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双花脚步略有些浮地走出了官署对外开放的那半边——被如今的洛州百姓称呼为“办事处”的一排屋舍。
洛州这边早就已经完成了对那些赵州降卒的编户造册,按照姓名的比划排列,登记在不同的册子上每一本册子上都记录着大约两百人,而同一本册子上的人,会被一起安排到相近的几个乡里居住。
一般来说,每个乡里能分到那么一二十人就差不多了,县城之类的地方会多些,但全都是打散的。要说互相之间认识不认识,那基本上也就顶多是个脸熟。
这样的安排很显然是有深意在的。
一个乡又不是塞不下更多的人,之所以这么分开,完全是为了安全。
郑含章虽然是个很有人情味的领袖,但她不可能在事关安全的时候仍然特别为别人考虑,一旦开始往上走,很多东西就都需要权衡:像是降卒,在长平的时候白起之所以杀降,不就是因为这些人在他那边是不稳定因素,要是哗变一次他自己都要死在当场吗?
没办法的。
在这种时刻会发展成战争的极短冲突□□势下,对敌人的任何仁慈放松,都会变成将来插在自己身上的刀。
郑含章不仅仅不想要挨刀,她还会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当前唯一一个能够往后看一千多年,并且乐意为百姓做点什么的人,如果真的挨了刀那岂不是亏得要死?
所以就把那些赵国投降下来的士兵安排在了不能随意跑回赵国,并且不太容易互相联系上的地方居住。
不过其实吧,这些乡,一本册子上其实也大多是按照围绕在比较相近的地方来分配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折中。
毕竟,在给他们完成分配之前,干活都是按照册子上记录的人员来分队的。
这样的整理其实很方便找人。
尤其是对那些已经习惯了这些造册的吏员来说,他们在听到一个名字之后去查找,倘若要找人的那个没有记错名字,口音不至于太重让人听不出来,那就只需要大概二十息的时间,就能找出此人来。
王双花的口音还挺明显的,但不难听懂,只错了一次,第二次,吏员找到了她丈夫,并且通过造册上登记下来的长相信息,确定了她要找的就是这个叫胡黑狗的。
吏员将册子收回去,继续按照原本的排序整理好,抬起头来对王双花说:“你丈夫胡黑狗分在魏郡边上的小柳树乡,从凤凰城过去倒是不远,你现在就去的话,明天能到,但是我建议你先别走。”
王双花不明白:“官爷,我为什么不能走啊?”
吏员:“官爷就免了,这话让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以为我怎么要求你的呢——我也不是不让你走,是建议你先别走,因为……”
他一般说着,一边快速在一旁的文件里面翻找起来,纸张欻欻地被翻起来十几页,终于被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对着上头的字念:
“调鲤鱼乡、尾巴乡、小柳树乡到凤凰城东修筑大棚,仍然是以工代赈标准。听到了没?小柳树乡,就是你男人在的那个乡,这两天就要到凤凰城东去做活,赶在天气真的冷下来之前完工,估计这段时间是也要住在工地的。我和你说,我且教你一个法,我看你连锅都带在身上了,那你知道地方之后,去那里等着你男人,然后让你男人把券给你,你去换点面啊、油啊什么的,直接在那边开摊。烙饼啊、下面啊……什么都可以,只要是热热的,滋味稍微好一些,都能赚点。”
王双花还有些不明白,那吏员现在也没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就让她在里头坐着,自己慢慢把这里头的原因掰碎了讲给她听。
以工代赈当然给吃的,但是在那边想要吃到什么好的就免了——虽然说现在的洛州看起来可厉害了,但放在一年前,该挨饿的也还在挨饿,吃不饱饭的仍然是一抓一大把,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以工代赈里面免费提供的伙食就不是很好,优势在于放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过现在人的需求早就已经从吃饱提升到了稍微吃好一点,尤其是现在刚刚秋收,而且还是丰收,粮食的价格一下子掉下来,哪怕郑含章后来让官府出钱去抬了抬价格,市场上的盈余仍然还很明显。
哪怕是那些赵国降卒们,今年都没能自己种地,只能从外头买粮,或者是在以工代赈这边换粮食的,都能确保自己可以吃饱。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兑换的资源就变少了些——更何况郑含章在当初设定兑换资源的条子上的点数以及相应的价格时,就是能够保证每个人都用最低的成本价格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这么一来,那些点数其实对很多家人留在赵国,现在完全是孤身一人,顶多和几个关系逐渐好起来的老乡一起住,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些个降卒来说,就偏多了。
多了还用不出去,在这种情况下,过去开点价格更贵,但是饭菜更好吃的店,不是能把他们手上的点数全都换过来了吗?
至于说那些点数对王双花一家有没有用——在短时间内,这可太有用了。
赵**中又没有女人,放到雍国来,除了某几个特定的将领之外也没有女人,想要这群人能自己动手做出热腾腾还不会吃坏肚子的东西来,只怕是有点难,这样哪怕王双花的手艺没那么好,也不至于无人问津。
用不完的是孤身一人的,但是再多上一个女人,一个孩子,那立刻就会变成还有点不够花。
况且,冬天快要来了,冬天是最需要存粮存菜存柴火的,各种其他的生活物资,比如说铺盖,倘若王双花觉得背后背着的那一套给用坏了,那也要换新的,当然,这些也的确都能够买到。
吏员:“当然,你可以先看看嘛,在凤凰城里找你男人,应当比你找小柳树乡要容易些,反正你也不用担心没出住,哪里都有以工代赈,都是做一天算一次,都给吃的,你就算要买点什么也方便。”
王双花仍然有些茫然的,但是吏员的聊天时间到此为止,他的工作又加了上来,只能匆匆忙忙地给王双花指了个方向,再让她到街上问别人。
其实王双花倒也没有那么的茫然,因为当一个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走进了一个生机盎然,处处都能够看到正在迅猛发展的勃勃生机的地方后,是很难长时间陷入迷茫的。
她知道这儿的官府是可以相信的,毕竟,如果不是个好官府,如果没有好官,这个洛州看起来就应该和她的老家一样,而不是处处都有着让她羡慕的不同。
那么,既然这儿都是好官好人,她只需要听官府怎么说,自己乖乖地去照办就可以了,不是吗?
很朴素的想法,很朴素的观点,但确实是小人物生活的智慧。
王双花抱着孩子走在外头,孙竹三已经回去了,他也是要做工的,她就又一个人背上了行囊。
饼大娘送的饼还没有吃完,而且铺盖里头还卷着钱,她也是藏了一些私房的,想要在凤凰城里住几天并不困难。
不过,像是她这样的人,难免还是会有比较严重的节省心理,因此这些钱她想着、盘算着,带着对洛州是个好地方,以后能挣很多钱的向往,到最后也只说服了自己,可以住上两天的客栈,休息一下,等到第三天就出去,做那个在洛州人人都会提起的工——“以工代赈”。
她到现在也没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这应该是洛州的这位殿下的慈悲心肠。
她也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着爹出远门,住过一次客栈,觉得那客栈里真是好啊,还会有人拿着盆把热水端上来让她洗脸。
王双花想,她也好久没洗澡了,头上时不时的发痒,如果住在客栈里头的话呢,可以让小二打水上来,她把孩子擦上一擦,再把自己也擦上一擦。
她沿着街往前走,想要找一家客栈看看,才刚刚找到一家,未曾来得及比对一下附近的客栈与之相比如何,而价位又定得如何,她就先听到了外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在一阵混了很多人的欢呼喝彩声呐喊之后,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有人在说话,嗓子是很清亮的,王双花都没找到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却能断断续续地听清楚这声音在说什么话、吐什么字。
像是在唱戏,又不太像是在唱戏,比较没有那咿咿呀呀的曲子。
她好奇得很,于是也没功夫再货比三家,直接走进了这家客栈,和小二说了要住店,把铺盖一放,钱特地掏出来往怀里头一揣,随后抱着儿子就往外走。
走出去两步,回过头来问小二和掌柜的,这声音是从那儿来,她想要去看看,应该往哪边走。
小二把抹布往肩膀上一甩:“这个啊,这个是该去看看,这是官署那边给排的戏,说是因为不唱戏,只说话,所以叫话剧。”
“最近不是农忙过了嘛,大家也没太多事,一到下午就可以过去听,他们也就是下午开始演,最近在演的叫个什么……”
“好像是叫《打倒赵王分田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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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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