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给赵太子一个机会,这是个好问题。
郑含章镇压着自己用拿腔拿调的方式大喊“To be or not to be”的冲动,于是只能痛苦地捏了一颗蜂蜜杏脯把自己的嘴给黏起来。
给这张嘴找点事情做,让它安分守己一会儿。
不过,哪怕嘴安分守己了,脑子也不会多么安分守己的,因为现在切实已经到了她要抉择是否要给赵太子一个机会的时候。
郑含章出兵了。
出兵对于她来说以及变成了一件非常经常的事情,小股部队平常也是需要锻炼的,卫云庭在这件事上和施钺、刘毓他们站在完全相同的战线上,与郑含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含章在看到他们操练士兵的时候,往往很容易被这群人让士卒互相用真刀真枪地操练,出现流血、甚至于伤得很重的情况的行为震惊到,然后大声地要求他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哪有这么凶险的训练啊?
而她对面的这几个人却都觉得这样的训练那才是真正的训练,因为倘若没有真刀真枪的话,那么上战场之后,难道士卒们还会在第一眼看到从敌人身体中涌出的鲜血之后,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养成对于鲜血的习惯?
要是面对自己捅出来的伤口都惊慌失措的,那还叫什么训练有素的老兵,与其说是老兵还不如说是一群没什么卵用的新兵蛋子。
——是的,刘毓做为一个典型的老兵油子,他就是这样对郑含章说的,里头“卵”这样的脏字全都保留了下来,一点儿都没有当着殿下的面要更有礼貌的认知。
于是,施钺不动声色地抬腿,在他的鞋面上踩了一脚,她倒是的确没有用多少力气,但这一脚也成功地将刘毓踩得面容改色,整个人的五官一瞬间扭曲得像是被拽上了台去,被话剧班子里头的化妆师在脸上抹了个巨大的花脸。
郑含章倒是没有注意到刘毓用词中的脏字,或者说她自己其实也就是受限于这层身份否则早早地就要开始讲各种各样的不怎么好听的脏话了。
但是她仍然觉得战斗训练不应该那么血腥——考虑到这时候从理智上郑含章已经有点儿被对面那几位说服,尤其是卫云庭对她说“如果在训练的时候不见血,那么就会在上战场的时候见血,殿下,这以及是相当收敛的情况了,放在几十年前,老赵王练兵的时候就算练死了几十个兵都是常有的”之后。
但是从感性上,郑含章仍然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至少她过不去良心上的那道坎,于是她就只能少看军队训练——但这又是不可能的。
掌权者需要掌握军队,没有将暴力机关控制在手里的掌权者全都是虚无缥缈地坐在空中云朵里头的“神仙”,而且还是装玄的那种神仙,早晚要从云上面掉下来的。
而军队对于掌权者的忠诚,并不是靠着在嘴上说说就能够建立起来的,忠诚这东西,至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靠的永远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利益,然后让他们知道这份利益是谁带给他们的,所谓君主离线制度之下的皇帝是昏君,就是因为他们甚至不在臣民们面前露脸,完完全全不给臣民们表现出自己在为了(或者说是假装为了)他们的未来和幸福而夙兴夜寐地工作着的样子。
连表面上的工作都没有做好,还想让人家为你卖命?想得也太美了。
郑含章隐约记得,似乎在她穿越之前的历史上,有几位皇帝是每天都要去京营里头逛逛看看,让那些士卒能够仰沐天恩,从而为天子奋死效力。
她现在虽然不是天子,但是郑含章素来都以皇帝的标准要求自己,毕竟高要求才能出来更好的产品,用明君的标准要求自己,她才能成为一位合格的明君候选人。
所以说,郑含章出现在军营中的次数并没有那么多,但是五天一次也是有的,而且她能够发出的福利更多一点,一个月总能发上一两次。
这就……
总之,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至少郑含章出现在军营中的那些时候,卫云庭会尽量保证这些士卒不要出现流血的操练情况。
当时,在完成这些妥协的时候,不管是郑含章还是对面看起来都很满意。
是的,看起来都很满意。
因为仅仅在回去之后,郑含章就在吃瓜系统上看到了这群人的阳奉阴违,他们表面上说的是“都听殿下的”,但是实际上干出来的活却是在她郑含章走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这样下去不行啊,殿下过于仁慈了怎么办。
嘀嘀咕咕了一阵子之后卫云庭有了主意,他说那就干脆多带士卒出去操练,在实战中进步,殿下既然已经能够做到眼不见为净,那就定期带一部分人去赵国的城池之前骚扰训练攻城战。
这样操练的效果没有打折,而殿下的仁慈之心得到了满足,同时还可以轮换着带人出去,这样的话这些士卒面见殿下天颜的次数也没有被减少太多——一举而三得,简直就是完美。
郑含章看着吃瓜系统上给自己罗列出来的这一段,差一点就要命令仆从们在外面架起马车好让她现在立刻回到军营的训练场上去找到这几个阳奉阴违的家伙,恶狠狠地扣上他们半个月的俸禄。
真的是……哪有这种属下。
施钺不是什么良善人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山野之中长大的,在转正之前还是土匪呢,不讲究一点非常合理,但是卫云庭和刘毓你们两个——!
郑含章试图提出异议,但是就连她自己都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最好是不要有异议。
于是她只能悻悻地将自己按了回去,唯一的报复手段是告诉小厨房,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做卫云庭将军喜欢吃的虾之类的河鲜,不要做施钺特别喜欢吃的烧烤,也不要给刘毓那边送去各种对中老年人肠胃好的保养菜品。
但是!要给剩下的洛州上下大小官员们送点好吃的去。
楼嬷嬷在得知小厨房收到了这么一条命令之后险些没有笑得脸酸。
她在得知了郑含章为什么这么做的起因经过之后,顺便给府中的侍卫说,在之后的一个月里,这些大人们要是来府上议论正事,那就仍然照着先前的待遇接待他们,要是来府上蹭饭,那就在给别人上好吃的时候先给他们上一份水煮蔬菜(没有调味的那种)外加一碗干饭。
等吃完了再上别的。
郑含章也于当晚看到了这样的一条瓜,当即眼泪汪汪地抱住自己的枕头,低声感叹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尤其是楼嬷嬷,楼嬷嬷可太好了。
*
说回士卒习惯性要出城去骚扰一番赵国城池这件事——既然时时刻刻都是弓在弦上蓄势待发,那么真的要将箭射出去的时候,那些准备工作自然就不会需要多少时间。
郑含章当然不会错过攻城掠地的机会,但是攻城掠地也有不同的攻城掠地法,像是她以前对赵国那么做的,就是对于城池中的那些腐朽的官员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对于那些尚且能救的,比如说像是她刚到洛州来的那会儿,韦淮之类的洛州豪强官员们的做派那样呢,那就经受过了应该的教育再放到这边来用用看(当然,也还是会被盯着的);
但是,想想看那位还在长安的寿春王刘顼吧,他不就是吗?
况且,刘顼那边的情况和赵国当前的情况还不太一样,郑含章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找个人先来练练手……毕竟,现在的她是真的有这个练手的机会。
恒农王,刚刚被她攻陷下来的州刺史府曾经属于这位的起居场所以及办公场所,也就是说,虽然郑含章拥有了这里,不过其实就这儿的座位等等来说,对方把这里坐热乎了的那个热乎劲都还没过去呢。
郑含章在吃瓜系统里面搜寻过这位,她知道这位恒农王是老赵王的妾生的儿子,因此比起那些好歹是和更有感情一些的赵王后生的儿子来,这位恒农王更不受宠一点,但也因此没被惯成个废物,而是从小就被灌输着“你就是要为你兄长,赵太子,为他镇守这座江山的”这样的思想观念,也被早早地外放当了官。
和郑含章这个在陈皇后的保驾护航之下,在洛州军政财一把抓的刺史不同,恒农王始终被他的父亲老赵王防范着,以避免他将来有机会给赵太子造成什么麻烦。
这听起来真的很惨,至少郑含章看着直摇头——一直到她瞅见了在吃瓜系统上头暴露的,其实恒农王也有野心,他之所以没和其他的一些王爷连夜进京去反赵太子,纯粹是因为他知道老赵王一定会为赵太子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他这时候跳出来,也只能当牺牲品罢了。
郑含章于是转向了一旁,看着傅祜:“你说,若是我送这位恒农王去禹州……如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