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义州设后一年,赵国帝王更替。
老赵王薨逝的消息比起吴帝过世的消息可要爆炸太多了,如果说吴国那位先帝的过世对于整个中原的政治时局来说就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头的话,那么老赵王的死讯就像是一栋在烈火中燃烧的房子轰然倒塌下来,在地上砸得一塌糊涂。
赵国那边乱成了什么样子,光靠着想象是很难想出来的,而哪怕是雍国这边被这一档子事带出的连锁反应,也称得上是沸反盈天。
哪怕是燕国和吴国都有了不小的动作:毕竟,在那些比郑含章老一辈,或者是从年龄上来看,也可以算是比她老上一辈的那些人的眼中看来,赵国之所以恐怖,便是因为老赵王和斛律羡。
上个版本的版本之子,系统主推的英雄,震慑了整个中原那么久的组合存在,哪怕被她一个接着一个打破了不败金身,在其他人眼中也并未变得缺乏威慑力。
毕竟,当初老赵王和斛律羡这一对,是真的互相搭配着完成了向四面八方拳打脚踢的成就,那些比郑含章大个十几二十岁或者更朝上的人,基本上要么挨过这一对的揍,要么就是见过自己认知当中最擅长军事的人被这两个联手按在地上打,一直到满脸都是狼狈的尘灰,曾经的骄傲和荣光都不复存在,甚至于对着这两个名字产生了心理上的恐惧。
但是,这样大的连锁反应,却并未在老赵王身死之后立刻爆发出来。
郑含章在吃瓜系统上刷到过老赵王身体逐渐变得不好起来的消息。
当初顺义城等几座城丢的时候,他先前的伤病就有过一阵子复发的迹象,毕竟人是非常情绪化的生物,人逢喜事精神爽,反过来也一样成立。
郑含章将老赵王的身体状况拿过去问了于忱。
于忱的眼睛锐利地眯着,盯着郑含章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对她说不管有这么个症状的人是谁,如果不好好养着从此再也不费心劳神,否则一定活不过一年。
他随后又问郑含章,是不是洛州这边有什么讳疾忌医的官员,讳疾忌医是不行的,殿下您就算让士卒把人绑在床板上,抬也要抬过来让他看诊治疗。
而且,不能再继续压榨他继续干活了。
郑含章心说她哪里是这样的人……一边对于忱说没有这种情况,一边在心里想了三遍劝于忱的话,想要让他稍微关心关心天下的政治时局,却最终还是在“术业有专攻”,只要医生当的好,只要医疗队伍和体系能够拉起来,就算是个常识白痴她也认了的自我劝慰下没说出口。
于忱在知道了郑含章说的人和洛州没关系之后便并未更多追问,看起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和郑含章说反正洛州这边,他不希望遇上讳疾忌医的人,希望殿下能够配合一下。
郑含章有种于忱想要抓个人过来随手针灸一番再放回去的感觉,她也不好问于忱自己感觉得错没错——她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然后就走了,从走出于忱那扇门的一刻开始,她就开始关注老赵王的身体,看他的健康状况起起伏伏,再等待着,等他什么时候一命呜呼。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既然已经从于忱这边得出了活不了多久的结论——郑含章当天晚上便提着酒去找了卫云庭,他在这件事上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如果没有当初他那一箭,就看老赵王年轻的时候那股子天下莫与之争锋的气势,以及他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运气够好,也没有受过什么特别沉重的创伤这些来看,他保守也还能再活个五年十年的。
对于郑含章来说,五年十年什么的实在是太久了一点。
像是现在这种不到一年的数字,听起来就很美好,很有盼头——至少在政权交接的时候,绝对就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卫云庭对郑含章提着酒坛子上门这件事有些诧异,随后郑含章也没说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他喝的这个酒,于是和郑含章碰了几杯之后,他除了找个机会把郑含章的酒杯一藏之外,也就只剩下“殿下请我喝酒,那喝就是了”的顺从。
还好不是烈酒,郑含章为了照顾自己的口味,带的是那种没什么度数的酒,还带着些许的甜味,所以哪怕卫云庭自己慢慢地喝完了剩下的一坛子,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宿醉,照样去了军营。
他只是在心里犯了一阵子的嘀咕:着实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喝上这么稀里糊涂的一顿酒。
但他知道如今的赵国正在逐渐变得千疮百孔。
不是上头的统治者出了问题,而是原先也就没有到了能够千古一帝镇压一时水平的老赵王如今遇上了真正的强者就逐渐暴露出支撑不住的事实——以及,他背后的整个国家拖的后腿太严重了。
卫云庭想起好几年前的事情,施钺操练兵马一转头发现他在出神,整个人就像是魂灵飘到了云上去似的,低着个头垂着个眼,于是问他在想什么,卫云庭就说他在想的是陈皇后。
的确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的陈皇后通过陈尚书那边,请卫廓将他调动到洛州来,彼时的卫云庭从对方口中听到的不仅仅是对郑含章能否撑得起整个洛州的担忧,更有对洛州这个地方的满意。
天下之中,气运所钟,百废待兴,没有世家。
这十六个字中透露出来的是她作为一个政治家的眼光,而它到现在为止都还管用,并且,在和其他地区的对比之中,变得愈发明显。
卫云庭不免很敬佩这位奇女子,心里想着一定是这样的一位,才能生出郑含章这样的人来,而雍帝在这个过程中无非就是给了殿下一个更方便伸展拳脚的身份。
他将这一段往事对施钺说了,施钺拍着大腿说:“要是皇后娘娘能不被关在宫里就好了,怎么不让她去当个大官。”
卫云庭本应该说她这话太过无力,罔顾了尊卑伦常,但他毕竟觉得施钺讲得有道理,甚至他自己偶尔也会在心里这样想,就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施钺于是冲着他点头:“你果然也这样想吧?”
她其实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出口,就算是施钺也是能够藏得住话的,就譬如说是现在:她心里在想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但是她知道这话对郑含章不好,于是她就不说。
卫云庭想了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和她聊聊,施钺、王稚这两个属于后来居上,在郑含章眼里一直很特殊,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为何昨天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拉着喝酒的缘故。
施钺也不知道——施钺没道理能知道,况且这会儿王稚不在边上,靠着对郑含章的观察猜测出原因的途径也没了。
然而此时卫云庭的话匣子已经打开,聊上了就没有就此打住的可能性,于是就说起如今赵国的政局如何。
施钺绝对不笨,况且王稚还动不动给她补课呢,曾经做为流落在外的真千金所缺乏的那些政治上的基础教育也都补齐。
她知道赵国那边司马隈死了,当即也就知道赵国内部的禹州世家那一派怕是要开始狗急跳墙。
卫云庭说是。
司马回受了司马隈轻敌冒进的牵连,在司马隈死后又一次被贬职,如今已然是个在角落中没什么人提起的轻飘飘的灰尘。
这两个人一个死一个贬,所代表的就是禹州世家手上的武将彻彻底底全部无用,剩下的全都是鲜卑武勋,他们从此成为砧板上的肉,或许短时间内尚且不会有太大的感受,但是长此以往,两年、三年、四五年……这种成为鱼肉的落差感就会越来越大。
一旦赵国的政治场上出现了什么陡然的变化,都不需要这个变化对禹州世家们来说怎么有利,就单单只需要一个足够突然的变化,让人意识到有机可乘,这些禹州世家就一定会选择动手。
他们的局势已经不可能更坏了,孤注一掷地去搏一个出路,一个改变时局的机会,他们一定会选择这条路。
然而,这个陡然的机会将需要他们等待上多久才能被送到他们手边来呢?
施钺随口说:“大概是那个老东西死了吧?”
卫云庭想了想:“兴许还真的要等到他死去。”
他已经不打算对施钺的称呼做出任何纠正了,哪怕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其实在这方面一直挺努力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听施钺说话,真的能够爽到。
有一种在大夏天喝了一杯放冷的酸甜果茶,全身上下顿时为之一新的畅快。
郑含章也是这么想。
赵国的政局此时在有点脑子,并且具备相应成体系的思考能力的人的眼中都是半透明的,大家在等的都不是未来的变化方向,而是未来的信息。
谁更快知道某事的发生,谁就能占领先机。
而此时,郑含章从吃瓜系统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做了准备,并且如先前等着契苾葛兰消息到来那样等待了一会儿,然而赵国朝堂上下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郑含章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赵太子打算秘不发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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