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的价格很高。
但是契苾葛兰完全能够理解,因为盔甲的造价高是自古以来沿袭的习惯,更是在高成本以及高风险之下的必然结果。
盔甲的重要性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关于这一点,世界的东西方都各自给出了不同、但是可以推导出同一个结论来的答案。
在东方,私自拥有盔甲可以被视作造反,曾经有几乎权倾朝野的将军就是因为超过五百套盔甲被下狱最终饿死;而在很多的演义小说,或者是说书故事当中,讲某某人是怎么开始打天下的,会从是个瓜精送来了些许盔甲讲起;在某个王朝的末年,之所以会“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这种快速就进入了争夺天下的大决战的情形,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前边把家底给攒了个结结实实。
想想看吧,从某一处宫殿建筑群中发现了四十万的盔甲——哪怕这个数字经过了虚报也确实是太多了,换在其他的乱世,哪个小一点的起兵造反户能在那么早的时候拿出十万套盔甲啊?
而在西方,很有趣的一个事实是:如果一位贵族在战场上被俘虏了,那么他和他的盔甲将会被分开计算——在交赎金赎回尊贵的骑士老爷(或者是比骑士更尊贵的存在)的时候,盔甲是需要单独计算价格的。而且,盔甲的价格往往相当不低,几乎得和骑士一个价格。
这样的情况,都是在生产力尚且落后的时候,一套盔甲到底能够卖出怎样的价格来的非常真实的写照和参照。
作为并不知道盔甲到底能够值多少钱的郑含章让懂这些军务的人给自己写了个数字,随后让陈夷行和梁满仓来,用商人的眼光看了看这种价格要涨上多少才是做生意的样子——而不是白送。
多方合力,最终弄出了这个数字,并且将其送到了契苾葛兰的面前。
契苾葛兰知道这个价格在合理的范围之中,洛州有得赚——但是这东西不是赚不赚的问题,是有没有人愿意卖给他的问题。
赵国肯定是不愿意卖的。
上次和郑含章带着的兵碰了碰之后,赵国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洛州这边,是个兵身上都能穿着一层盔甲?哪怕很多的士卒的盔甲不是全身的,就只是防护了躯干,咽喉以及手腕之类的重点部位,但是——和他们比起来,赵国的这些士卒简直就像是一点盔甲都没有沾身。
更何况,那还是一场大败。
一场差点把赵王给折了进去,甚至于都没人盯着赵王的那柄配剑说事的大败啊!
赵国那边很难不在意这件事,所以现在的赵国那边,几乎可以说是在知耻后勇地追着,他们自己都不够,就更别说是卖给别人;更何况,虽然到现在为止,赵国那边还没没有确定他们的这一场大败与契苾葛兰有关,但并不妨碍他们从契苾葛兰撤军的行动中判断出,他绝对不会延续窟合真时期的战略方针。
契苾葛兰和陈夷行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他知道自己在陈夷行面前掩藏自己的意图是没用的。
尤其是——他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自己就那么姓了郑,姓了雍了的政治倾向,但他的的确确是打算让洛州成为站在自己背后的政治资本。
所以,他也就没有对陈夷行拿乔,而是直接问他:“白银不够,能怎么买?”
陈夷行熟门熟路:“和前几次一样,牛羊也行,马匹也行,不一定得是你的牛羊马匹。”
草原上的牛羊马匹从来都是郑含章非常想要的东西,因为在她看来永远最重要的都是先把人民群众给拉起来:军队需要百姓的身体素质,社会建设需要百姓获得足够多的知识,等等等等……一切的发展都建立在人的基础上。
所以,光靠着粮草当然不行,肉蛋奶,还有用来武装他们的东西——郑含章始终记得在她穿越之前的那条时间线上,有唐一代,最多的时候畜养的战马超过了四十万匹。
这特么的是个再怎么令人恐怖的数字啊,洛州这边到现在为止养的战马数量,能有个四千匹就已经能够让郑含章双手合十感叹一句“谢天谢地”,再让她组建一支军队四处征战所向披靡了。
含章羡慕,含章想要,含章给了手下人很多的暗示,试图让他们好好朝着这个四十万匹的数字努力。
契苾葛兰:“还是按照上一次的兑换数量?一匹马顶三头牛,一头牛值十只羊?”
陈夷行:“对,但是羊和银子的价格要换一换了,没办法,现在殿下扛着赵国上下的压力,着实太不轻松,对钱粮的需求都更多些。”
契苾葛兰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行,可以先赊欠着吗?那位赵王殿下也说过,允许我抓别人的牛羊来抵债。”
陈夷行点头:“对,可以,咱们生意也做了几次了,我知道你的为人。”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是君子,我知道我们之间是君子之交,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
契苾葛兰的神情也有点儿这个意思,但是他做不到像是陈夷行那般神情真挚:因为他知道,陈夷行不介意他赖账,只是因为洛州还能将同样甚至更好的东西卖给他的敌人。
他不愿意给,别人被他打得吃了大亏,哪怕只是为了继续保护自家的草场都要咬着牙从陈夷行那边买。
契苾葛兰:“那么,等盔甲到了,我便去征讨秃发部,秃发部马不甚多,但是牛羊成群。殿下想要的是活羊还是羊毛?”
陈夷行:“都可以。”
契苾葛兰进入帐子中来的时候,也带了一壶酒进来,因此到这会儿,他在陈夷行带来的那张丝帛上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倒了两杯酒,再与陈夷行对饮了一杯。
*
契苾葛兰如今是草原上看似说了算的。
但是他的军队,比起那些窟合真没有杀干净的老一辈部落首领们拉起来的那个隐形的联盟来还是人数太少了。
他当初成事的时候还是太耐不住性子了。
太早了,并且自己出面和那群老家伙面对面,还威胁过了他们,于是就避免不了地成为那些家伙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他更晚些动手……但是当时军中对于窟合真的不满情绪又已经酝酿到了最饱满的那一刻,契苾葛兰觉得那时候自己要是不顺应军心,而等到窟合真回去之后稍微收拢一下剩下的这些人,这出头之日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可惜……
当他躺在褥子之间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想着:郑含章如今这样算明了账单地支持他,是想要让他和那群老家伙打起来——而他又不得不打,因为那些老家伙满心满脑想着的都是夺权。
等到他和对方两败俱伤,倘若他占据了上风,估计郑含章又能扶持起其他人来和他两败俱伤,由此一切的纷争都被限制在了草原上,无法形成一个有效统一的力量去对付中原。
契苾葛兰能够看明白这个阳谋,但就像他无法拒绝那些盔甲一样,他不能让那群老东西听他的话,那就只能买下这些盔甲,逼迫对方听自己的话。
他已经失去了先发优势,郑含章和她的洛州在这一桩买卖里面已经坐在了不败之地。
他们就像是曾经的草原大可汗。
曾经草原上的大可汗,那位坐拥千间帐,放牧万匹驹,拥黄金打造的鹰来装饰自己戒指的可汗,便是坐山观虎斗的天才。
中原北边的几个国家打仗,大可汗帮帮这边帮帮那边,平衡着各方的力量,让其中的一支不至于一枝独秀——这一套他玩得好极了,因此,在赵国表现出要压着天下打的架势的时候,洛州这边有个郑含章横空出世,大可汗就没有阻拦,甚至乐见其成。
一直到窟合真这个蠢货打破了平衡,还随着自己的死亡,弄垮了草原上的正常权力交接路线,使得草原陷入分裂,一时间攻守之势异也,原本可以坐在岸上看中原怎么打死打活,当所有人爸爸的草原部落突然就也开始自己内部打死打活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么个情况,他契苾葛兰也上不了位。
契苾葛兰抬起双手抹了一把脸。
总之……先把能弄到手的都弄到手上来,然后,去把那群老东西打服吧。
他给自己安排的步骤是没错的,宁**头不做凤尾,他现在已经成了鸡头,随后就是要努力把自己变成凤头了。
陈夷行没有在契苾葛兰的部落多待几天,他很快踏上返程。
按照当初签订的契约,乌洛兰还要把他护送到阴山以南的地方,这一单才算是结束。
“别忘记给我的外甥女带口锅啊,陈先生。”
随后,这个两鬓已霜色的汉子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契苾首领要打仗,我是真不想让我们部落掺和进去,最好我外甥女嫁的那小子也别掺和……”
他有些求助地看向陈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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