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一滴接一滴地淌在描金烛台上,像凝固的血。
崔云姝放下空酒杯,指尖还残留着瓷杯冰凉的触感,可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烧得正旺的炭火,又烫又闷。她看着眼前这个满眼 “革命理想” 的男人,只觉得自己像个误入戏台的看客,被迫穿上戏服,成了这场荒诞大戏里最身不由己的主角。
唐璞显然没察觉到她的复杂心绪,他将自己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脆响,在这寂静的洞房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两步走到崔云姝面前,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里,满是压抑不住的亢奋。
“云姝,你知道吗?从北境雪灾那次,我就知道,你绝不是寻常女子。”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字字铿锵,“你用云间阁的商铺当情报站,用皇家海洋贸易公司的船队练水师,甚至连玉容膏那场风波,都是你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试探朝堂反应,收拢人心!”
崔云姝闻言,心脏猛地一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什么时候有过这么 “深谋远虑”?北境救灾是为了打发唐璞,船队是为了跑路,玉容膏风波更是被人暗算后的绝地反击!可这些在唐璞眼里,竟都成了她 “谋反大业” 的铺垫。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太清楚唐璞的性子了,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此刻她要是说自己只想跑路,恐怕会被他当成 “谋主考验”,反而脑补出更多 “深不可测” 的戏码。
“你说得对。” 崔云姝索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脸上努力挤出一副 “果然被你看穿” 的高深表情,“不过,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陛下将我许配给你,看似成全,实则是想将我们牢牢拴在京城,方便监视。”
这话倒是说到了唐璞的心坎里,他脸上的亢奋稍稍褪去,多了几分凝重:“谋主放心,我早已有所准备。王府的密道已经挖到了漕运码头,城外也暗中囤积了粮草,只要时机一到,我们便能……”
“时机未到。” 崔云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朝堂局势复杂,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陛下坐山观虎斗。我们若是贸然行动,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当务之急,是先稳住阵脚,暗中壮大实力。”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只要能让唐璞暂时打消 “立刻谋反” 的念头,她就能争取更多时间,完善跑路计划。等 “神机舰” 彻底完工,再把崔家众人悄悄转移到海外庄园,到时候就算唐璞想搞事,也跟她没关系了。
唐璞被她说得连连点头,看向崔云姝的眼神愈发崇拜:“还是谋主考虑周全!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步,整合资源。” 崔云姝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压下心里的慌乱,“你手中的兵权,要牢牢抓在手里,但切记不可张扬。我会让云间阁加大对海外贸易的投入,为我们积累更多财富。另外,东海安保公司那边,要尽快完成整编,让他们成为我们真正的私兵。”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皇家海洋贸易公司的首航,必须万无一失。这次航行,不仅能为我们带来巨额利润,更能借机摸清东海航线,为日后水师出海做准备。”
唐璞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去执行这些计划。他紧紧握住崔云姝的手,语气无比郑重:“我都听你的!从今往后,你指哪,我就打哪!”
崔云姝被他握得生疼,却只能强颜欢笑。她看着眼前这个对 “大业” 充满憧憬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他眼中的 “理想”,不过是一场基于误会的幻梦,而她,就是这场幻梦的缔造者,也是最终要被这场幻梦吞噬的人。
夜渐渐深了,红烛燃尽了最后一点光亮,洞房里陷入一片昏暗。唐璞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 “大业” 的蓝图,崔云姝却早已心不在焉。她靠在床榻上,听着他的声音,眼皮越来越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唐璞终于停下了话头,他看着崔云姝疲惫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你累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回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崔云姝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从明天起,她的 “演戏” 生涯将正式开始。她不仅要在唐璞面前扮演 “首席谋主”,还要在所有人面前扮演 “贤良王妃”。这场戏,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洞房外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着。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将洞房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随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崔云姝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开门,看到的是一脸喜气的丫鬟阿桃。
“小姐,该起身梳妆了,王爷已经在前厅等着了,今日还要回门呢。” 阿桃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为崔云姝准备洗漱用品。
崔云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回门,又是一场硬仗。她不仅要面对父母担忧的目光,还要应付京城里那些看热闹的人。
梳妆完毕,崔云姝走出房门,看到唐璞正站在庭院里。他穿着一身常服,身姿挺拔,看到崔云姝,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你醒了?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崔云姝点了点头,跟着唐璞走出王府。门外,早已备好马车,两旁站满了王府的亲兵,戒备森严。她知道,这是唐璞为了保护她,可在她看来,这更像是一种 “监视”,提醒着她,她早已身不由己。
马车缓缓驶动,崔云姝撩开车帘,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他们对着马车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羡慕和好奇。可崔云姝却觉得,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别担心,有我在。” 唐璞察觉到她的不安,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崔云姝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唐璞永远不会明白她的担忧。他眼中的未来,是金戈铁马,是君临天下;而她眼中的未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海岛,一家人平安顺遂,过着平淡的生活。
马车很快就到了崔府门口。崔温夫妇早已站在门口等候,看到唐璞和崔云姝下车,立刻迎了上来。宋氏拉住崔云姝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崔温则对着唐璞拱了拱手,语气郑重:“郡王,小女就拜托你了。”
唐璞连忙回礼,语气诚恳:“岳父大人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云姝。”
一行人走进崔府,前厅早已摆好了宴席。崔元珏和崔云熙也都在,看到崔云姝,脸上露出笑容。可崔云姝能看出,他们笑容背后的担忧。
宴席上,气氛看似热闹,实则暗藏玄机。唐璞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东海剿匪的经历,以及未来的 “计划”,崔温夫妇和崔元珏只是偶尔附和几句,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崔云姝。
崔云姝知道,他们是在担心她。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对崔元珏使了个眼色。崔元珏心领神会,借口更衣,跟崔云姝来到了后院。
“妹妹,你还好吗?” 崔元珏看着崔云姝,语气担忧,“那唐璞…… 没对你怎么样吧?”
崔云姝摇了摇头,苦笑道:“他倒是没对我怎么样,只是…… 他对‘大业’的执念太深了。我现在只能顺着他,走一步看一步。”
“你放心,东宫那边,我会多留意。” 崔元珏压低声音,“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另外,你要的那批船,我已经让人暗中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调遣。”
崔云姝心中一暖,点了点头:“二哥,谢谢你。辛苦你了。”
“我们是兄妹,说这些干什么。” 崔元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家里说。”
回到前厅,宴席还在继续。崔云姝强打精神,应付着众人的敬酒。她知道,这场回门宴,不仅是家人团聚,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她必须表现得完美无缺,才能让那些暗中监视的人放心,也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宴席结束后,唐璞和崔云姝准备返回王府。临走前,宋氏悄悄塞给崔云姝一个锦盒,低声说道:“这里面是一些保命的毒药和解药,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崔云姝接过锦盒,眼眶有些发红。她知道,母亲是怕她在王府受委屈,甚至遭遇不测。她紧紧握住锦盒,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马车驶离崔府,崔云姝靠在车壁上,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几瓶小巧的瓷瓶,瓶身上贴着标签,写着毒药和解药的名称。她看着这些瓶子,心里五味杂陈。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需要靠这些东西来保命。
“在看什么?” 唐璞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崔云姝连忙合上锦盒,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母亲给我的一些滋补品。”
唐璞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岳母大人真是体贴。你放心,以后在王府,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崔云姝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唐璞说的是真心话,可他永远也不知道,她真正担心的,不是受委屈,而是被他拖进一场万劫不复的谋反之路。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安郡王府。刚下车,就看到王府的管家匆匆跑了过来,脸色凝重:“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有旨,宣您二位即刻入宫。”
崔云姝和唐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陛下这个时候宣他们入宫,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敲打他们,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知道了。” 唐璞定了定神,语气沉稳,“备好马车,我们即刻入宫。”
崔云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