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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四章

素莺不是自娘胎里生下来就有疾,腿也是后来发生意外才坏的。

鸣风从小由姐姐拉扯大,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便双双亡故,家中上下全靠姐姐一人撑着。

他十岁时蕉州曾落过大半月的暴雨,尽管有充足的抗水经验,始终比不上天意弄人。镇上良田房屋被漫延出来的河水冲毁了大半,素莺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心血皆付之东流。

她那时不过二八年华,由于长期辛劳节俭,看起来还是个小萝卜头。她想着光靠父母留下的那点无足轻重的家产并不能带着弟弟坐吃山空。于是,在人还没织机高的时候便去绣坊里做零工了,做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点本钱租了一间铺子可以自立门户,谁知这雨不要命地下,将她新漆的牌匾连同后仓房的布料全都冲得不知所踪。

官府里外的空地上挤满了人,密密麻麻地或坐或躺,连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姐弟二人抱团相拥在外墙边的角落里,蹭着别人升起的火堆取暖。隐约听见有人议论在等北上的船,说要去京城投奔亲戚,再不济去做长工也比在这等死好。

似乎也没下多大的决心,她牵着鸣风跟在衣衫褴褛的大人们身后往码头方向走,连头都没回。

鸣风小时候不爱吃饭,个头很小,几乎比同龄人矮了大半个头,瘦不拉几的像个小猴。

他攥紧了姐姐的手,磕磕绊绊踉跄着前行。眼前除了裙子裤子便是蓑衣油伞,整块整块的脏布沾着雨水泥浆糊在脸上,他不断用手扒开才能勉强看见路。

纵是再小心,还是不慎摔了一跤。脚尖绊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将他连人带鞋翻滚出去撞倒了一片,素莺受了牵连,整个人被掀翻出去扑在路边的碎石破砖堆上,掌心膝盖也摔破。

此刻决顾不上喊疼,被撞倒的人群很快合拢起来,差点将小人儿吞没。

鸣风不敢乱走,被挤得趴在害他摔跤的“石头”身上,等着姐姐来寻。

不料那“石头”竟有体温,热乎乎的一块,蜷缩侧躺在路中央,不知被多少双脚踩踏过。

素莺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抱着鸣风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下暴雨的时候没哭,家被冲走的时候也没哭,而现在,鸣风手里捂着一摊素不相识的烂泥反倒被姐姐搂着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很是凄凉。

鸣风见不得姐姐哭,于是跪坐起来,伸直了手臂环着她脖颈轻轻蹭,是笨拙的安抚。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素莺身上,奇迹一般止住了嚎啕。

那“石头”被她的哭声唤回一丝神智,嘴唇动了动,实在说不出一个字。

眼看着码头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连官兵都有些控制不住,竟然开始顶着刀柄赶人。

素莺的哭声立马止住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一手拽一个,埋着头拼命往前钻。长亭那时候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差不多是被素莺拽着胳膊拖行。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分不清是内热还是外伤破了皮。

雨还在下,码头的船往返不定,错过了这一趟就不知何时还能再等来。

三人没有行李,鱼一般地钻着空子四处寻找契机,奈何官兵的人身肉墙翻跃不过,只能眼巴巴地停下,口中不断说着通融的好话。

素莺的美是小家碧玉很婉约的,由于常年在绣坊做工的缘故,一张窄小的瓜子脸白得惊人,眉眼深邃亮黑,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鸣风不喜欢官兵俯视的眼神中掺杂的异样情绪,往前一步挡在了姐姐身前。

那几人交换着眼神,嘴里说着什么“送去哪里哪里”的话。

雨势越来越大,鸣风听不清,这让他无端焦躁起来。

他好似小说里突然打通任督二脉的主角,眼神变得警觉敏锐,攥紧了姐姐的手,示意一起往回跑。

少年的心思大咧咧地写在脸上,几个官兵很轻易地将三人围住,为首的那位纡尊降贵地蹲下来同他们说话。

“你们两个长得好像,是亲姐弟么?”

两人不答话。

“蕉州水土好哇,非要往外跑做什么呢?”他用刀柄撑起长亭低垂的脑袋,讶道:“哟,这个半死不活的长得也挺俊。”

鸣风恶狠狠地推开兵器,将长亭的脑袋拨到自己肩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

他的目光里直勾勾地盛着怒,呼吸越来越急促,面颊上也晕了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攀咬住对面那人恶臭的嘴脸,狠狠咬下一块血肉来。

身高体型占尽了优势的官兵被他这模样逗笑了,那人上前一步,一手钳制住一个,感觉腕骨都要被捏碎。

暧昧贪婪的目光将二人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那人唇边陡然浮出一抹笑来,轻声说道:“好孩子不要学着别人乱跑,万一被坏人拐走了可怎么是好。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家家里就缺个孩子疼呢,我带你们去享福,啊?”

鸣风只是年纪小,并不傻。他心中炸起一片轰雷,手脚过了电似的不住颤抖。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反手抽出那人腰上的佩刀,发了狠地就要往他腰上砍,恨不能捅个对穿。

到底年纪小,又奔波了数日没有进食,鸣风抽出剑后手上一点力气都没了,堪堪在那人腿上划了道口子便被身边的官兵眼疾手快地夺去了武器后一脚踹进水中。

长亭完全贴着他,二人一前一后落水,“噗通”两声过后便再没了声息。

受伤的官兵鬼哭狼嚎地坐在地上,不多时便围上来一大帮人嘘寒问暖,那阵仗,就是素莺母亲生产时都比不上。她趁人不备,猫着腰在鸣风掉下去的位置一跃而下。

土生土长的蕉州孩子就没有不会水的,毕竟在水乡长大,凫水是保命的本事。

夜色如墨,三人在官兵的视线里彻底没了踪迹。

一个小姑娘拖着两个病秧子跳进刺骨的水中,决无生还的可能。官兵照势在岸边巡查一番,依旧不见几人的踪迹便放心地放船离岸。

岸边的人潮渐渐散了,没人注意到远处停泊的一搜商船侧边放下来一片小舟。

小舟上站着两个人,一人划水,一人正在往腰上缠绳子。

舟停在了方才三人落下去的区域附近,少年用桨板小心往下探着滑动,不多时,只听沉闷的敲击声从底部传来,果然有人!

鸣风腹部生受了官兵实实在在的一脚,疼得五脏六腑绞痛不止,还好手脚没大碍活动自如,长亭依旧昏迷着,倒是方便他游水。

少年腰间的绳子缠了两圈,勒出一把极窄的腰身。他伸手将两人拖上来,问他还有一个人是否会水。

鸣风猛喘着气点头,胸腔里被挤压得厉害,说话都像拉风箱,他断断续续道:“姐……姐姐,会水……求你……”

少年扶着他半躺下,二话不说就一头栽进水中,他看起来和鸣风差不多大,瘦窄的肩膀也单薄,像一片被圈进浪潮的枯叶。

鸣风喘匀了气便哆哆嗦嗦起身按压长亭的胸口,这人脸色白中泛青,不是什么好迹象,他心中害怕,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长亭被他按得胃里翻涌,扭头吐出一摊颜色不明的液体,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

二人并排躺着,双眼皆无神,对着水面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不作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鸣风被风吹痛了眼眶,眼泪被被雨水冲刷分散,顺着颌骨蜿蜒而下,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红。

倏地,那少年去而复返,腰上的绳子没了,只见素莺被他缠住双腿仰面拖了回来。

鸣风一见这架势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抽搐了两下,便直直昏死过去。

后来,他们是在干燥温暖的上等船舱里苏醒的。

鸣风在飘忽的床板上睁开眼睛,手脚活动了两圈,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一个热乎乎的人。

他心中一惊,定睛看了一会,露在枕上的是一张虚弱惨白的脸,脑中的记忆瞬间被拉回昨夜,心口无端惴惴,扫了一眼房中并未看见姐姐的身影顿时急了。

他慌里慌张地掀开被子,顾不得换衣穿鞋,一下床就要往外跑。伴着一阵吃痛的抽气声,脚底好似踩着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腿上不敢再使劲,整个人面朝着地板摔了下去。

江贞昨夜拖着三个神志不清的落水路人回到船上,光是把人托举着扔到甲板上就耗尽了体力。淮瑶连伞也顾不得打,当场抱起全身被血染透了的小姑娘狂奔着去找大夫。

江贞瘫在甲板上歇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些体力,在船员小哥的帮助下,终于把这二人拖回了舱房,用热水简单擦了身。

秉着伤者优先,江贞自觉地抱来被褥,挨着床边打起了地铺。

仿佛才睡下没多久,就听见床上悉悉索索的动静,眼睛痛得还没来得及睁开,就被一脚踩在了肚子上,随后倒下来一个人肉沙包,把他压得彻底喘不上气。

沙包自觉伤了人,蛄蛹了两下就要起身,江贞被他扭得痛上加痛,手握成拳把被子揪得不像样。

鸣风蹭着挪到地铺的边缘,抱着膝盖怯生生地说了句“对不住”便不敢再动了。

江贞每日起床时总有些不情愿,要躺在床上翻滚半天才舍得坐起来。像今早被这样被人殴打起床的经历更是没有过,他心里憋着口气,脸上很不好看。可扭头一瞧那人不知所措的模样,满肚子的火气顿时就消了。

那小孩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叫花子,双唇紧紧抿着,仿佛他再多说一句,眼泪就能立马掉下来。

“别担心,那位姑娘睡在我娘的房里,没有性命之忧。”肚子上的皮肉还有些疼,这觉是没法睡了。他索性掀开被子起身,在箱笼里翻出两身衣服,递给鸣风一套,“将就着穿吧,要是不喜欢,等下午船靠岸停留的时候再下去给你买。”

鸣风起身接过,双手托着衣服略显局促。

很难想象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而他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恩人吃了一记痛脚。

门外有人敲门,是船上的伙计送水来了。

江贞一顿,把鸣风手上的干净衣服抄走,“先洗洗,洗完再换。”

上等舱的房间很大,一进门先是待客的方厅,两张油亮的黑檀圈椅摆在北墙底下,椅子左右两边配有相同款式的矮脚茶几,茶几上热水点心不断,房中暖气熏人,叫人刚跨过门槛就升腾起困意。抬头望去,房梁上有造型古朴的横梁雕刻,木片拼接连结间极力仿出一丝雅韵。内室与待客的拱门上悬挂两层珠帘做隔断,珠子噼里啪啦地撞在水桶上都没把床上的另一位病人吵醒,实在是够能睡的。

江贞羡慕不已。

热水入浴,紧绷的神经和筋骨都放松下来。

屏风被江贞折起垫在身下当床板,伙计倒水的时候依吩咐将三四个箱笼堆在一起,临时给鸣风做遮挡用。

身上倒是不脏,只是头发里缠着水里的淤污,有些发黏。鸣风把头发拆开,整个人埋进水里,洗得磨蹭,好歹是搓干净了。

江贞单薄,哪怕是量身裁剪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洞,鸣风抓着滑溜溜的料子舍不得往身上套。

虽然他不通女红刺绣,但料子的质地是明摆着的。江贞递给他的衣裳都是大户人家家里才用得起的贵料,姐姐进货的时候他跟着去过,略懂一二。这些布料金贵,他一双手成天地里树上地摸,老板连碰都不让碰,说是勾坏了把他抵押了都赔不起。

当时他双手一背,才不在乎什么锦啊绸的,你不让碰我还不稀罕呢。眼下却没那么洒脱,救命之恩本就不知该如何报答,医药住宿的钱更是无力偿还。他思忖许久,连木桶里的水都凉下来,终于伸手缓缓把那套衣服往前一推,胡撸了一把额前的湿发问:“有没有你不穿的旧衣服?我随便套件什么就行。”

江贞坐在外间喝茶,听闻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双澄澈的眼中透着不解,“既是随便什么都能穿,怎么偏这身不穿?”

鸣风被问得哑口无言,垂眸默默措辞。

不待他回答,江贞长臂一伸,又把衣服推回去,“衣服做出来就是给人穿的,没那么多讲究。你也看见了,我和你一样也是背井离乡北上投靠亲友去,行李精简挑选了几身,这身衣服要委屈你穿这两三日了,要换洗的话还真不够。”

鸣风忙摆摆手,“不……不用的,这一身足够了。”

江贞满意了,双臂抱胸挑着眉看他,“那就换上吧,别跳进水里没伤风,反倒洗澡洗出病了。”他作势要往外走,撩珠帘的时候停顿住,手上捏着珠子吊人胃口,“换完衣裳就出来吃饭,你不饿,你那姐姐可是饿着等你半天了。”

说完,箱笼后面叮呤咣啷地响起一片,鸣风抓起衣裳就胡乱往身上套,一个没站稳险些又栽进浴桶。

长亭终于被这阵仗闹醒,他不知逃荒路上饿了多久,瘦得肋骨都要戳破胸腔。好在只是有些低热和淤青,旁的没什么大碍。

他坐直了身子揉揉眼睛,目光不知聚焦在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虚空中乱抓,迷迷糊糊问道:“吃什么呢?给我也来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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