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赵国这边“打秋风”，郑含章将傅祜带在了身边。
她不至于永远将对方“排挤”在一些最重要的正事之外，而且，这一次的出征对于傅祜来说，与其说是学习的榜样，倒不如说是一次提前的警告，一次跨越了很多年的……
“借鉴”。
这一点，他在刚刚被郑含章提醒，他同样也要收拾东西跟着她去赵国的时候上位意识到，而在看着郑含章拉出了那位恒农王、听到郑含章喊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傅祜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倒也没有被郑含章那没有拿到表面上来讲的意思刺得心里一凛，但是，在对上郑含章那双眼睛的时候还是难免觉得绝望——如果从一个臣子想要拽着他此时效忠的主上成为一国国主并且不当亡国之君的话。
郑含章的野心和她的能力一样出众，和她在同一个时代毫无疑问是一种幸运，更是一种不幸。
傅祜说：“送去禹州，不如留在原地，竖起大旗。”
其实，和刘顼的情况不太一样，这位恒农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似有若无，隐隐约约，一个“如”是最好的点缀；而他在百官之中的威望，顶多也就是比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稍稍好上那么一丁点，要说有多少么——那其实也真的没多少。
刘顼这个寿春王好歹是吴国那边的百姓都很认的头衔呢，甚至在新君继位之前，民间还一直传说他要代替新君成为下一任太子，再成为下一任吴帝。
况且，也不看看刘顼这个寿春王面对的是什么对手，而如今的恒农王面对的尚未继位的赵太子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如果说吴国新君和刘顼是各有所长，刘顼稍稍胜过一些，并且很擅长给自己制造舆论的话，那赵太子就是各个方面都长过自己这位弟弟，并且因为老赵王几十年如一日地将他带在身边，摆明了要让他来当这个接班人的态度，在舆论上也比恒农王要强太多了吧？
把恒农王这三个字往外头一扔，掀起来最大的水花大概是这样的声音：
“恒农王，谁？”
郑含章：“怎么说？”
她的一句“怎么说”就带着那种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味道，傅祜心想，现在问自己，只不过是要来看看他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郑含章已经要将自己摸透了吗？
傅祜：“做为缓冲？”
郑含章嘴角的笑容随着她肌肉的牵拉而加大，她没有再问傅祜是个什么态度，而是在自己身边的这一溜臣子身上，用目光像是扫描似的扫过一圈。
徐蝉衣头一次女扮男装跟着军队往前赶，她倒不是说没有吃过赶这么长段路的辛苦，她一个采药女，山路也是要走的，跌跤的时候也会把皮肤划开不小一道口子……只不过，她还从没有混在这么多男人里头过。
她未免有点不太适应。
其实在做话剧的时候，她身边也有不少男性，直接的上司秦池就是一个，年龄不大，按照实际的长相，走出去像是她兄长（毕竟徐禅衣对于自己的容颜的保护还是挺可以的），实际年龄勉强算是她弟弟，而剧团里头的那些演员，还有撰写剧本的、创作曲目的、教他们应该怎样调动面部肌肉的那些民间唱戏的、告诉他们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洪亮，说出口的话足够干脆利落清晰能够让台下的观众都听见的说书先生……
受限于先前一个时代的束缚，这些走在前头的“师傅”里头女性的数量并不多，唯二女性为主的部门还是化妆的还有制作戏服的。
徐蝉衣也因此一直试图提升剧团中的女性比例，她知道有很多女子被困在后宅之中，因为无聊所以成天除了刺绣之外无所事事，毕竟这世界上太多的享受都需要很大量的金钱，而对于普通老百姓，或者是官位不那么高的官员们来说是不现实的。
令她很惊喜的是，在她提出了这一点，并且将其写在了给秦池的年度报告中后——徐蝉衣很喜欢年度报告里面那部分提意见的部分，对于自己的成就和反省的总结也还可以吧，展望明年挺不错的，但是要按照某种格式来写的规定就是狗屎，她试图划出很平很直的线条来，但是她没有一次成功，最后不得不将自己歪歪扭扭的报告交上去，被关系很好的几个女性朋友用调侃的目光看了好久，秦池在收到她这一份的时候目光飞快地闪了一下，就将她的压在了下面，这是什么意思啦？
——秦池看了她的报告，虽然因为自身原因从未接触过后宅中的女子，但还是觉得，徐蝉衣嘛，她将心比心那应该说的有道理，于是就偷懒地写在了自己的述职报告里头转而上交（没忘记在里头写上这一段是徐蝉衣的意思，自己只不过是用这一段来水个字数，好让他的述职报告看起来特别长，比别人的都用心这么个批注）。
郑含章被秦池的批注弄得有够无语的，在下一次开会的时候公开点名了这种形式主义作风的行为，并且罚秦池去给徐蝉衣买了一袋蜜饯杏干做为引用的专利费。
至于这条建议，郑含章采纳了。
她从马霁的后院开始问起，感兴趣的就出来，不感兴趣的就在家休息，要是有些想法但是又不太敢，那在家观望也行，不管何时何地，总归在洛州当前的情况下，人永远是缺的。
马霁后院那么多美人，是他一次次自由恋爱的后果，只可惜现在的马霁正在和田地热恋，并且肉眼可见的，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法将这颗心收回来了。
可惜，在她出发之前，马霁家里还没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所以郑含章把秦池，以及他手下那位专门负责带着姑娘们做戏服的女娘留在了洛州。
这件事还是大了一点，留下徐蝉衣的话，她负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徐蝉衣看着身边这些穿着盔甲行动自如的、普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青年将领们，觉得自己下次不应该站在这群人当中——太矮了，呈现出一个鸡立鹤群的效果。
下次她要躲到这些人身后去。
因为她已经注意到，郑含章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哪怕她试图躲避。
徐蝉衣寻思着自己不过是个写话剧本子的，顺便上台演演戏的，怎么就被郑含章盯上了……她又不是管行政的官员。
但是郑含章点了她的名字，在徐蝉衣越来越死的心，以及越来越发麻的头皮中，郑含章说：“徐毅，你说说看？”
“徐毅”是徐蝉衣在外的名字。
徐蝉衣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来，她身边还有一些文臣，也都穿着轻薄的盔甲以保护自己，这些人中有不少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娘，也知道她的工作和这档子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于是这会儿正在后面偷偷的笑。
也不知道这笑容里面有多少是因为没有点到他们的名字。
徐蝉衣硬着头皮站出来，她庆幸自己刚刚好歹认认真真地听了郑含章在讲些什么，这会儿站出来也不至于完全无话可说，于是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殿下……缓冲……缓冲是为了……在赵国和雍国之间制造一道过渡……让百姓先过上好日子……额，还有……如果是恒农王跳出来的话，赵太子是不是会很生气？”
郑含章拍了拍她的肩膀。
徐蝉衣额头上已经挂着一层薄汗了，她只希望郑含章能离开自己远一点。
跨越千年，甚至还是逆向跨越的——但是徐蝉衣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班主任上课点人起来回答的痛苦。
“挺好的，不过我接下来说的，你要听明白了。”
郑含章示意她回到队伍里去，然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不在看徐蝉衣，而在看一旁被刀剑横在脖子上的时候就已经畏畏缩缩地跪下，看起来蜷缩一团，没能比一条虫子好上多少的恒农王。
“这缓冲区，虽然给了恒农王你，但却不是你恒农王当皇帝的地方，大小官员，我洛州会派，并且在前期占据缓冲区官僚体系的三分之二，逐渐让渡到三分之一。”
“但你确实可以在这里称帝，挑衅你的兄长、诽谤他的名声——我知道他那种人不会对自己的父皇下手，他也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如果你需要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你也大可以如此宣扬。”
“如果我是恒农王你呢，我还会好好地在这里当皇帝，这样，待到倘若有一日本王要攻打赵国的时候，你尚且还可以回到长安去，当个王爵，再不济也有个侯，至少比你回到禹州去要好上太多——你猜猜看，在本王掌管此地政事的时候，本王能让你那位好大哥，对你产生多少恨意？”
恒农王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郑含章走上去，用那把卫云庭从老赵王那儿夺回来的剑去挑他脖颈后头的衣领子，他开口说话的声音都颤抖得像是随时要被抖碎似的。
“我、我……小王、小王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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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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