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前奏。
我深知在圆圈内逃跑纯是在做无用功。它们迟早会追来的。
现在只剩下我和怀特,还有一个明显被吓破胆的灰袍,后者抱头蜷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我拧紧眉关,在这仅剩无几的时间与怀特起设置出陷阱,很潦草,但要保证足够好用的话,我得够勇敢。
我站在洞穴中心,静静地等待着。
在一片黑暗的窄道中我依然知道蛇群在逼近,有蛇腹鳞片张合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指甲撞击地面的哒哒声。每一种五感无限放大,我被迫承接着来自手无缚鸡之力的恐惧。
为了使“诱饵”足够弱小,我不得不丢弃所有具备攻击性的武器,而从收纳戒中取出符文产生的时间差,将决定我的性命。
哒哒哒哒…………
沙沙沙沙…………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无数的锈蛇,无数惨白的手,无数长着酷似凯蒂面庞的肉虫,朝我蜂拥而来。
三米,我看见它们向我蛇行。
两米,它们向我招手。
一米,凯蒂对着我笑。
我定定地看着它们,不免心想,如果我能看见别人的五官,或许凯蒂就长这样。
最后半米,我掐准时间往后用力一蹬。
“爆!”
怀特在暗处瞬时间拉死绳索,十六把火种直对着那群蠕虫射去。
刹那间,火光冲天。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叫……”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一时间我觉得实在热闹。
但不过须臾间,从火焰中再次爬出了白虫,他们一边惨叫翻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一边尽力向我这边扭来。
可惜速度太慢。
我迅速往后退几步,与它们拉开距离。
可它们正在往四面窜逃,其中一个方向正是灰袍蜷缩的角落,他被再次看见白虫的恐惧支配着,更加一动不敢动。
那个角落在符文攻击范围外,我冲他大喊:“跑啊!愣着做什么!”
灰袍充耳不闻。
我暗骂一声,心嘲又得在这折一条命了,本就不富裕的血袋雪上加霜。
只见一条白虫钻入他的裤腿,紧接着是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它们似乎放出了信号,原本冲向我的白虫瞬间扭转方向,直直地爬向灰袍。
在他脚下的蠕虫越来越多,越堆越高,他双眼充红,高举左手妄图呼救,可不出半息,虫子已漫过他的指尖,与此同时,虫尾吐出乳白的卵,堆积在礁石下,密密麻麻的,里面隐隐有细小的蝌蚪状物在游动。
怀特看着这一切,死命地摇着我的胳膊,恳求道:“精灵,救救他,救救他啊!”
我甩开手:“怎么救,上去当虫子的加餐吗?要去你去。”
怀特讷讷松开手,再也没出声。
不出一会,蠕虫散去,原地留下了一条铁青色的锈蛇,四顾几秒后,悠悠然跟着虫子们离开了。
我不住地皱眉,那条蛇,此前便在那里吗?
但我无暇细想,等虫子散干净后开始挑拣还能入口的蛇肉。
怀特低头不语,一味地帮我收拾战场。突然,他声音颤抖着低语道:“好奇怪,为什么这些虫子都长得很像麦克?”
麦克似乎是怀特玩得很好的朋友。
我挑出间隙往他那儿瞄了一眼,随口问了句:“都是金发碧眼吗?”
怀特疑惑道:“可这不是黑发黑眼吗?”
我顿了顿,释怀地笑了。
原来虫脸浮现地都是我们想看到的样子,所以千人见千面,幻术,神塔的老把戏了。
我就说,凯蒂怎么会让自己长在一条虫子身上。
如果她知道了,又要跳脚了。
如果我能看清凯蒂的五官,她是不是也就长那样呢?
突然,怀特喊了我一声,打断我的思绪,我上前看去,道:“怎么了?”
只见怀特直勾勾盯向蛇堆,僵硬着蹲下身体,捡起了一只手。
他颤抖着递过蛇体残肢,双目通红:“你看这像不像马克的手?”
我吃了一惊,又细细看去,只见中指处有一枚生锈的银戒,是马克的妻子艾米丽亲手给他带上的。
我摘下戒指,银戒内侧赫然刻着几个大写字母。
A.M.L。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只手。
真是疯了。
那条蛇吃了马克仅留下手,抑或那条蛇就是马克?
我突然想起刚刚出现的锈蛇,一个猜想浮现心头。
我咻一下拍掉了他拿着的手:“想多了吧你,收拾完继续找楼梯,少偷懒。”
怀特浑浑噩噩地继续捡蛇尸,我暗自打量着他,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就此受到精神重创,第五层的献祭方式是主神生吞,想必大部分使徒没有见过人变成怪物的模样。
但现在的情况可不允许。
我走过去拽住他衣领抖谷壳似的疯狂摇他,似乎真的把他脑子里什么东西抖掉后,他浑浊的眼球才看向我。
“听我说,现在最重要的办法是找到前往第七层的楼梯,明白了吗?”
怀特点点头。
“好,去忙吧。”
怀特更加卖力地挑选还没烧焦的蛇,同时回收火种,想把脑中的恐怖想法丢掉,效果显著。
可我却越发不淡定了。
两圈下来,我发现第六层是一个中空的环,洞穴与窄道相连,每一个循环大相径庭,绿色的藻类攀附于礁石之上,没有高大植物遮拦,也没有隐藏密道。
那么,第六层主神呢?
为什么这里只有奇奇怪怪的蛇?
我心烦意乱地想着,灵光乍现,我突然问怀特:“你们集体叛逃暴食没有阻止你们吗?”
怀特迷茫地摇摇头,他一惊,道:“听说第八层主神要宴请三日,会是这个原因吗?”
宴请?吃鱼吗?
可还是说不通楼梯消失的原因。
我屏息半晌,才道:“差不多得了,我们再绕一圈。”
又一圈,这一次我几乎差遍了每一个角落,逃跑的蛇没有主动发起攻击,我们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可还是没有找到楼梯。
等回到原地时,我问怀特:“你把所有的蛇都捡走了?”
怀特摇头否认:“你说的对,太重反而消耗体力,我还留了一半……那些蛇呢?”
除了一滩水,空空如也。
我上前看去,木棍挑起液体,黏糊糊的,冒着气泡。
“给我一条蛇。”我冲怀特伸手,随后把蛇丢在那滩液体中,不出片刻,便滋滋冒出白雾,释放出热量,肉被溶解,腐蚀,流出血水,很快血水也被……吸收。
不是浸透了岩层,而是吸收。
因为我看见那一处的岩层在蠕动。
它被吃了。
我想起吉尔提曾告诉过我,神塔是活的。
既然神塔是活的,第七层为什么不能是活的?
既然是活的,它就会死。
“怀特,站在我后面。”
他吭哧吭哧躲来。
我拿出雷杖,这是凯蒂做了很久才收集研发出的符文,威力巨大,且只有三发。本来用作保命的武器,现在要被我用来试验,凯蒂知道了一定要骂我。
但顾不得这么多了,总比困死在这强。
雷杖从四面八方吸收电力,凝聚成球,愈来愈大,前端从缓缓凝聚出耀眼光芒,到整个洞穴都如白昼般刺眼,不过瞬息间的变化。我的发丝在海水中迎上骤风,面对这种无法操控的力量,我感受到了一丝扭曲的快感。
雷杖蓄力后极其沉重,怀特有眼力见地上前与我一齐托扶,我瞄准了岩层最为薄弱的一层。
轰——
霎时间,岩石大块坠落,砸上无数的珊瑚礁,炸出更多的碎石,锈蛇四窜,白虫翻滚。
与这一切随之而来的是,四方之内皆在弯曲、扭动,像小肠中的病菌给了它致命一击,它感受到了威胁,妄图通过肠液分泌,或者物理绞杀,来清楚异物。
我们看到的事实就是如此,不然该如何解释硕大的岩石扭成细细一条,或者地上的纹路宛如绽开的鼻涕虫。四壁上源源不断流出可以腐蚀锈蛇的粘液,正缓缓流向我。
要死。
雷杖击中的墙壁被砸出深深的大坑,且附近的岩层扭曲得最为严重,粘液分泌最为旺盛,外围的苔藓也在脱落,只有最中间有一个小洞,露出的外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猜错了吗?
后悔菟丝花般缠上我的喉咙,我这才考虑到,如果第七层是活物,是隶属神塔的一部分,那我冲破第七层壁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是深埋地底的泥土,是无底般的深渊,还是鲸落中的腐肉,亦或是游弋于深海的鱼群?
都不是,因为无论是那一张,都不会是一片黑。
我心中亮起火光,冲怀特喊道:“我们要出那个小洞!”
现在的空间已经肉眼可见地减少。
怀特听此不疑有他,一股脑往那小洞冲去。
我特意慢他一步,等怀特忍着被腐蚀的剧痛爬上岩壁,把小洞凿成能容一人通过的豁口时,他惊喜地回头,以为我是因体力不支而落后于他,便冲我喊道:“精灵,快来!外面还有空间!”
我心下一喜,立刻冲了上去,扭曲的地板有些硌脚,我跑得跌跌绊绊,身后的空间已经被无限压缩,终于在被绞杀的最后一刻,我拉住怀特伸来的手,冲出的牢笼。
身后的豁口“咚”一声彻底闭合。
怀特喘着粗气,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成功了!精灵!我们活下来了!”
我用力推开他:“知道了知道了。”
怀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雅,赶紧松开手。
我点亮火种,朝咔咔咔咔的声音举去。
脚下的岩壁仍然在不住地抽动,沙沙地掉落碎石。我站在一个圆柱的上方,底下似乎还有空间,可太黑以至于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往前行几步,加大符文力度,霎时间火光半径窜到了约二十米。
眼前的一切让我瞠目结舌,一颗巨大的蛇头衔咬着蛇尾,它正在蛇口大张,面露痛苦神情,巨石做成的蛇眼咔咔作响,却无法转动分毫,而我出来的地方正是蛇喉。
怀特显然被吓的不轻,指着前方不住颤抖:“蛇……蛇啊!”
我道:“第六层主神叫什么?”
怀特不明白我为何有此一问:“听说是嗔蛇。”
突然,他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第六层主神是这条蛇?”
我猜错了,第六层并非是活的。
而是第五层楼梯通往嗔蛇体内,我一直在祂身体里打转,直到此刻烧穿了祂“皮肤”,才见到了真正的第六层,而通往第七层的楼梯在嗔蛇体外,所以我一直找不到楼梯。
至于使徒。
正如那个灰袍一样,嗔蛇根本没想养所谓的使徒,祂甚至无法移动,直接把进来的所有人变成蛇,填了胃。
怀特颇有些担心:“我们赶快下去找楼梯吧。”
我木头人般僵立在原地,对他的建议置若罔闻。
第六层主神,嗔蛇,不能动。
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眯起眼睛。
怀特见我久久不懂,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却一把甩开,一步步走向祂的头部,我身置冰冷的海水中,心却在沸腾,惊喜的战栗将我灭顶。
这意味着,杀祂可以不用缚鸡之力。
我举起雷杖,一字一句道:“你听说过、打、蛇、打、七、寸、吗?”
下一瞬,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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