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灰袍有些难堪地搓搓手:“小船有的,但我的收纳戒装不下,它现在停泊在海边。”
我沉默了,决定终止这次交易,回头却看见凯蒂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疯狂朝我打手势:要!要!
我短暂地凝滞住,微微叹口气,同凯蒂比了一个等我的手势,又折返了回去。
我跳下树,拿一根削好的树枝抵住灰袍的后背,上面有凯蒂安装好的攻击机制,频率不高,但在这个距离下足够致命。
“你走前面,带路,别耍什么小花招。”
“好好好。”灰袍双手作揖。
我不由得冒出薄汗,海边没有任何遮拦物,如果再发现围猎事件,我没法保证能向上次在树林里一样完美脱身,可小船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走快些。”我催促道。
海边果然停着一艘小船。
我仍然不敢放松警惕,确认四下无人无炊烟,小船的推动符文,以及闭水性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凯蒂可以出来了。
灰袍看到又有一个人现身瞪大了眼睛:“‘精灵’只是一个代称吗?”
我冷漠道:“不,只是愚者自以为是的想法。”
“凯蒂,我们上船。”
灰袍若有所思:“你们去小岛是为了找楼梯?”
“关你什么事,”我解开绳索,“你还不走?”
灰袍摆摆手:“攻击性别太厉害啊小姑娘,这就走这就走。”
第五层一直阳光明媚,太阳东升西落,规律到我不得不提醒自己这是神域,可今天天空灰沉沉的,要下雨一般,很少见,我把想法告诉凯蒂,附带一句:“今天就不出海了。”
凯蒂有些失落,还是同意了。
我正要收船,不远处的树林扑簌簌动了,我瞬间警惕起来,不确定是风,还是人。
下一刻,几团火球直击我,千钧一发之时,我点燃小船推动符文朝远海地区移动,堪堪避开这几个火球,紧接着,我果断跳船上岸,拿出树枝抵住灰袍,冷声道:“不准动。”
灰袍脸上浮现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树林里走出了很多灰袍人,他们手中拿着可以喷火的树枝。
“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杀了他!”我扬声冲不速之客威胁道。
怎料为首的根本不在意:“随意,小精灵,能不能把你们手里的配方给哥哥们瞧瞧?只看一眼,哥哥们就走,怎么样?”
真恶心,我啐了一口。
眼前的灰袍抖成细筛,毫不怀疑,如果对方敢攻击,第一个窟窿绝对在他身上。
看来不是一伙的。
跑!
我的收纳戒是凯蒂改良过的,里面容物空间比第五层的大很多,所以我能确定,对面绝对没有船。只要到了远海滩,便基本安全。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下灰袍就跑,跳海,上船,重复了之前的动作,早知道灰袍这么没用,我就不多余走这一遭了。
只是临时多了一个累赘。
我看着全身湿漉漉气喘吁吁的灰袍,嫌弃到不行:“你上来干什么?”
灰袍大惊失色:“你不能总看着我死在那里吧!”
“跟着也行,看到那群人了吗?把他们处理掉就让你跟着。”我扬头示意他。
灰袍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那群不速之客也跟着我一齐跳了海,没有船,但有在水上航行的各种工具,浪板,踩水机,速度很快,再不处理就要追上来了。
灰袍面露难色:“可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们不死就你死,你干不干。”
第一波攻击来了,老天有眼,天空下起了小雨,让对面的攻势弱了许多。
我催动推动符文,小船灵活巧妙地躲避攻击。
灰袍叹口气,催动了攻击。我看不清他使用了什么符文,只见对方的工具全都翻了,人在水中无助地扑腾着。见此我放心许多,一心一意操控船只。
行至海外一千米时,最后一个人见同伴要么溺亡,要么自顾不暇,打起退堂鼓,一溜烟回了岸边。
我这才解除操控,凯蒂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一直在昏睡,我找出一条毯子,安置好她后,开始处理这个意外。
“为什么跟着我们?”我递给他一个旧水袋,里面有我新熬的肉汤。
“对面要杀人。”灰袍对我的态度十分无奈,接过水袋喝了一口,道了声谢谢。
我追问:“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精灵的货物总是很实用,我抢到了名额,他们不服气,还想抢你们手中的配方,刚刚就是例子。”灰袍流露出好奇,“我叫戴维,精灵是她,还是你?”
我懒得回答他,反问:“知不知道梯子在哪?”
戴维怏怏不乐:“不知道,没有人想去第六层。”
“暴食允许你们内斗?”我冷不丁一问把戴维吓到了。
“你怎么能直呼主神的名字!”他见我毫无悔改之意只好作罢,“主神不管我们,只有在食物极度匮乏时才拿我们打打牙祭。”
“你们自愿?”我微微瞪大眼睛。
“当然不,可是第五层的生存条件已经比第四层好多了,听说也比往下其它层要好,我们只能期望那个幸运儿不是自己,所以第五层帮派斗争很严重,只要大海中的食物不够了,也就是海滩旁的鸽子全部消失时,每个帮派会投选出‘自愿’填海的人。”
我鄙视着看着他,真真是深刻认识到,奴隶做久后是会展露出奴性的。
“嘿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如果也成为了使徒,不会跟我们有很大差别的。”戴维从我的眼神感受到鄙夷,开始驳斥我。
我不愿意多扯,凯蒂醒了。
“萨拉,你没有喊醒我,不是说今天不出海吗?”
“出了一点小意外,已经解决了。”我翻找着收纳戒,希望能找到望远镜或者指南针什么的,可惜没有。
“他是?”
戴维做了一个绅士鞠躬:“这位美丽的女士,我叫戴维,很高兴认识你。”
凯蒂若有所思:“原来是第五层使徒。”
戴维:完全被无视了呢……
但他没有在意这些细节,锲而不舍道:“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都是您发明的吗?”
凯蒂笑盈盈道:“你话真多。”
戴维彻底不做声了。
“凯蒂,小岛不见了。”我突然道。
凯蒂收起笑容,去到小船了另一边:“海岸也不见了!”
天空下起大雨,海浪澎湃,空气湿度前所未有的高,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恶狠狠看向戴维,“你为什么不早说?”
戴维举手投降,哭唧唧道:“按理来说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可架不住运气不好,你来的时候没注意吗,鸽群消失了。”
我是在警惕那群强盗,但也看了一眼鸽群,明明还有鸽子的!
我直觉瞬间让我再次警觉:“你什么意思?”
戴维定定地走到我和凯蒂面前,又鞠了一躬:“我猜您在想今早的鸽子吧,是这样的,鸽子在第五层表示和平安详,所以有很多帮派喜欢饲养,您看到的,可能是一只肉鸽,而非指向标。”
我瞬间反应过来什么:“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重新介绍一下我吧,我是他们的首领,刚刚你叫我攻击他们我真不舍得呢,我猜你不是精灵,你身边的这位女士才是,做个交易吧,把配方告诉我,我从主神的胃袋里救你们出来。”
下一刻,一根尖刺捅穿了戴维的身体,鲜血咕咕冒出,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是凯蒂,她冷静地抽出,又补了一刺,随后跌跌撞撞地退回船缘。
戴维提防着我,却忘记了那个柔弱无骨的凯蒂。
我过去蹲在他面前:“汤好喝吗?”
我不等他回答:“你没有喝吧?虽然只加了一点蘑菇,但你还没有晕过去,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戴维目眦具裂,我不放心,在他的脖子处又补了一刺,不得不说,神塔外围的鱼骨刺比很多刀具都要好用,我站起来,看着雨水融化他,把他踢到海里,那么喜欢暴食,去跟祂的胃作伴好了。
凯蒂还没有起来,我走过去想拉她一把。
她的手断在我手掌中。
像枯萎的花,在外力拉扯下,断了。
边缘是破碎、崎岖的、灰暗的,犹如被火灼烧过的白纸。
我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牵手的姿势,任由大雨冲刷我的眼睫,我从未感受过如此通体寒冷,如坠冰窖。
似乎只要我保持着这个姿势,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可手心的重量明确告诉我,它没有跟一条手臂连接。
过了很久很久,体温快速流失后,我一寸寸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凯蒂,后者笑盈盈看向我,我却看出一股心酸。
那个被我压制了很久,一直不愿意的面对的问题和恐惧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平铺在我眼前,让我无所适从。
我突然想起刚到第五层时的对话。
“你救了我,回去会被心神惩罚的吧。”
“没事,我不回去了。”
如果不同层间能串门的话,不得早串成麻花了?
我无比后悔,一开始是不屑关心,可越到后面我越害怕询问,担心凯蒂会离开我,我如此自私,我以为只要不问出口,这个隐患便只会是我的臆想。
明明凯蒂什么也没说啊……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空洞:“什么时候的事!”
她面部肌肉动了动,可雨太大了,我没听清。
我跪在她身边,膝盖很痛,我以为是雨淋的,但我不在乎。
这个距离让我直面恐惧,也只有这个距离,能让我听清楚她说话。
“一开始就有,我以为能撑到我们回家。但好像失算了。”
酸涩感涌上喉咙,十片柠檬都比不过,还很痛,压迫地痛,我压制住哽咽,控诉着凯蒂:“你不该救我。”
我把头埋进凯蒂的胸脯,才发觉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触感了,像被打湿的报纸。可我不敢去看,我害怕看到一朵枯萎的花。难怪凯蒂越来越嗜睡,难怪她总是食欲不振,原来如此。
凯蒂又笑了,气若游丝:“我想着也不该救,可我总感觉你还有希望,比我年复一年烂死在这要好得多,我是漂流者,我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情,或者情感,但我看到你,好像又做回了人,我真的很谢谢你,小萨拉,你那么善良,鲜活,我希望你好好的。”
她的身体满满软化,粉碎,成灰。
我闷闷道:“我叫卢森西,我想带你回家。”
她听不到了。
凯蒂湮灭在大雨,没留下一丝尘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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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神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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