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路去了本市最大的图书馆。楚风的话和凌曜展现出的非常识能力,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探究欲。
他想查查看,有没有关于“镇妖塔”的记载,或者类似凌曜这种“异常”存在的记录。
他在古籍区漫无目的地翻找,大多是地方志和神话传说汇编,看得头晕眼花。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本非常旧的、没有正式出版编号的线装手抄本吸引了他的注意。书脊上没有名字,纸张泛黄脆化。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翻开。
里面的字是毛笔手写的,字迹古朴,内容似乎是某些地方的奇闻异录杂谈。
他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看,直到某一页,他的目光顿住了。
那一页画着一个简陋的塔形图案,旁边写着几行小字:
“西北有孤峰,其上立一塔,名曰‘镇妖’。据传锁重犯,非人非仙,乃大凶大戾之辈。塔周寒彻骨,时有异光现,夜闻呜咽声。然年代不可考,旧址亦湮灭,徒留传说耳。”
镇妖塔!
沈清弦的心脏狂跳起来!竟然真的有记载!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且被视为传说,但“锁重犯”、“非人非仙”、“大凶大戾”、“寒彻骨”这些字眼,和他梦境中的碎片、以及凌曜的话隐隐对应上了!
难道凌曜说的……竟然有几分是真的?
他正看得入神,没注意到一个身影悄然走到了他身边。
“对这类志怪传说感兴趣?”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弦吓得差点跳起来,猛地合上书,惊恐地转头。
凌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正垂眸看着他,眼神深邃。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衣,显得身姿更加挺拔,在安静的古籍区里,有种格格不入的压迫感。
“你……你怎么在这里?!”沈清弦下意识地把书藏到身后。
“路过,看到你在这里,就进来了。”凌曜说得云淡风轻,但沈清弦根本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弦藏书的手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查到你想知道的了吗?”
沈清弦后背发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曜忽然逼近一步,将他困在书架和自己之间,就像上次在消防通道里一样。淡淡的、有些冷冽的气息笼罩下来。
“不知道?”他伸出手,不是抢书,而是轻轻拂过沈清弦紧握着书脊、有些发白的手指,“那为什么发抖?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却让沈清弦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那本旧书掉在了地上。
凌曜弯腰捡了起来,随手翻到画着镇妖塔图案的那一页。
他的眼神落在上面,变得有些悠远和晦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记载得倒是没错。”他低声说,像是对沈清弦,又像是自言自语,“确实……很冷。”
沈清弦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的凌曜,身上那股偏执疯狂的劲似乎淡了些,流露出一种真实的、沉淀了无尽岁月的疲惫和苍凉。
“你……”沈清弦喉咙发干,“你真的……来自那里?”
凌曜抬眸看他,眼底情绪翻涌:“现在,你愿意信我一点点了?”
沈清弦说不出话。理智告诉他这太荒谬了,但眼前的证据(虽然薄弱)和凌曜此刻的神情,让他心中的天平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倾斜。
“为什么是我?”沈清弦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看守你的人……怎么会是我?”
凌曜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像是要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因为,”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无论轮回多少次,变成什么样子……”
“只有你,才能锁住我。”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凌曜那句话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清弦心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只有你,才能锁住我。”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那个锁?还是那个钥匙?或者两者都是?
没等他想明白,凌曜已经将那本旧书合上,塞回了书架原位,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流露只是错觉。他恢复了那种沈清弦熟悉的、带着掌控力的姿态。
“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凌曜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是对这些凡间记载的不以为然,“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沈清弦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到了冰凉的书架:“我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吗?”
凌曜挑眉:“我何时对你说过谎?”
沈清弦一噎。仔细回想,凌曜说的话虽然荒谬疯狂,但似乎从未试图掩饰或编造,他甚至直接承认了监视和调查。这种诡异的“坦诚”反而更让人无所适从。
“那个楚风,”凌曜忽然话锋一转,眼神锐利了几分,“他找过你了?”
沈清弦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看来是了。”凌曜从他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冷哼一声,“他们倒是嗅觉灵敏。跟你说了什么?说我危险,精神不稳定,让你离我远点?”
沈清弦抿紧嘴唇,默认了。
“你怎么想?”凌曜逼近一步,目光紧锁着他,“觉得我是个该被关起来的怪物?”
他的距离太近了,沈清弦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自己惊慌的倒影,还有那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我不知道。”沈清弦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生活?”凌曜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弄,“沈清弦,从你成为‘云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可能普通了。”
云霁?这是他前世的名字吗?沈清弦心跳漏了一拍。
“那不是我!”他忍不住反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躁,“我是沈清弦!只是个普通的实习生!我不认识什么云霁,也不知道镇妖塔!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凌曜的眼神骤然冷却下来,之前的那些复杂情绪瞬间被冰封,只剩下沉沉的、令人心悸的暗色。
“放过你?”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手指猛地攥紧,骨节泛白,“那当初……谁又放过我了?”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危险,仿佛暴风雨前夕的窒息宁静。沈清弦吓得大气不敢出,几乎以为他要在这里动手。
但最终,凌曜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沈清弦看不懂的痛苦、愤怒和……失望。
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沈清弦腿一软,靠在书架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图书馆,回到公寓,一夜无眠。凌曜最后那个眼神反复在他脑海里出现,让他心烦意乱。
接下来的几天,凌曜果然没有再出现。没有礼物,没有短信,也没有突然出现在公司楼下。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除了那个依旧准时造访的噩梦,和心底那份莫名空落落的感觉。
智慧社区项目的答辩非常成功,公司顺利拿下了合同。陈经理心情大好,特意给项目组发了奖金,还当着全部门的面表扬了沈清弦“关键时刻有贵人相助”。
沈清弦拿着那份装着奖金的信封,却觉得烫手。这份功劳,终究是靠着凌曜那非人的能力得来的。
周末,林知夏硬拉着他去逛新开的文创市集,美其名曰“换换心情”。
市集很热闹,人来人往。沈清弦心不在焉地跟着,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小摊。
在一个卖各种复古首饰和奇特石头的摊位前,他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穿着民族风长裙、戴着很多银饰的阿姨,正低头擦拭着一块深紫色的水晶。
沈清弦的视线,却被摊子角落一块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深黑色金属片吸引住了。
那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表面刻着一些极其模糊、几乎被磨平的诡异纹路,透着一股古老苍凉的气息。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沈清弦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窜起。
梦里那种冰冷锁链的触感,仿佛又一次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块金属片。
入手极沉,冰凉刺骨,那粗糙的纹路硌着他的指腹。
“小伙子,眼光不错啊。”摊主阿姨抬起头,笑呵呵地说,“这铁片有些年头了,是我家那口子以前在西北那边收来的,看着普通,但摸着挺特别的,冬天跟冰块似的。喜欢便宜点给你。”
西北……又是西北。
沈清弦握着金属片,手指微微颤抖。他几乎能确定,这东西……和他梦里的那个地方,和凌曜口中的“镇妖塔”,绝对有关联!
“我要了。”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付了钱。
林知夏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铁片”:“清弦,你买这个干嘛?黑乎乎的,又沉又丑。”
“……看着顺眼。”沈清弦含糊道,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片放进背包里。
买了这个东西后,他逛市集的心情彻底没了,只想赶紧回家仔细看看。
和林知夏分开后,他快步往公寓走。
就在他拐进通往公寓楼的那条小巷时,异变陡生!
旁边阴影里突然冲出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言不发,直接朝他扑来,目标明确地要抢他背上的背包!
沈清弦吓得大叫一声,死死护住背包:“你们干什么?!”
那两人动作粗暴,力气极大,一把将他推搡在墙壁上,动手就抢!
挣扎间,背包带子被扯断,背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那两人看也不看其他,直接就去抓那块黑色的金属片!
就在其中一人的手即将碰到金属片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那个男人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击中,整个人向后猛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另一个同伙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只冰冷如铁钳的手抓住。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男人的惨叫,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了。
凌曜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巷口,一步步走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万年寒冰,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他看也没看那个捂着手腕惨叫的男人,一脚踢开他,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块黑色的金属片。
他的目光落在金属片上那些模糊的纹路时,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
他看向吓傻了的沈清弦,声音低沉得可怕:“这东西,哪来的?”
第六章:裂痕与微光
沈清弦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凌曜的出现如同天神……或者说,恶魔降临。他解决那两个抢匪的过程快到不可思议,手段狠厉果决,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
尤其是他现在看着那块金属片的眼神,复杂得让沈清弦看不懂,有震惊,有厌恶,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恐惧?
“我问你,这东西,哪来的?”凌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将那块金属片举到沈清弦面前。
冰冷的戾气扑面而来,沈清弦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回答:“市……市集上买的……”
“买的?”凌曜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清弦摇摇头,老实说:“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熟悉。”
“熟悉?”凌曜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得更加晦暗难测。他猛地攥紧那块金属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坚硬的金属在他手中仿佛能被捏变形。
他不再看沈清弦,而是走到那个被他踢晕的男人身边,蹲下身,手指按在对方额头上,闭目凝神片刻。
沈清弦屏住呼吸,看着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凌曜是在……读取记忆?
片刻后,凌曜睁开眼,脸色更加阴沉。他站起身,打了个电话,语气简洁冰冷:“清理一下。查两个人,背后应该有点东西,碰了不该碰的。”
挂断电话,他才重新看向沈清弦,目光落在他被扯断的背包带子和有些凌乱的衣服上。
“受伤没有?”他问,语气依旧很冷,但那股骇人的戾气收敛了一些。
沈清弦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没……没有。谢谢你……”
如果不是凌曜突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那两个人明显是冲着这块金属片来的,而且身手狠辣,绝不是普通抢匪。
凌曜走近他,抬手似乎想检查他有没有事。
沈清弦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后退了半步。
凌曜的手僵在半空中。
巷子里昏暗的光线下,他看着沈清弦惊惧未消的脸,眼底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看不见底的落寞和……自嘲。
他缓缓放下了手。
“走吧,送你回去。”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拿着那块金属片,率先朝巷子外走去。
沈清弦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刚才那个下意识的躲避,好像伤到他了?
他默默捡起散落的东西,跟上凌曜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一直走到公寓楼下。
“上去吧。”凌曜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沈清弦站在楼道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天……真的谢谢你。那块铁片……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拿走。”那东西看来是个麻烦,而且似乎对凌曜很重要。
凌曜终于回过头看他,手里摩挲着那块金属片,眼神复杂。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沉声道,“是‘镇锁’的碎片。上面沾染了太多绝望和怨戾的气息,普通人长时间接触没好处。”
镇锁碎片?锁谁的?难道……
沈清弦猛地抬头看他。
凌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没错,就是锁我的那种东西的碎片。”
沈清弦呼吸一窒。锁他的东西……的碎片?
“为什么会有人抢这个?”他忍不住问。
“不知道。”凌曜眼神微冷,“也许是冲我来的,也许是这东西本身对某些人有点用处。我会查清楚。”
他顿了顿,看着沈清弦:“这段时间自己小心点。遇到不对劲立刻联系我……或者报警。”他说“报警”两个字时,语气有点微妙。
沈清弦点点头。
凌曜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上去吧。”
沈清弦转身走进楼道。在上楼梯拐角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凌曜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手里那块黑色的碎片,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和苍凉。
他忽然想起凌曜在图书馆那句带着失望的质问——“那当初……谁又放过我了?”
还有楚风说的“危险且不稳定”。
以及他刚才解决抢匪时狠厉冰冷的身手。
这样一个强大、危险、偏执的男人,此刻却对着一块曾经囚禁过自己的锁链碎片,流露出那种近乎脆弱的神情。
沈清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酸酸涩涩的。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楼道里很清晰:“那个……你……要不要上来喝杯水?”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在干什么?邀请一个“危险且不稳定”的精神病人上楼?
凌曜显然也愣住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楼梯拐角处的沈清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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