生的幻觉。
她打了个寒颤，将这些思绪都抛诸脑后，紧紧盯着鸢尾。
几乎是裴雪寅施完针的同时，鸢尾青白的脸色便好转了起来。
他又封了几处穴位，淡漠道，“出去找个好大夫。”
王姝松了口气，忙笑道：“多谢世子出手相救，舍利塔我回去便命人送到府上。”
裴雪寅轻笑，看着她，眉间一颗痣，不仔细看瞧不见。
王姝想不起来何时出现的。
“是么？我以为大姑娘又在耍我呢。”
王姝笑得若无其事，“哪里的话，我哪里敢耍世子呢？上次舍利子之事，是我嘴笨拙舌惯了，说话让世子爷误会，世子若要罚，我甘愿受着，还请世子消气。”
她说着低下头请罪。
“主子，皇后来了。”
裴雪寅看了王姝一眼。
她狼狈至极，若说是乞丐也当得。
“你的轮椅？”淡漠的声音。
“今日这样混乱，轮椅坏了。”她抬眸，笑了一下，“可否劳烦世子派人，将我们送出去，鸢尾还需即刻看大夫用药，世子大恩，姝姐儿没齿难忘。”
她双手扣上，行了叉手礼，表情诚恳。
“如今怎地不说相见不识，如陌生人？”
王姝诧异他竟记得这样清晰，笑道，“是陌生人，可世子爷如今救了我的婢女，已然是我的恩人呢！”
“嘴笨拙舌？”裴雪寅淡淡道，“论嘴皮子功夫，大姑娘怕是难逢对手罢。”
王姝：“不敢，不敢，世子言重了。”
裴雪寅似是懒得搭理她，摆了摆手，便有一个侍卫来将鸢尾抱起。
另一个侍卫看看王姝，再看看世子爷。
王姝赶紧张开了手，“咱们快些走，再晚怕走不了了。”
她回头瞧了一眼太子的尸体，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死了。
突然，她浑身一僵，脖颈僵住，半天没有回过来。
她鼻子里全是棋楠香的气息。
棋楠，世所罕见，一片万金。
佛家说“修三世因缘，方见棋楠。”足见其珍贵。
也就静国公府的小世子，将这清润醇和的佛香当做普通沉香用。
裴雪寅浑身都冷冰冰的，她能感觉这个人甚至连呼出的气息都没有什么温度。
她脖颈汗毛立起，回过头，额头碰到一片冰冷的下颌。
她一僵，笑道，“怎好劳烦世子，不如命侍卫将我背出去便好，这岂不是折煞了民女，真是罪过，罪过。”
“再者，民女已有婚约在身，多谢世子出手相救，若是被人瞧见，倒怕坏了世子名声，我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王姝实在着急，永定侯府可是她给自己找的养老之地，经历诸般波折，听说侯府老夫人如今卧病在床，眼看她便能脱身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叫人瞧见裴雪寅抱着她，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
她又觉得命运真是会捉弄人，眼神漠然。
“若不是太子还在那里，我不会管你。”他将王姝丢下，视线在她腿上扫过，“大姑娘好自为之。”
王姝扶着车沿，腿竟颤抖着站住了。
她眼睛微微睁大。
“大姑娘，请。”
王姝在侍卫的搀扶下爬上了裴雪寅的马车。
她回头，裴雪寅已经走进了神宝观后门，百年松柏郁郁葱葱，他的背影挺拔，冷漠。
“去王园。”她淡淡地收回视线。
上一章末尾补了八百字。
我基友日六日万，我，惭愧，我也写了五六个小时，就是很慢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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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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