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凌曜轮廓分明的侧影。他站在那里,对于沈清弦突兀的邀请,似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沈清弦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指尖掐着掌心,恨不得把话吞回去。他怎么能让一个刚刚展现出非人力量、目的不明、且被特殊部门标记为“危险”的男人进自己的家门?
但看着凌曜站在昏暗光线下,带着伤、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那句邀请几乎是脱口而出。
“……好。”
就在沈清弦以为会得到拒绝或是更长久的沉默时,凌曜低哑地应了一个字。他转过身,迈步走上了楼梯。
声控灯再次亮起,照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和肩胛处颜色更深了一片的衣服。
沈清弦抿了抿唇,默默走在前面带路。打开公寓门,他侧身让凌曜先进。
凌曜走进这个狭小却整洁的空间,目光迅速而低调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窗台角落那盆他送的白色兰花上——它被挪了位置,但显然被照顾得很好。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缓和。
“随便坐。”沈清弦有些局促,指了指那张小沙发,“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
凌曜依言在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后靠,似乎牵动了伤口,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小伤,无碍。”
沈清弦没听他的,转身去拿了家庭医药箱过来。他蹲在沙发边,打开箱子,拿出碘伏和棉签,动作有些生疏。“衣服……得撩起来一点。”
凌曜垂眸看着他,眼神复杂,配合地微微侧身,用没受伤的手将风衣和衬衫下摆撩起,露出了腰侧那道狰狞的伤口。伤口不算太深,但皮肉外翻,看着吓人,血已经基本止住,但周围一片青紫。
沈清弦倒吸一口凉气,难以想象这是怎么忍下来的。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碘伏,开始消毒。
棉签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凌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沈清弦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离得近了,他能闻到凌曜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味的冷冽气息,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沉淀了岁月的古老质感。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小心碰到凌曜紧实的皮肤,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有些失序。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为什么……”沈清弦低着头,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为什么每次都能恰好出现?”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绝不是偶然。
凌曜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身上,有我的印记。”
沈清弦手一抖,棉签差点掉下去。印记?
“不是你想的那种。”凌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是一种魂印。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你的大致方位和……强烈的情绪波动。”比如恐惧,比如危险。
沈清弦猛地抬头,撞进凌曜深邃的眼眸里。魂印?这太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什么时候……”他声音干涩。
“上一世,你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凌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沉重的痛楚,“我强行聚拢了你一丝残魂,送入轮回,同时也烙下了我的印记。我找了很久……才在这个时代找到你。”
沈清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魂飞魄散……强行聚拢残魂……这些词语背后代表的惨烈和执念,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动作有些慌乱。
包扎完毕,他站起身,想拉开距离。“好了……你……”
话未说完,凌曜却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掌很大,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但并未弄疼他。
沈清弦浑身一僵。
凌曜仰头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疯狂和戾气,而是充满了某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哀伤和祈求。
“沈清弦,”他叫他的全名,声音沙哑,“别赶我走。”
“就一会儿。”
“让我……确认你真的在这里。”
那一刻,沈清弦所有想要推开他、质问他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凌曜眼中那几乎破碎的脆弱,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没有挣脱。
凌曜最终没有留宿。
他在沈清弦狭小的客厅沙发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偶尔会问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工作累不累”,或者看着那盆兰花说“它喜欢你这里”。
气氛诡异却莫名地没有太多紧张感。凌曜收敛了所有攻击性,像一头暂时收起利爪的困兽,只是贪婪地汲取着眼前人的存在感。
临走时,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低声道:“最近小心些。今天那两个人,不是普通劫匪。他们目标明确,是冲着你……或者你买的那块碎片来的。”
沈清弦心里一紧:“是……冲你来的吗?”
“可能。”凌曜淡淡道,“我会处理。你锁好门,有任何事,打给我。”他报出一串数字,是沈清弦熟悉的那个陌生号码。
门轻轻关上,公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凌曜留下的淡淡气息和沙发上轻微的凹痕,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沈清弦靠在门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恐惧、困惑、一丝怜悯,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心动,交织在一起。
这一夜,他罕见地没有做那个冰冷的噩梦,却梦到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似乎是镇妖塔内,他(或者说是前世的云霁)端着一碗清水,递给一个靠在墙角的、身影模糊的男人。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疲惫却带着一丝极淡笑意的眼睛……是凌曜。
第二天是周末,沈清弦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林知夏。
“清弦!你没事吧?!”林知夏的声音带着急切。
“我……没事啊,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昨晚我们分开后,你回家的那条巷子出事了!听说有两个男的被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昏迷呢!警察都来了!你没碰上吧?”
沈清弦心里咯噔一下。是凌曜做的……他说的“清理一下”。
“没……我昨晚绕路去买东西了,没走那条巷子。”他撒了谎,不想把林知夏卷进来。
“那就好!吓死我了!你说现在治安怎么……哎,不过也是怪,那两人好像有案底,不是什么好东西……算了算了,你没事就好,周末愉快!”
挂断电话,沈清弦心情沉重。凌曜的处理方式,如此直接而狠厉,再次提醒着他,这个男人并非这个和平世界的正常居民,他来自一个更残酷的法则之下。
他想起楚风的警告,又想起凌曜昨晚那个近乎破碎的眼神。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门铃响了。
他警惕地透过猫眼看去,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楚风。
楚风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便装,表情严肃。
沈清弦打开门。
楚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直接开口:“沈先生,昨晚巷子里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沈清弦心脏狂跳,强作镇定:“听朋友说了,但我没亲眼看到。”
楚风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我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虽然巷子内部是盲区,但我们看到你走进了那条巷子。不久后,凌曜的车出现在街口,他也进去了。然后,就是救护车和警车。”
沈清弦的脸色白了白。
“沈先生,”楚风语气加重,“我希望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凌曜的力量极其危险且不可控。昨晚那两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罪不至死,更不应由他来动用私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社会秩序的巨大威胁。”
“我……”沈清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理智上,他知道楚风是对的。但情感上……他无法忘记凌曜是因为救他才出手。
“他受伤了,对吗?”楚风忽然问。
沈清弦猛地抬头。
“看来是了。”楚风从他的反应得到了答案,“能伤到他的,绝不是普通货色。沈先生,你现在很可能已经深陷漩涡中心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也为了公共利益,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楚风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看起来像金属徽章的东西:“找个机会,把这个放在凌曜常待的地方,或者贴在他常用的物品上。它能帮助我们定位和监控他的能量波动。”
沈清弦看着那个小小的追踪器,手指冰凉。
一边是代表秩序和“正义”的特殊部门,一边是救过他、身份成谜、偏执却似乎对他用情至深的凌曜。
他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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