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李宗攻燕失利后,大业以岁币四十万与一百万缗代税请金人代为攻燕。
七月初一,边关急报,金人攻下燕京。
大业朝廷上下歌功颂德,一派喜气洋洋,迅速派人前往交接。
没过几日,传来令朝廷不安的消息。
金人以往生活在贫瘠荒漠之地,攻下燕京后,见识了燕京繁华,土地肥沃,不愿放弃到嘴的肥肉,要求岁币翻一倍,至每年八十万金方才拱手相让。
朝廷吵翻了天,皇帝不愿放弃彪炳史册的功德,越国公一派认为天下富庶,区区税钱,与收复十六州相比,不值一提!
静国公气得告病不出。
王园。
王姝抱着冰镇的瓜果,躺在凉亭竹床上纳凉。
竹床乃吴昉所做,机括可调节椅背高低。
忍冬从外头回来,脸蛋晒得通红,说起了外头沸沸扬扬的岁币之事。
王姝眼睫一眨,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身。
“评哥儿可回来?”
“算日子,今儿傍晚,船便就到的。”文竹摇着团扇,替她扇风。
王姝放心了些。
去岁太子遇刺,裴雪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朝廷打仗之事也提前了好多年,事情与上辈子竟不同了。
她心里总有局势不稳的担忧,索性便借着婚事将嫁妆都换了钱,真金白银转移到了南边。
周评便是去办此事,连同一些铺席也迁到南边去了。
外头传来小贩吆喝,“笑靥儿,花瓜,水上浮嘞——”
七夕将至,卖时令之物的小贩也忙活了起来。
“铺子里张娘子方才送新上的绫罗,念叨说税钱又要涨呢!”忍冬道。
碧桃蹙眉:“八十万金从哪里出?自然是多收税的。咱们这样大的疆土,这样多的人,又是这样富庶,听闻朝廷养兵便支出一半的税银,怎偏连那弹丸之地区区几万的蛮子也打不过了?”
“你们说,八十万金便能喂饱那金人么?”王姝看向几个满脸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们。
“八十万金竟还不能满足?”鸢尾瞪大眼睛,“小心胃口太大撑死了!”
文竹道:“应会满足?这样多钱,够他们兵强马壮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呢。”
碧桃点了点头,“是呢!那可是八十万金呢!朝廷一年税银才多少,他们还有何不满意呢?拿了钱还不好?”
“若是咱们的兵马争气,自然不用便宜他们。可惜。”文竹叹了口气。
王姝笑道:“若有那恶霸,看上一家财主的钱,第一次打劫,发现财主家里竟只孤儿寡母,还未动手,那孤儿寡母惊慌至极,拱手奉上一半家业,你们说,那剩下一半家业,恶霸会不会也想拿到呢?”
“那孤儿寡母竟连个护卫都不请?”忍冬道。
王姝笑,“但凡能打过,或是有那胆量,又何必以一半家产相让?”
“打又打不过,这不是任人欺负到底?”鸢尾气愤,“没有王法么?!”
文竹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小娘子是说——”
王姝摇着蜀葵花绢扇,看向园子里晒蔫的花草,“我总觉着不踏实。”
一墙之隔的裴园,与王姝这间八宝攒尖亭相对的,也是一座亭子。
裴雪寅提起钧窑壶点茶,隔壁谈话便落入耳中。
他的手顿住。
刑部侍郎唐渡亦惊讶挑眉,回头瞧去,却只见一道墙隔开,露出个八宝攒尖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小娘子有些意思。”他压低声音道,“多少人瞧不明白,她竟纵观全局,其中利弊一针见血。越国公之辈竟还不如一闺阁娘子。”
裴雪寅眼前浮现王姝那双平静中带着狡黠的眼睛。
他抿唇,将热水注入杯盏,推给对面之人。
“大人好手艺。”唐渡惊叹,又想起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点茶小娘子,惋惜道,“可惜,世上竟有人手艺与大人不相伯仲,可惜再也无缘得见,可惜啊!”
裴雪寅抬眸,“是么?”
他淡漠道,“我倒是没有喝到。”
他那盏茶极苦,不是拥有如此手艺之人能失误做出来的。
至于那日旁人的茶如何甘美,他并不知。
他垂眸,视线落在杯盏浮沫上,眼神幽深。
唐渡忙低下头喝茶。他想起来,那日小娘子瞎了一般,偏没瞧见大人似的,最后虽不情不愿点了茶,大人却只沾了一口便丢下了。
散时他好奇,偷偷闻了,着实苦。
回去后他辗转反侧,得出一个结论,虽难以置信,但也不得不相信了。
此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小娘子与世子有仇。
这与戏耍大人何异?!
岂有此理!
脚步声从水榭传来,裴雪寅捏着茶筅,眼睫半垂,表情平静。
“世子,您已几日不曾回府,大娘子打发人来请呢!明儿便是大娘子生辰礼,汴梁城里多少人家来往,大娘子说国公爷病着,府上全靠世子打交道的。”雪莹一脑门子汗,站在连着风亭的水廊上回话。
裴雪寅拨弄茶筅,淡淡道:“知道了。”
“嘘——”王姝伸出食指竖在唇上。
她回眸,看向隔壁。她听见了那一声“世子”。
裴雪寅在隔壁?好几日?
她惦记着庄子莲塘里的白藕,今儿才来纳凉。方才她们说的,不会被听去了罢?
“小娘子?”
王姝摇摇头,捏着团扇起身,“咱们去瞧瞧彩楼搭得如何,七夕那一日咱们好生玩儿。”
“好呢!”说到这个,鸢尾最兴奋。
在她眼里,金人再厉害,也不能打到汴京来,她们眼前的日子无忧无虑,每日所想不过吃什么,玩什么。
七夕最好玩了!潘楼街东、梁门、宋门外瓦子,北封丘门、南朱雀门外街、马行街,到处都卖磨喝乐。
还有“水上浮”、“谷板”、“花瓜”、“果食”、“种生”,到处张灯结彩,比之上元节也不差呢。
汴梁城里的小娘子们最是盼着这一日。
彩楼便是“乞巧楼”,七夕那一晚可好生玩儿一晚!
裴雪寅放下茶筅,看向王园方向。
“对,若我没记错,方才进门时瞧见隔壁匾额为‘王园’二字!”唐渡一拍手,“那园子与大人这处不相上下,哪家能有这样大手笔?”
他嘀咕着,“方才那小娘子格外与众不同,下官还想打听打听——”
裴雪寅掀起眼睑,不冷不热地看向他。
唐渡爽朗一笑,“大人见笑,下官年二十有五,家中老母着急抱孙子,寻常小娘子在下并不感兴趣,今儿这姑娘倒别有一番趣味,下官倒想知道是哪家的,好教家母打发媒人去问——”
裴雪寅放下茶盏,淡淡道,“那你便想错了。”
“大人想必知晓是哪家的!”唐渡一拍脑门,“两家园子相邻,必然是知晓的。瞧我,也是昏了头,竟舍近求远。”
裴雪寅笑了一声,淡漠道,“既姓王,必是王家的了。”
唐渡笑容一僵,不敢置信,“不会这么巧,是——祠部郎中,那个‘王’家吧??”
裴雪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水汽氤氲了眉眼,神色笼在雾气里,瞧不清。
唐渡如坐针毡。
他猛地起身,又装作若无其事坐下,最后还是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大人日后若有事,唤下官去静国公府便是,园子虽好,到底远了些,大人多有不便。”
“多谢大人的茶,下官突然想起官署中还有些案卷需得加急处理,下官告退。”行了叉手礼,他便火烧眉毛似的走了,仿佛身后有饿狼在追。
裴雪寅抿唇,望着唐渡背影,眸子里情绪莫测。
唐渡一路出园,在园门口瞧见那“王园”二字,更是遇见鬼似的,忙上了马,“驾——”
一溜烟便瞧不见了。
要说他最厌恶之人,必然是祠部郎中府上王家三娘。
世上怎会有如此女子,缠得他头疼。
裴欢拿着荷叶顶在头上,从亭子上一跃而下,看向唐渡消失的方向,疑惑:“他怎么了?”
裴雪寅淡淡道,“他见不得‘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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